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枕浮生半枕眠 第十二章 見面互傷害

作者 ︰ 雲下成霜

蕭玨見著她滿眼璀璨,只覺心情更好,「原來你是找我當擋箭牌的呵。」

沈從容笑了笑,「順便,順便而已啦。」

他看著她臉上因笑而微微皺起的疤痕,「天氣這樣熱,你帶著皮膚會不會不好受?」

沈從容苦著臉,道︰「那有什麼辦法呢,總不能白日里跑出去嚇壞大家吧。」

蕭玨笑而不語,之前選擇用采薇的事來困住她似乎已然不奏效了。他是真想她就呆在自己身邊的。他看著她依舊自己作樂,他很想說,其實若作為帝王的皇後或妃子是無人敢置喙的。只是他知她不喜被束縛,這樣的提議只會讓二人心生嫌隙吧。

「睿王再過兩日就要大婚了,從容,一起去吧。」

沈從容知道這件事,睿王本就長相俊朗,這一年來更是平步青雲,因之與丞相聯姻更是成為朝中人人談論的對象。可謂如今風頭正盛,因此即便她身居宮中也是有所听聞這場浩大空前的婚事的。她是挺想去看看的,一則如同蕭玨所言,想自己去見證一下這樣歷史的時刻。曾經的自己幻想變得更加美好而能配得上他,如今他也有了自己合適的女子。二則也不知道為何,這次回來她總覺心中有時會覺忐忑。她說不上這樣的原因是為何,只覺想替蕭玨再度謀劃。

曾經自己因為年少意氣竟想擾亂他的朝綱,又因為兒時夢想瓜分了他的勢力,她認為自己不過是愧疚而已。因此不想他的朝綱因之有一絲一毫的損壞。她,想彌補。

她笑了笑,「我有何身份能去參加睿王爺的大婚呢,算了吧。」

「你略微裝扮一下,扮作隨從同我一起去。」他看著她,微微笑了笑,「男裝也很合適你。」說完,他站起身,「我會命吟香送來衣物的,前朝還有事,朕先走了。」

沈從容起身將他送到門口,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不知為何她竟覺有些心酸。他似乎想用自己的臂膀為她築起安全堡壘,這樣的感覺很陌生,然而卻很舒適。只是,她總希望能讓他更輕松點,這樣的想法不知是因他身體的原因還是其他,她懶得細細探究,經歷過生死一事之後,她只覺得很多事不用太過明白,跟隨心意就好。

比如她回來,原本很不恰當,可她還是回來了。

吟香見她半天不動,輕聲喚道。沈從容並未回頭的說道,「吟香,我想見司馬祁。」

吟香微微遲疑了下,如今簡王在京中,司馬祁的身份是無法出入後宮的,她要見他除非有蕭玨的許可。可是蕭玨既然已經承認是韓止境告訴他那些事情,若她提出見司馬祁他定是不許的。「容姑娘,這個恐怕得要君上同意才行。」

沈從容猶豫了下道︰「那韓止境呢?」她知道韓止境負責國宴一事,或許見他安排起來會方便些。

「韓大夫的話倒是可以。」

沈從容點點頭,「那你幫我盡快安排一下吧。」即便君上向他打听自己的事,韓止境也不會說出這個來的。他再如何也不會談論自己鄙夷之事,他,是韓止境。

到達安排見面的地點時,離二人相約時刻還差了一刻鐘。沈從容面帶青紗,站在假山上,只覺有些恍惚。

此處假山位于內宮與外宮接壤處,四周亦有高大建築遮蔽,不易被人發現,況若真有人發現,單就二人身份而言于此見面也不會惹來別人猜忌。他是重臣,如今亦掌管宮中大小事宜,她不過只是一名宮人。撞見了無外乎只是訓話問話之類的搪塞之詞。

沈從容想起那人這般安排也不知是該稱贊還是該悲哀。至少以前他可以幾次三番闖入她的居室,而如今,他也變得這樣小心謹慎了。

涼風微吹,時至傍晚,天空竟已泛上了烏黑的團團雲層,沈從容微微皺眉。她不喜黑,也不喜烏雲。這樣的天氣總會讓她覺得壓抑,她總覺得這樣的天氣會讓人覺得心中沉悶,似有故事發生。

緩緩,身後傳來腳步聲。相識多年,她不用回頭便已听出是他的腳步。他要求嚴苛,事事都欲做到最好,連同舉止言行都時刻謹慎,或許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會露出毒舌輕挑的模樣。于世人眼中,此刻的他是學子膜拜的對象,是諸多臣子向往的對象,也是天下男子眼紅的對象。

