國宴當晚,盛況空前。大魏開國數十年,一向以專心展為要務,對于鄰邦更是秉著友好和平的政策相處。除了鮮卑族因著其侵略血統,隔三差五的會于邊關騷擾外,大魏可謂四鄰安穩。藩王簡王屬地雍州如同一塊頑石阻擋著鮮卑的長驅直下,而邊陲將領謝華則與之形成掎角之勢對抗鮮卑的騷擾,因此邊境雖有小的騷亂卻也算安穩。
大魏初建時,肅王當即提議先皇幫助當時還為皇子的拓跋弘奪得帝位,以此簽訂了邊境和平相處條約,換來了邊境二十年的和平。大魏新建,休養生息,謀求展是為正事。經過這二十多年的展,大魏果然現其雄風,如今各國這般齊聚許都也昭顯了大國國威的盛況。
瓊花台今夜裝飾愈精良,夏日整好,浩瀚星辰抬眼便見,許許荷蓮如同天宮仙子迎風婀娜,暗香浮動。遠望若繁花似錦的宮燈排排盛放,更覺宴會氣氛高漲。嬌柔宮女魚貫而入,低眉含笑,柔情無限。
絲竹聲聲,悠揚婉轉,撥轉的琴弦更如女子柔夷輕撫心扉惹來陣陣溫柔舒適之感。大魏承襲了前朝晉國的風好,加之錘煉提取更顯歌曲明媚而爽淨。此刻瓊音繞耳,唯覺太平盛世,如同九天之上仙家之態。
觥籌交錯間,一副融融之景。歌舞升平處,一派祥和之態。
蕭玨坐于正位,不復往日白袍的閑散,此刻他頭戴三旒冕冠、著了顏色更顯莊重的玄衣纁裳,裳繡黻一章紋,顯得莊重而又精致。他左手下處位為鮮卑使者,其後則是其他鄰國使者,接著是烈王蕭傲,睿王蕭煜,新幻公主蕭采薇,小侯爺司馬祁,翌陽郡主沈慕菡。右手位為簡王司馬路,其下便是太尉王崇,丞相韓潭,鎮國將軍蘇萬頃之類。座次分明,卻安排得讓人無可挑剔。
韓止境位于右側最末,一面方便叮囑宮人安排事情體現了其謙卑之態,而另一面卻讓人著實品味,因著與之相對的便是蕭采薇,這已然被賜婚的俊男美女著實吸引了不少宴會目光。
司馬祁噙著笑看著對面面色不變的韓止境,目光只在這二人間逡巡,笑得愈意味不明。
蕭采薇在吟香的保證下終究還是答應了參加宴會,而此刻她興趣乏乏的看著四周的人笑得恰當有理,听著周遭阿諛之詞,只覺心中郁悶至極。那前方的幾名使者長得都那般寒磣,穿得也如同野蠻人一般,三哥心疼自己定然不會讓自己嫁于蠻夷之地的。『**言*情**』
可是,她哀怨的看向沈慕菡,卻見沈慕菡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正仔細觀賞著歌舞。她嘟嘟嘴,低聲道︰「整日都是這些歌舞,有什麼可看的。慕菡,你怎看如此仔細?」
沈慕菡頭顱未轉,只是低聲道︰「若不仔細看這歌舞,難道這宴會還有更好看的麼?」
蕭采薇不懷好意的笑了笑,伸手捅了她一下,低笑道︰「最好看的?嘿,不正是你對面那位麼?」
沈慕菡被她說笑,忍不住羞澀的低下了頭,嗔道︰「滿嘴胡言亂語的。若沈……」她想說若沈從容在此的話,但當出口才意識到那人已經不在了。自己本將依靠分了一些在那人身上,如今,也唯有靠著韓止境才能安度余生了。母妃給予了她足夠的保護,可是,卻也因著這種保護帶給了其他人更多的猜忌。百花印在己手中,卻如同燙手山芋般,她于深宮中無法使用,卻引來了更多的目光……
蕭采薇神色一黯,也不復嬉鬧之態,耷拉著肩膀,道︰「是啊,那般好玩的人兒,他如果在,定是這宴會上最好看的風景了。」
「唔……」人群突然出較為整齊的低聲呼叫,若不是君上在此,眾人定已起身張望了。蕭采薇順著眾人的目光也朝那處看去。
皓月當空,此刻,四周宮燈熄了一些,瓊花台上略顯模糊。而緩緩,由遠及近,一簇簇黃綠色的柔和光亮映入眼簾,如同在夢境中闖入的精靈歡快的跳躍而至。繼而,亮點到達台中,突然如同焰火般,那一團團兩點炸開,如同水滴入海濺起的細小水珠般奔向夜空。霎時間,月光失色,星點奪目。
「錚!」古琴起奏,一聲清麗而干脆將人拉回現實,便見台心早已有一佳人,環抱琵琶,傲望月,獨立其間。火紅的衣衫直耀人心間,輕如蟬翼的薄紗更添了許多旖旎之色。女子微閉雙眼,如同沉睡般的嬰兒,眉間的朱砂花印更添了其靈動之色。晚風吹過,紅衣飄飄,如同飛燕立于金盤之上,恐踏風而去。
