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打牛惹禍
白繼武豈是一般人敢惹的，他家那三個兒子簡直就是三只猛虎，別說是牛啃了苞谷，平常別家的雞飛到他家的圍牆上，也是一定要人家連雞都賠了才甘休。這下，任秋看放的牛啃了白家的苞谷，任秋急得連死的心都有了。他幾步並做一步跑到白家的苞谷地，撿起地里的干泥巴照準扭**扔去，牛一驚，兩條牛掉頭往山上跑，另一條牛卻往苞谷地中間跑去，一路踏壞了許多苞谷苗。
任秋大叫著追趕牛，牛邊跑邊回頭看任秋，蹄子下踩壞的苞谷苗就更是不計其數。任秋嘴里不住地罵︰「瘟牛！你這死瘟牛！看老子不打死你！」牛卻似乎有意同任秋逗著玩，任秋跑到地中間，牛就往地邊上跑，任秋追到地邊，牛又跑回地中間。如此反復幾趟，任秋終于在苞谷地邊上逮住了牛尾巴，但是白繼武的一大塊苞谷卻已被踩得東倒西歪不堪入目。
這水牛本已被追得火起，更讓人逮住了尾巴，越發又蹦又跳。任秋緊緊攥住水牛尾巴，雙腳並攏著地，身子往後仰，想要拉住牛不讓它亂跑。水牛豈肯乖乖听話，四只蹄子並做兩排，一縱一躍，硬生生把任秋拉著往前拖了丈余。任秋看架勢拉不住水牛，索性狠命往後一扯牛尾巴，一腳跨前一步，一把抱住牛脖子。水牛本是伸長脖子往前奔，脖子上突然墜上一個人，也是一驚，本能地仰頭用彎彎的牛角去撞脖子上的人。任秋躲過水牛角，氣得不可開交，舉起二錘般大小的拳頭，嘴里罵著「打死你狗日的！」一拳實實在在地砸在水牛脖子上。水牛吃這一拳，果然乖巧了許多，不再有先前一般的蠻力，只跌跌撞撞地往前竄。竄不過三丈，那水牛竟往旁側一偏，「轟」地倒在地上。任秋上前看時，只見水牛嘴里不住往外吐白沫，銅鈴般大小的兩只眼楮里流出兩行清澈的淚水。
任秋趕緊抬住碩大的水牛腦袋，拍打著水牛脖子，一聲接一聲低哭喊著︰「你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啊。你咋個就這麼不經打？」水牛卻也听不得任秋的話，鼓鼓的肚皮一陣緊似一陣地抽著氣，不大工夫便完全不再動彈，碩大的頭顱也沉沉地偏倒在一旁。任秋懷里抱著水牛的頭顱，「旺旺」地哭出聲來，不住地吼道︰「我惹禍了！我惹禍了！」
那哭聲和吼聲如同雷公一般，撞擊在青岡坡的石頭上，發出「嗡嗡」的回響。幾個在地里干活路的長年讓這聲音震痛了耳膜，冒著讓東家發現了吃鞭子的危險，丟下手中的鋤頭過來看。那牛脖子上被任秋拳頭打中的地方，這時慢慢擴散成碗口大的暗紅的血印。幾個長年指指點點，議論著說︰「力氣當真大得駭人！這娃兒這下禍惹大了，得罪了白、何兩家，任玉明這輩子怕是翻不了身了。」任秋听到長年們的議論，丟開懷中的牛頭，轉身給幾個長年跪下磕頭︰「叔叔伯伯們，你們不要跟別個說，好不好？」長年們搖搖頭，嘆著氣，紛紛回地里干自己的活路去。
任秋听任玉明講過太祖皇帝埋牛的故事，說那太祖皇帝把牛殺了分給伙計們吃，只將一條牛尾巴插進石頭縫中，騙東家說牛鑽進石頭里去了，東家去逮牛尾巴，土地神在石頭里作牛叫，竟把東家蒙哄過去了。他就想學太祖皇帝埋牛，但是又顧忌自己講牛尾巴插到石頭里後，土地老爺不配合，就捧幾把泥巴，壘成香燭狀，虔誠地跪下磕頭禱告︰「土地老爺，今天我任秋惹了禍了，但求土地老爺幫個忙，像太祖皇帝埋牛一樣，幫我在石頭中間叫喚兩聲，我今生今世都把土地老爺供在家神位上。現在，我先插根牛鞭稈，如是土地老爺要幫忙，我逮的時候就像牛一樣叫喚。」禱告完畢，任秋撿一根吆喝牛用的蘭竹枝削成的牛鞭稈插在土里，插好後又逮出來，土里並沒有牛叫的聲音。他想可能是土地老爺還沒听清楚，又照前禱告一次，再插再逮，仍然沒有牛叫聲。任秋不甘心，心里尋思著︰土地老爺要幫太祖皇帝，也一定會幫我，是不是土地老爺喝酒去了？想到這里，便不斷地禱告，不斷地插鞭子、逮鞭子。
土里並沒有任秋期待的牛叫聲，倒是一聲仿佛從心底傳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快跑！往蠻山跑！」任秋驚得忘了再插鞭子，起身四下張望，除了倒在地上的死牛和對面白生生的石頭，卻不見一個人影。他原地轉了兩圈，眼光四下搜尋，卻連一個在地里干活路的長年影子都沒找到，耳邊漸漸清晰地傳來許多人的嘈雜聲，似乎有人在高喊著︰「打死任秋娃兒！打死任秋娃兒！」任秋心下一緊，陡然想起剛才那個聲音，轉身往青岡坡跑去，躲進一個石頭旮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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