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神醫傳 第四節:藥鄉記事

作者 ︰ Caspring

(一)

深冬。

雖是深冬,卻依然沒有冬雪的降臨。今年的雪天似乎姍姍來遲。

民間自古有諺語︰大雪瑞豐年——如果冬天不下大雪,那麼對來年而言,一定會是自然災害特別多的一年,尤其是蝗災,對農業最是不利。

現在,針對一直沒有下雪的農民們來說,終于可以松了一口氣︰今日下午,天空特別陰沉,氣溫特別寒冷,冷風呼嘯,這是下雪的前兆。若是猜測不錯,今晚就可能會下雪。

呼呼……

冬風踏過山川,越過森林,拂過河流,吹到了譙縣的渦水河畔,吹散了籠罩在譙縣上空的陰雲。譽有「草藥之鄉」的譙縣很是寧和——它沒有接受戰爭的洗禮。

沒有受到亂世的波及,從戰亂中幸存下來的人們紛紛來到這里尋求庇護——譙縣,不僅有避亂的臨時場所,而且有神醫免費地為人治病,藥價很公道。

據聞,神醫就住在譙縣附近的小華莊里。

小華莊的西北角有一座約五百平方尺的竹籬茅舍,正是那位名醫用來診病的藥肆。藥肆的周圍搭建幾座簡易的居所,居所的牌匾上都寫著「養疾康復」四個楷書大字。往常這個時候里面會坐滿老老少少的病人,他們基本上都是遠道而來,如今臨近佳節,來看病的人少了很多,而肆外的居所也幾乎不見幾個人影。

「下一個!」從藥肆里傳來一個響亮的聲音。緊接著,一個面色蒼白的老人在一個十五歲的藥童的攙扶下,坐到了這個聲音的面前。

坐在老人面前的是一個中年模樣的醫師。中年人個頭居中,一身白衣,四肢修長,長胡須,長得飄逸,一雙眼楮大而有精神,充滿著干勁。

這個中年人就是神醫華佗的徒弟之一——李當之。

此刻,他一只素手搭在老人的手腕上。

他為老人把脈。

「老大爺,您哪里不舒服了?」頓了一會兒,李當之看了看老人的臉色,

「……腦袋發昏,鼻子不通,呼吸很困難。」老人緩緩道,「唉,老朽已是花甲之年,雖看過好幾名醫師,吃了一堆方子,花了很多錢,可總也不見效——吳醫師,您看這是怎麼回事?」

李當之笑了笑道︰「老大爺,您不用擔心,您不過是受了點涼氣,小醫給您開個方子,您服一段時間就好了!」

「那價錢……」老人的聲音期期艾艾。

「這樣好了,不算您的治療費,只算這個藥草的價錢!只需十錢!」

「啊,就這麼點?難道傳言是真的麼?」老人有些不敢相信,顫巍巍道,「哎呀!多謝吳醫師了!您真是‘醫者父母心’哪!您可不知道,這世道……唉!好多醫師都說自己出自于名醫,可是……就是所謂的名醫,開了一大堆的藥,害得……唉!」老人淒苦地搖搖頭。

李當之抿了抿嘴,也不插話,只把一包草藥遞到了老人的眼前。

「多謝李醫師啦!您可真是個大好人哪,像您這樣的醫師可真不多見哪……」老人面露感激,捧著藥,絮絮叨叨地站起來。

「您慢點走!」李當之不忘招呼道,「焦二,快扶老大爺!最好是送他回家!」

「是,四師傅!」焦二點點頭,很熱心地上前。他是譙縣小華莊的一家窮人孩子,長相敦厚,快滿十五歲,正在藥肆里做工,賺取一些生活費。

「謝謝啦!」老人眉開眼笑,在焦二的攙扶下離開這家藥肆。

「還有沒有病人了?」這時,一個憂慮的聲音從藥房里傳來。

「沒了!——難道師弟沒注意到那是最後一個病人麼?」另一個爽朗的笑聲說。

「呵呵,如此倒是師弟的過失了。」言罷,從屋內走出來兩個人。一個圓臉大眼,笑意濃濃,雖是個中年人,但看上去很是年輕;另一個五官清秀,神情透著一絲剛強,此時卻滿臉憂慮,這兩個人分別是神醫華佗的另兩個徒弟︰廣陵郡人吳普,彭城國的樊阿。其中,吳普是二師兄,樊阿是三師兄,李當之最小。

