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賢沉思一番,斟酌著語言道︰「皇上,恕老臣直言。皇上對萬氏有情,其實是皇上宅心仁厚。但是,先皇遺昭,也勢不可違。還望皇上以先皇遺昭為重!」朱見深听李賢如此說,不耐煩起來,揮揮手說︰「丞相,朕當然知道這其中的厲害關系。今日,朕掏心窩的話也對你們說了,不就是要你們替朕想個周全之策嗎?你倒是用心想想,如何既不違先皇遺昭,又不讓朕負了萬氏。」牛玉插話道︰「皇上,奴才有話,不知當講否?」朱見深對這二人的官場作派早已心生厭倦,不免失了皇帝尊嚴,粗口說︰「有話就講,有屁就放。」
牛玉伺候朱見深已近三年,了解這年輕皇帝的脾性,知道他定是心中毫無主意才會如此毛躁。牛玉心下暗喜,看來吳氏所托之事今日定能有個眉目,便說道︰「皇上,立後封妃不過是一個名義,而恩寵與否,自在皇上心中。遵先皇遺昭,立吳氏為後,自然也擋不住皇上萬千寵幸于萬氏……」「牛公公,你這番說法也不無道理,但是,朕該如何給伴朕十余載的萬娘子交代呢?」朱見深心中浮起了對萬氏的萬般柔情。
牛玉突然跪倒在地,叩頭道︰「皇上,奴才願為皇上肝腦涂地!」朱見深不解這牛玉何以這般說話,牽他起來問道︰「牛公公,你怎的突然如此作為呢?」牛玉假裝抹一把眼淚,說︰「皇上,奴才實在感念皇上與萬娘娘的深情,奈何先皇遺昭在,阻隔了皇上跟萬娘娘白頭偕老。奴才願意替皇上做那惡人,今日立後,廢後之時只管將蠱惑皇上的罪名降到奴才頭上,但求皇上留奴才一條狗命,能發配奴才到南京孝陵種菜,奴才這就謝過皇上洪恩了。」說著,牛玉再次跪倒在地,聲淚俱下。
朱見深被牛玉這番表演深深打動,他料不到在宮中閹人里還有如此忠心之人。他放下了皇帝九五至尊的架子,俯去,雙手扶起牛玉,眼眶紅紅,哽咽著說︰「牛公公,你的這個主意倒是很周全。不過,朕如何忍心讓你替朕背上這口黑鍋呢?」
李賢靜觀牛玉的表演,心中已然明白幾分,這牛玉定是收受了吳氏大宗銀財,是以極力慫恿朱見深立後。只要立了吳氏為後,牛玉便算是辦完了這事,至于以後廢後,牛玉已然替自己找好了退路。大明朝閹宦干政已露端倪,若不盡早除去這牛玉,必然是朱見深今後施政的極大障礙。照朱見深的脾氣,即使現在立了吳氏為後,廢黜這個遵遺昭而立的皇後也為時不遠。到時候,朱見深必然要找個借口廢後,那麼,以牛玉亂辨天象、妖言惑主來廢後便是極好的借口。如果事情果真照此發展,一來可以讓朱見深不致于違背先皇遺昭而受天下指責,二來還能夠藉此除掉宮中最具實力干政的閹宦,可以說是兩全其美的事。李賢如此想著,便也跪倒在地,向朱見深贊牛玉道︰「皇上,牛公公大義,實令老夫汗顏。如今之勢,牛公公所言倒也確實是唯一可行之法。望皇上當即聖裁,一來解開目前難決之勢,二來成就牛公公忠義之名。」
朱見深本也認為牛玉的辦法可行,只是礙于情面,若一口答應,便有些要將牛玉置于替罪之嫌。現在,李賢從旁解說,倒是像只有這樣做了才能成就牛玉一般。于情于理,朱見深都用不著再顧慮什麼,他便嘆口氣,說︰「好!朕就依照牛公公所言,先按先皇遺昭立吳氏為後。牛公公但請寬心,他日廢後,朕定如你所願,讓你到孝陵那清閑去處,頤養天年。」牛玉和李賢趕緊叩頭謝恩,山呼萬歲。
立後之議既定,朱見深讓牛玉傳來禮部侍郎張文質擬詔,昭告天下︰天順八年六月二十五日,天降吉兆,曉諭天下,萬物根本,陰陽調順,大明八帝,奉先皇昭,立吳氏後,母儀天下,與民更始。立後詔書擬完,朱見深再讓張文質擬詔封萬氏為貴妃。這樣,朱見深方才覺得不負萬氏之情,而在立後的同時封貴妃的皇帝,也僅此一例。
皇帝大婚,自然不同于民間,需要有較為充裕的時間做準備,再加上其時監天司汪同書尚在南京,立後之期便移至七月。若按一般封後大典,皇帝是要大赦天下的,但是,朱見深立後只為廢後,便將大赦天下也省去了。自然,朱見深為不負萬氏,卻又負了吳氏,大明宮中便注定會多一分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