「找我何事?」韓止境看著她半邊身子靠在涼亭的橫杠上,她依舊不懼危險,這般姿態很容易跌落下去。

沈從容轉過身,將目光落在他身上,「你曾將幼時我告訴你的事告訴給了君上?」

韓止境微微愣了愣,隨即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他是該笑呵,年少時自己為哄她開心,花費心力熬制的糖丸,雕壞了手指只為燒制一個精致的瓷瓶,他滿心充實的為她寫下她的小名。他做了這些只不過想讓她乖乖吃藥,養好身體。他知她因為身體不好常常被困于山中,每次見自己下山都眼淚汪汪的。那日他故意放縱她下山,卻不想竟會有那樣的結果。

第二日是他在小木房看著她醒來的,她不顧及他一整夜的擔憂,也不欣喜他的意外出現。當她看見他時,劈頭蓋臉的第一句便是︰「你把他殺了麼?」他看見了她眼中那一刻的驚慌,她在擔憂。從小到大他熟悉著她的每言每行,她做作的哭鬧,任性的笑,賭氣的倔強,強忍的委屈……可他卻從未見過她的驚慌失措。

他本是因擔憂已變得不再計較她的莽撞而柔軟的心也漸漸冰冷了起來。「他?他是誰?」

好像便是從那時起,他倆的關系愈來愈不對勁了。她興致好時常會同他說起那人的好來,這不能當做她與他和好了,畢竟淨山只有他三人居住,除了師父外,她只能同他說話。可他卻厭惡至極,當沈從容挑眉譏諷道︰「韓止境,你說話這麼酸不溜丟的,是因為你自己覺得自慚形穢麼?」

他更覺心中煩悶,直接甩了一句「你若能成為大魏第一美人,這天下的女子只怕要絕跡了你才可得償所願。」

二人相處融洽的情景漸漸少了,他們互相為敵,他覺她心思愚蠢至極,偏生做些不切實際的春秋大夢,更覺自己欲有朝一日替代那人成為她心中最好之人;她覺他刻薄寡恩,出身本不高卻還故作高貴學那些名門之態,他的每分進步都惹來她的不快。

若真細究起來,好像正是因為那件事之後二人才生了嫌隙。

韓止境收回神思,竟有些憐憫的看著她,呵,枉費她心心念念了那麼多些年,竟不知當年那人是誰!沈從容啊沈從容,這就是你不斷自詡的緣分天注定麼?

沈從容看他半天沒出聲,又見他那眼神中流露出的讓她愈發覺得討厭的神情,她的暴脾氣幾欲發作。又是這般模樣,一副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會就她不會,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就她不知道般的讓他覺得,她很可憐的感覺。

韓止境收拾好心情,語調輕松的說道︰「你覺得呢?」

沈從容冷笑一聲,「韓止境,你不必如此得意,大婚在即也沒必要這樣炫耀你的榮光。」

他二人可真是互為知己呵,雙方一言一行頃刻間將對方重傷。韓止境冷冰冰的看著她,她眼中的鄙夷唾棄一如幼時對他的不屑一顧。

緩緩,韓止境輕笑了起來,「從容,你就盡管的看不起我吧。再如何,我知曉我要什麼。可你呢?渾渾噩噩這麼多年,如今又將自己弄成這般模樣,名不正言不順的住在宮中。你知道外邊人怎麼說你麼?」

沈從容冷眼看著他,繼而笑道︰「外人如何說我又何必介意,包括你,」她笑了笑,「你以為你就知道你想要什麼了麼?追名逐利,難道就是你的夢想?」

亭外烏雲翻滾,漸漸有風雨欲來之勢,而亭內二人互相對視,卻冷漠得連陌生人之間該有的禮儀都及不上。

「我本與那人自小玩到大,感情一直不錯,後來卻因為自己的念頭以及他的疏離而變得越來越陌生了,到最後竟變成了敵對關系。後來才知,他的冷漠,疏離,不過是為了更好的激發我的斗志而已。」韓止境看著她,漸漸覺得心中疼痛,他轉過頭,看著被亭蓋遮住的半邊天空,只覺此刻自己內心也如這滿天烏雲一樣,再無天光可見。

「從容……」他心中嘆口氣,他想,他還是願意將二人的爭吵視為她所說的激發斗志而已。「我視我們的過往為珍寶,不願他人來分享。」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又道︰「你我都是獨立的,只是,你若念著幼時情誼,請務必好好珍惜你的性命。」他看著她,緩緩說道︰「那終究是我調養過來的。」

直到韓止境走了很久之後,沈從容才驚覺自己面紗竟已沾濕。她恍惚的伸手觸模,一片濕濡。她如無助的小孩半茫然的看向亭外,雨點已經下來了。可亭中分明未有雨水。

緩緩,她竟再次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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