李當之抬起頭,看到樊阿滿臉的憂慮,略帶一絲好奇地問道︰「三師兄,你怎麼一臉的不開心?」

「還不是因為師傅麼!」樊阿嘆了口氣,「不知道現在彭城怎麼樣了!師傅去那里看師姐了,也不曉得捎封信回來……」

「是啊。」吳普也皺起眉頭來,「這次听那些逃過來的人講,彭城被曹操給屠殺!遍地都是尸體……不過還好,廣陵那邊倒沒事——」

「是啊,幸虧廣陵沒事。」樊阿接口,瞅了一眼吳普,幽幽道,「二弟和三師弟從小就是孤兒,在彭城那邊也沒甚麼親戚,不似二師兄!要不然……說到這兒,師兄,好像你有家人在廣陵罷?二弟怎麼都沒見過你給家里報信哪?」

「……這會子正準備寫著哪。」吳普瞄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地把話題轉回了彭城上,「听過來的行腳商販們講,這次徐州可被曹操打狠了,都死了十幾萬人哪!」

「啊!那、那師傅怎麼辦?他會不會——?」

「唉,小醫也是為此而擔心啊……」

就在三個師兄弟正擔心著自家師傅的安危時,外頭忽然傳來一個淒厲的喊聲︰「救救人吶!」

三個師兄弟相互望了一眼,全都跑到外頭一看。來人是一個中年漢子,一身精壯,方臉,背上有一張大弓,此刻他手里抱著一個約三歲的幼兒,那個幼兒小臉慘白,須眉月兌落,痛得直哼哼。中年漢子捂著幼兒的月復部,兩眼焦急而無助。

「怎麼回事?」李當之率先發問。樊阿接過中年漢子手里的幼子,將他抱在了懷里,吳普則是上前為那幼兒把脈。

中年漢子紅著眼道︰「某也不知!半個月前,某之子突然對某說他肚子痛,當時還不太厲害,半日又好了,某也沒在意;可是幾天後,他又痛了,並且痛得很是厲害!某在家鄉看了好幾家大夫,大夫們開了一大堆方子,吃了還痛,根本不見效!如今某已是家徒四壁!實在無法,听聞譙縣有神醫,這才遠道而來——」

「哦?听壯士的口音,您果真不是本地人哪?敢問壯士家住何處?」在師兄們為那幼兒把脈時,李當之為緩沖一下中年漢子的心情,跟他不停地套近乎。

「荊州南陽。」

「那里可是個好地方啊,敢問壯士大名?」

中年漢子剛要開口,卻被吳普打斷︰「他的脾胃吃壞了,這該怎麼辦?」

「甚麼?」李當之嚇了一跳。中年漢子則問︰「甚麼脾胃壞了?某的兒子怎麼可能把脾胃吃壞了?」

「唉!該怎麼辦?要是師傅在就好了!」樊阿傷透了腦筋,對中年漢子解釋道,「脾胃壞了,要把它切掉,可是……」話還沒說完,中年漢子的臉發白了。他生氣道︰「胡說八道!要是切了胃,那某的獨子不就會……!」

「不會死人的。」一個蒼老的聲音道,「最多只會讓他在這多待些時日。」

「啊!師傅!是師傅!」李當之、樊阿和吳普激動地叫起來。

師傅?華佗?華神醫!中年漢子也反應過來。

眾人抬頭一看,只見眼前站著六個老老少少的人︰一個老人背著一個小嬰兒,他的腰間掛著金箍鈴,手里拎著一只木箱;兩個年紀差不多的小孩子並排站著,東張西望;後頭跟有一個少年扶著一個年輕人。年輕人拄著拐杖,右腳裹著厚厚的布。這六個人分別是神醫華佗、嬰兒小華雲、孩子小童和諸葛均、少年諸葛亮以及年輕的諸葛謹。

「師傅!……」吳普的眼圈兒紅了,他看了看懷中申吟著的幼兒道,「師傅,徒弟的醫術不精,讓您見笑了。」

「怎麼會呢!」華佗把背上熟睡了的小華雲遞到諸葛亮的懷里,然後快步上前道,「快把他抱到里屋去!讓他躺在床榻上去!讓老朽來為他破月復!你們倆在一旁幫忙!——小普,你先讓安排其他人去休息,今天已經夠晚了!」

