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槽坊放蠱
任春自到熊大嫂家做長年，每天早出晚歸，連任玉明也自嘆自己在何家當長年也不如他那般盡力。熊大嫂也說話算話，不幾天便讓家中的長年們給任玉明送來五石谷子二石半苞谷。任玉明的糧倉其實已經裝滿，他就托熊家的長年們將這些谷子和苞谷挑到孫文才的槽坊，準備賣給孫文才後給任春辦到易福家提親的彩禮。
王舉人听家中長年說起此事，趕緊騎馬等候在任玉明跟熊家的一干長年挑糧的路上。王舉人下馬問清緣由後，拉任玉明到一旁竊竊私語。任玉明听完王舉人的吩咐，對長年們說︰「勞煩你們將糧食挑到槽坊，跟孫掌櫃說一聲我隨後就到。王舉人這里找我有事呢。」
長年們挑著糧食走遠了，王舉人八字腳站得穩穩的，雙手拇指插在腰帶上，望著長年們遠去的方向，嘆口氣對任玉明說︰「玉明兄弟，之前那孫文才將了你我一君，現在倒有個收拾他的機會，但不知老弟你敢不敢干？」任玉明想起自己與孫文才素無仇怨，而孫文才卻與熊端公穿一條褲子，先是逼走任秋，接著獅子大開口逼自己賠何家的牛，如非小神子搬來銀財，憑自己做長年抵債，這輩子怕也別想翻身。想著想著，任玉明火冒三丈，恨恨地咬牙道︰「他孫文才做得出初一，我就做得出十五。王舉人，你說，怎麼干？」王舉人仰天「哈哈」大笑，一手拍著任玉明的肩膀說︰「我確實沒看錯你玉明兄弟！這事要是成了，你我就算出了口惡氣。前些天听戎州衛指揮使說，永寧宣撫使將在落卜收開市趕場，要我物色一個人做落卜收場的場長，我看你就合適。不過，開市趕場，少不了要孫文才這些人參與，不扳倒他孫文才，要是到時候他跟我們唱反調，那場面可就不好收拾了。」
任玉明心里熱乎起來，他做夢都想在九姓出人頭地。听長輩說，任家以前也是九姓的大姓，前朝還是九姓把總之一。不過改朝換代後，九姓土司長官早已廢黜，任家在九姓勢微力薄，給別姓做長年已經幾代人了。現在，如果得王舉人保薦，能做到落卜收場長，也該是任家發家的開始。他立馬擺出一副願意為王舉人赴湯蹈火的架勢，感恩戴德地迎合著王舉人︰「就是，首先就要整垮孫文才。」
王舉人從盔甲里模出一包東西，遞到任玉明手中，小聲地交代︰「這是我跟你到黃世能那里買樹子的時候，在黃世能的林子里找一個苗人買的蠱藥。你只要這樣就行。」王舉人咬著任玉明的耳朵吩咐下藥的事，任玉明不住點頭稱是。
孫文才的槽坊在落卜收壩中間，醒目的標志是槽坊煮糧食的灶頭上立著一根高過屋頂的煙囪。這槽坊做酒其實沒什麼特別的設施，一個能一鍋煮幾百斤糧食的灶頭，一口大鍋，幾十口壚缸，僅此而已。做酒的工序是掌握火候煮好糧食，拌上曲藥，將糧食裝進壚缸，壚缸周圍用扁竹根圍上保溫，缸里的糧食就慢慢發酵，三五天後摻水到壚缸里，再等上幾天，一缸酒就釀成了。九姓人家多數都會釀酒，不過由于釀酒需要的時間太長，煮糧食的火候又不好掌握，所以大家都干脆到槽坊打酒。這種酒性溫，稱為常酒，一般人喝下一斤兩斤都醉不了。孫文才無田無地，靠著槽坊生意，養著手下一棒子徒子徒孫。孫文才自己無意娶親，卻為自己的徒子徒孫娶親生子，成天在徒弟、徒媳的圍繞下享著別樣的天倫。
任玉明到槽坊的時候，長年們將十幾挑五斗籮兜裝的糧食放在孫文才的敞壩里，已回熊家。孫文才坐在敞壩中間，懷里抱著一個大概是他徒弟的娃子逗著玩。任玉明打個哈哈說︰「孫掌櫃，好閑心哇。」孫文才顧自逗著孩子，答話道︰「幾個徒弟的女圭女圭當中，我就喜歡這個女圭女圭。熊家的長年們都跟我說了，你這些糧食我也不再稱量，統共五石谷子二石半苞谷，算你八兩銀子，要不要得？」任玉明早听聞孫文才從不斤斤計較，如今一打交道，果然如此，不禁點頭稱贊道︰「九姓人都說孫掌櫃是桿秤，從來不虧窮苦人。就這樣，孫掌櫃已經出高價了。」孫文才「呵呵」笑道︰「任兄弟高抬我孫酒匠了。你坐會兒，我給你拿銀子去。」任玉明向孫文才拱拱手，道︰「孫掌櫃，我婆娘交代我買些曲藥，這段時間忙著修兩間房子，沒空趕場。能不能將你槽坊用的曲藥賣點給我呢？」孫文才指指堂屋，說︰「值得了幾個錢？賣什麼賣？曲藥就在堂屋的籮兜里，要多少你盡管去抓。」
孫文才進里屋拿錢，任玉明獨自到堂屋里抓曲藥。曲藥裝在一個三斗籮兜里，還有半籮兜。任玉明四下看看，堂屋、敞壩里都沒人，抖抖擻擻地掏出懷中的蠱藥，打開紙包，一起倒進籮兜。那蠱藥和曲藥顏色差不多，只是要更細碎一些。任玉明擔心讓人發覺，又往四周看看，伸手進籮兜，迅速地將蠱藥與曲藥和在一起，然後抓一把和好蠱藥的曲藥包進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