倏爾,絲竹聲起,點點滴滴,似雨珠般滴在人心間,漸漸串成一連串,如連連續續的雨簾般。北斗偏行,朗月執性。
琴聲悠然,笛聲嗚咽,款款清曲行天際,流雲千丈,晚風萬里,妙妙朱丹幽點地。
「風吹軸,煙雨夢,萬里山河星辰動。」場中女子輕揮衣袖,眼波處處流蕩。隔著面紗卻似覺察到那勾魂攝魄的笑意讓人心中不禁一跳,她身上出的清脆銅鈴聲,似也在配樂一般。而絕妙之處更于歌聲的清脆動人,如同不染塵世的污垢從那天山之巔悠然傳來般,空靈而剔淨,如同梵音的直擊心扉卻又如孩童的清麗婉轉。
「素手撥琴,惹人相思愁。」聲音低低的回轉一二,如同閨閣女子真正低眉思愁一般。
「紅塵弄,柔情破,江山如畫美人繡。回頻顧,伊人難以候。」
「呵,嘆清風……」
「似這等浮生,空將游雲捉弄。」女子扭轉縴腰,反彈琵琶,眼中的凌厲之勢似與命運抗爭般。
「平平閑日對酒,對月徒高歌。」奈何天意難違,命運捉弄,哀傷之意經久不散。
「人陌陌,情脈脈,心相許,恨相依;
人悠悠,情幽幽;心相思,恨相去,」女子單手抱著琵琶,仰望天,似痛苦似不甘般的與天吶喊卻毫無回應。場中靜謐,如身臨其境般體會到那無奈的悲哀。
「清風明月相逢恨,綿綿恨意更無稽。」相愛卻不能,相恨更不舍。歌聲如嗚如噎,如泣如訴,舞步凌亂而失措。听之為之神殤,看之為之動容。
「高樓獨倚望斷路,奈何錦書難托。」
「斷了來路,如這般花樣年歲,唯自對鏡顧影,悠悠焦尾竟自悲。」
「你道是浮光掠影轉瞬即逝,我卻覺弱水三千唯有知己難尋。」聲音余音繞梁不覺,配樂漸消,獨留那聲音似染上了絲絲愁思之色,讓人心生惋惜。
瓊花台一時風過無聲,只見跪在場中那低似嘆的女子緩緩抬起螓,微風吹過,輕紗甫落,霎時間宮殿宮燈大亮,只見場中亭亭玉立的女子卻是來日館的朝雲!
司馬祁動了動神色,緩緩臉上帶著捉模不透的神情只是盯著那場中人。原來他手下之人竟也會生出二心。在這樣重要的場合朝雲竟敢私自跳舞,她是想得到誰親睞的目光?他轉轉頭顱,嘴角擒笑,卻讓人覺得眼神清冷至極。
朝雲放下手中樂器,跪拜于地。「祝君上慧眼識明珠,人才相佐,大魏乾坤日月明,四海升平。」
場內一時寂靜無聲,眾人皆奇怪的看向正位的君上,若往日,君上定不會這般失態。而此刻蕭玨卻目不轉楮的盯著舞台下方一處不起眼的角落,那處正是樂視集集之地。
透過三旒冕冠,蕭玨目光灼灼的看向那處,那里一人身穿灰色衣袍毫不起眼的站在那兒。眾人皆坐他獨站,更顯其姿態。由于距離較遠,無法辨識其容顏,而蕭玨卻如同已經認定般的看向那人,不移動半分目光。
黃門董全在其旁小聲提醒道,蕭玨才緩緩回神,看向場中的朝雲,淡淡說道︰「賞。」
諾水國使者瞧見了這一幕,笑了笑,起身道︰「大魏果真人才濟濟,讓我等見識到了不一樣的風光。這跳舞的姑娘長得國色天香,定是大魏第一美人兒了。」
司馬祁大笑幾聲,屈膝仰飲下一盅酒,復道︰「使者大人,您可真是酒力不甚呵。這場中的確有大魏第一美人兒,可,呵呵,」他瞥了眼朝雲,只見朝雲臉色微白,他笑容愈甚,「這燭光之火竟也配同明月之輝相提並論麼?」
諾水本就地處大魏左側,因國土缺水,因喚之諾水,乞求上蒼憐憫,普降甘霖。此番被司馬祁這般不輕不重的嘲笑一番自也是有些無可奈何。
鮮卑使者听之卻撫掌,緩緩起身笑道︰「若說歌舞難得,在下更覺歌曲的罕見。清涼月兌俗,婉轉如天籟。能唱出這般真性情之歌的人,只怕天下也少有。更何況,此人敢于宮宴上大唱這等直抒胸臆之詞,膽識也不可小覷呵。」那人說完若有似無的也看向台下那處身影,遙遙舉杯相敬。
韓止境離那人最近,一曲舞罷,他一直都隱忍著。于彩排時根本沒出現這一幕,如今,這樣的情況著實有些讓他頭疼。于這般正式場合唱出這等兒女情長之歌,著實有損大魏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