甚麼!破月復!中年漢子緊張道︰「不了——某不用休息,就呆在這兒!」

「好罷。」華佗倒沒甚麼,只對吳普道,「你先帶其他人去休息,有事明個早兒再說!」

「是!」吳普留下來,樊阿、李當之兩人七手八腳地抬病人進里屋。中年漢子想跟進去,卻被小童拉住了。中年漢子想開口,卻被吳普打斷︰「壯士,您先在這里待一會兒!師傅會解決這個難題的!」

中年漢子神色有些不安,不過還是听從醫師的吩咐呆在一旁焦急地等待。

「這就是師傅的藥肆啊?小童一直以為師傅是一個游醫的。」他駐在門口觀望。

「真奇怪……」諸葛均開口。

「奇怪甚麼?」他一面踏進藥肆,一面睜大一雙眼楮東張西望。

「你是華佗的徒弟,照理說,你應該也在里面哪,可是為甚麼……?」他的話引來眾人的好奇,也包括那個中年漢子。

小童回答︰「理由很簡單——人家不是他的正牌弟子,所以不用在里面。」

「啊?」諸葛均听了大為好奇,「這弟子也分正牌的?那你怎麼還跟著華神醫?」

小童听完嘆一口氣,用非常老道的口吻道︰「當初小童是出來周游天下的,正好踫到了師傅。那時候他救了一個有錢人,小童看他挺吃香,就跟著他跑了!」

「啊?不會罷?你周游天下?」

見諸葛均發傻發怔和不可置信的樣子,小童咯咯地笑起來。他覺得非常有成就感,笑了一會兒,又正經道︰「開玩笑的——其實跟著師傅走的原因是,師傅當初總是一個人東跑西跑地救治病人!師傅不像其他醫師那樣,蒙著良心賺黑錢!小童覺得師傅很讓人佩服,就跟著他多學一點兒處事經驗!」

諸葛均好奇道︰「是麼?那你怎麼不多學學醫術啊?況且你還是華神醫的徒弟啊,多學一點也不見得是壞處啊!」

小童把嘴巴翹得老高,大大咧咧道︰「說是徒弟,你以為徒弟好當的麼?想當徒弟,必須先學會辨認藥草甚麼的——反正小童沒興趣!再說了,醫師一向被人瞧不起,小童將來才不要當醫師……」

「那你將來想做甚麼?」中年漢子被挑起了興趣。一旁的諸葛均發問︰「那麼說,你只是為了游歷才跟著他了?」由于倆人是同時發問,因此諸葛均好奇地看了中年漢子一眼,中年漢子臉有些紅,不敢再吱聲了。

小童沒有注意到中年漢子的發問,對諸葛均答道︰「是啊——而且師傅不是已經有了關門弟子麼——就是小華雲!小童不過是副的,他也是知道小童心思的……只要小童願意,他也會教醫術的——師傅可是很開明的!」

「怪不得——」諸葛均在一旁轉了轉眼珠子。

「怪不得甚麼?」

「怪不得你的醫術和華神醫不是同一個水平!原以為是華神醫不會教人,原來皆是你不用心的原故!哈哈!說不定你將來是個半吊子名士,如同你學醫一樣!」諸葛均說完,對中年漢子眨了眨眼,趕緊地跳開。

「甚麼!」小童反應過來,哇哇大叫,跟著追打過去。眾人看罷,都笑了起來。

(二)

華佗的府邸與藥肆連在一起。

進了藥肆,有兩扇門︰正門的後面一般用作手術場地;左拐一扇門後,則是華佗家的院子。院子是四合院——中間種了一圈藥草,藥草的北面是華佗的居處,東面是廚房,西面是客房。

小童等人很幸運——他們剛進屋休息的時候,天就下雪了。

「哇!雪!是雪!」小童探出了小腦袋,興奮地叫起來。

「這就是譙縣的雪啊?」諸葛均站在雪堆里,驚奇道,「你們看,雪下得還算大的,明天大家就可以玩雪了!」他的話逗得眾人笑了。

「三弟,林弟,快回來!當心著涼!」諸葛謹在屋子里鋪好床後叫喚他們,諸葛亮在一旁哄著小華雲,看著大哥像個管家似的,他只是眯著眼楮笑。吳普在給大家安排住處後又跑去找師傅華佗了。

「小童還想多玩一會兒呢。」他不想回去睡覺,只覺得諸葛大哥很是掃興。

「好啦,明天咱們再玩罷。」諸葛均在一旁安慰。

白雪開始飄下,疑似空中在撒鹽,寒風呼呼地咆哮,雪花隨即漫天飛舞,更似柳絮因風而動。公元一九四年的冬雪的確不是很大,但卻很是美麗。天上下著白花花的雪兒,六出紛飛。小雪落到小童伸出的手上、頭發上,然後再融化。從遠處一看,閃閃發亮,像極了陽光照在水面上時的波光粼粼。

飛雪,就這般下著。

「師傅呢?」當吳普跨進藥肆的時候,就看見那個中年漢子坐在自己的兒子旁邊看著,李當之在熬藥,樊阿正在一旁奮筆疾書,不知道在寫甚麼。

「三師弟,你在寫甚麼呢?師傅呢?」吳普又問一遍。

「師傅回去看師娘了!」樊阿頭也不抬。

「哦,是麼?」吳普失望道,「小醫還以為能看到師傅的剖月復術呢!」

「二師兄別惱!」李當之看了一眼埋頭寫作的樊阿,悠悠地道,「三師兄正在記錄師傅剛才的剖月復過程呢——等他寫完,你過目過目不就好了麼?」

「師弟!」樊阿氣急敗壞,終于抬起頭,「為兄還未寫完呢!」

「哈哈,所以小弟不是說要寫完才過目麼?」

「師弟!」

「哈哈!」屋內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笑聲傳得很遠。

小華雲剛入睡,又被吵醒,結果小華雲的哭聲害得大家都沒得睡。小童被笑聲和哭聲吵得睡不著,忍無可忍地喊︰「誰在那兒笑得那麼大聲?這麼大點的地方讓人五個人擠睡已經夠難受的了,誰在那兒吵,還讓不讓人休息?」

「安靜點!」諸葛謹看到小華雲紅著的眼楮,毫不客氣地對小童斥責,「別把雲弟嚇到了。」

「甚麼呀!」小童委屈,「又不是人家弄得!」

「好啦好啦。」諸葛均哀求道,「這是在華神醫家,別這樣打擾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是哦,也許師傅正和師娘在一起相聚呢,把別人打擾了可不好!」小童人小鬼大,說得諸葛三兄弟面紅耳赤。

「睡了睡了,不許再說話了!」諸葛謹作為長輩如是說道。

這頭終于靜下來了,那頭華佗的臥室里卻沒有結束。

華佗的臥房看起來很是舒適,一點也不華麗。房內的布置十分單調,放眼望去,竟有幾張書案排放在一起,拼成一個大書案,這些書案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書︰既有前人遺留下來的珍貴醫書,又有華佗游醫天下時尋找到的手抄本,還有別人贈送的竹簡醫書,當然也有他閑暇無事時的著作。

在昏暗的燭光下,華佗跪坐在床塌邊,翻看《觀形察色並三部脈訣》。

「老爺,才回來,你又在看書了。」一個似埋怨又似理解的聲音響起,來人是一個端著水盆的婦人。婦人的發色有些白,臉上也有些皺紋,可是從她清秀的面龐上不難看出,這個婦人年輕時一定也是一個大美人。此婦,就是華佗的妻子——白氏,白雲卿。

華佗抬頭,把書放在一邊,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道︰「原來是夫人啊。」

「看你,這麼晚了,也不休息!給你打了盆熱水,泡泡腳就早些休息罷。」白雲卿說著,麻利地給華佗洗腳來。

冬天很冷,可是讓自家的妻子服侍自己的華佗卻一點也不感覺冷。

華佗連忙抓住白雲卿的手道︰「別累著,老夫自己來。」

「胡鬧!」白雲卿瞪他一眼,不肯同意。

華佗看著自家妻子忙碌的樣子,嘆了一口氣。

白雲卿抬頭,先看了一眼桌上的書——那是華佗閑暇無事之時撰寫的著作,又看了一眼華佗沉重的表情,然後繼續給自家的丈夫洗腳,邊洗邊好笑地問︰「老爺,你又是怎麼了?」

「老朽從醫已有幾十年啦!」白雲卿豎著耳朵听著,只听華佗發出了一個感慨的聲調道,「老朽總在想,為何人會生病?何時人才不會生病?每次看到那些病已膏肓的人,唉!真不知……」

「你呀,就知道胡思亂想!你救了別人的命,他們該感激才是,何必想其他勞什子的!」白雲卿對自家丈夫的做法感到好笑。

「這是身為醫師的職責!」華佗聞言有些不痛快。

「咱們不提這些了,好不?」白雲卿叉開話題,有些埋怨道,「你呀,就知道想這些沒頭沒腦的,剛回來也不看看沸兒——連自己的兒子都不顧了,恐怕你連沸兒的百歲抓周之事都忘了罷?若是度兒還在的話……」

「……這些年苦了你了。」華佗嘆聲氣,溫柔地看著自家妻子。白雲卿低下頭,忽然問︰「對了,這次你去看阿妹丫頭,怎麼沒听你提起了?還有那個叫華雲的小女圭女圭是誰?」提到小華雲的時候她的嘴里隱約冒著酸味。

一時之間,屋子里只有「嘩啦啦」的洗腳聲。華佗皺了皺眉頭,一聲不響地抬起腳。白雲卿抿了抿唇,一言不發地擦干華佗濕漉漉的雙腳。

「唉!」華佗坐直了身體,重重地嘆了口氣,臉上的皺紋更加的明目,「別提了——這次徐州之戰牽連到彭城,而阿妹就住在彭城——」

「啊?那豈不是……」白雲卿的臉有些發白。

華佗沉重地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那、那不就是……哦!華雲!華雲!」白雲卿倒吸了一口涼氣,驚叫道,「難道華雲是……?」

「是的,他是阿妹的兒子!是難產下來的!是老朽唯一女徒弟的兒子!」

白雲卿不說話了,她擔憂地看了華佗一眼,華佗沒有露出悲傷的樣子。是啊,畢竟在他的人生中他遇到很多類似的情形,早已習慣了,再悲傷也于事無補。

清楚這個道理的白雲卿轉了轉眼珠子,然後才道︰「那一定要好好地照顧雲兒啊!對了,看他和沸兒差不不多大的年紀,要不你再收個義子?」

「嗯,這也好。」華佗贊同地點點頭,「讓他在無憂中長大,總比在仇恨中長大要好——唉,這世道呀……」華佗的眼楮黯淡下來。

「老爺,算算時間,華雲好像也滿月大了罷?」白雲卿看著臉色發愁的華佗,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再一次轉移話題。

「是啊,離他百歲生日還有兩天!」果不其然,華佗說到華雲的時候,神色好像又輕松了許多。

「那到時候給他和沸兒來了抓周如何?」白雲卿提議。

「這倒是個好主意!」華佗終于開心起來,「剛好為大家接接風!」

兩人愈說愈興奮,愈說愈開心,房內不時地傳出夫妻倆歡快的笑聲。

(三)

公元一九四年二月初是小華雲的百歲生日。

下了一夜的雪停了。小童一大清早,就跑出門一看,發現今年的雪遠比以往的雪要小,不過倒也漂亮。銀白色的雪鋪在地上、房屋頂上、樹上,看起來好像世界穿上白的素裝。雪很淨,好像赤子的心,無比純潔;雪很亮,好像陽光的笑容,無比燦爛。

「譙縣的雪和家鄉的一樣美!」小童仰天感慨。

「瑯琊縣的冬天比這兒更美!」這時,諸葛均跑了過來。

「吹牛!」小童一臉壞笑,忽然抓起地上的雪,快速地把它們揉成團,然後喝了一聲,砸向諸葛均——正中目標!

「哈哈!小童打著了!均哥哥你太笨了!」小童在那里哈哈大笑。

諸葛均一時沒反應過來︰「你、你居然——」

「嘿嘿,這叫‘兵不厭詐’!」小童再接再厲,繼續用雪球砸人。

諸葛均從來沒有這麼玩過,不得不狼狽地東躲西藏。

他們就這樣玩著鬧著。

遠處,諸葛亮默默地看著。——他在思索甚麼?誰也不知道。

「冬天真冷。」諸葛謹最早起來。他沒有直接地出門散心,因為腳傷還沒有完全好,所以他留下來照顧小華雲。而小華雲不知何故,早在一旁哇哇地大哭,這讓諸葛謹不由地想起小時候的諸葛亮和諸葛均來。

「這是怎麼回事?」吳普手里拿著一個紅果子,還未進屋,就听見了嬰兒的哭聲。他進屋一看,只見年輕的諸葛謹手忙腳亂地哄著小華雲。吳普不由地侃笑︰「公子,好興致啊!」

諸葛謹的臉有些紅,吶吶道︰「雲弟弟怎麼了,他怎麼總是哭?……」有句話他不好意思講,那就是︰謹也沒發現他尿濕了甚麼的。

這可憐的年輕人愣是忘了小嬰兒也是要吃飯的。吳普忍住笑意道︰「公子,雲師弟怕是餓了,給他喝果汁就好了——這是師傅說的。公子不必擔心,呆會兒讓師娘照顧雲師弟便好了。」

「好!那就有勞了。」諸葛謹張嘴接了這麼一句。

吳普接過小華雲,用紅果子擠了擠汁液,喂了他一些汁水後,轉身便走。剛邁幾步,他突然拍了拍腦門,像是想起來了甚麼,對諸葛謹道︰「哎呀,瞧普這記性——師傅說了讓你去找他,他就在東北不遠處的‘五禽教壇’,你去了便知道。」

「謝謝吳醫師。」諸葛謹心知肚明,或許是華神醫要為他治腳傷。

小華雲被接走了。諸葛謹理了理衣裳,與吳普道別,朝東北方向走去。

「師娘啊,雲師弟來了。」這邊的吳普把小華雲交給屋內的師娘白雲卿照顧,那邊的諸葛謹走了大約六十丈的路程後終于看到了華佗。

華佗在高地上鍛煉。

他在做一系列奇特的動作︰首先手腳均著地,模仿老虎的形象,身軀又是向前又是向後退地動來動去;接著手腳仍是著地,模仿了鹿的樣子,脖子也又向左又向右地看來看去;跟著他又模仿了熊,身體仰臥,兩手抱著小腿,身體又是左右地來回滾著;這還沒完,緊跟著,他又模仿了猿——他的身體直立,兩手攀住一枝桿,把自己的身體懸吊起來,手腳很是麻利地在空中翻來翻去;最後他猛然雙手臂向上豎直,一腳翹起,同時伸展兩臂,揚眉鼓勁,就像一只鳥飛翔時一樣——他落地了,坐在了地上,伸直了兩腿,兩手攀足底,反復地伸展兩腿和收縮兩臂。

諸葛謹在一旁目不轉楮,他的兩眼似已發怔,直到華佗累得滿頭大汗,在一旁休息時,他才舒了一口氣似地上前一步,拱手請安︰「華神醫!」

「哦,你來啦!」華佗回頭笑了一下,然後用手巾擦擦汗。

「華神醫,您剛才是在做甚麼呀?」諸葛謹好奇地問。

「這是老朽的一套鍛煉方法,名叫‘五禽戲’。」華佗笑了笑回答。

「甚麼?五禽戲?」諸葛謹听都沒听說過。

「是的——‘五禽戲’,這是一個強身健體的好方子。」華佗解釋道,「老朽在書上曾了解到以前修仙養道的人常做‘氣功’之類的鍛煉,他們摹仿熊攀掛樹枝、鷹轉頸顧盼,舒腰展體,活動關節,用來求得延年益壽!老朽便鍛煉出這套方法︰一叫虎戲,二叫鹿戲,三叫熊戲,四叫猿戲,五叫鳥戲,這些統稱為‘五禽戲’!它可以用來防治疾病,還可以延年壽命,同時可使腿腳輕便利索!」

「五禽戲可以使腿腳輕便利索?」諸葛謹的眼楮一亮,「華神醫,難道您……?」

「是的,老朽讓你來就是為了讓你的腿腳更利索——這是一個時間較長的過程,如果你肯堅持不懈,不出一個月就定會好的!」

「真的?」諸葛謹頗為激動,卻疑慮重重,「但是這不是華神醫您的……」

「呵呵,醫術就是用來相互促進的。」華佗了然一笑,「老朽相信,只要醫師們能聚在一起,相互交流,那麼醫術就一定能夠提高!老朽一直堅信這個道理。況且老朽並沒有只教你一個,還有老朽的徒弟小普也會!」

說話間,吳普正巧從華佗的居住處走出來,剛好听到華佗提到了他的名字,于是就問︰「師傅,您找徒弟有甚麼事?」

「沒事沒事。」華佗莞爾一笑,連諸葛謹也笑眯眯的,看得吳普莫名其妙。

「對了,雲兒怎麼樣了?」華佗想起來了。

「雲師弟很好。」吳普好似松了一口氣,喜氣道,「師娘很喜歡他,把他和華小師弟放在了一起!對了,師娘讓徒兒告訴您,她說明個兒傍晚讓雲師弟和華小師弟一起去過百歲抓周!」

「哦,是麼?那就好。」華佗听罷點頭,轉身而走,邊走邊道,「小普,為師得去藥肆了,你今天就不用去幫忙了,教教諸葛公子‘五禽戲’罷。」

「是,師傅。」吳普雖有些不情願,但不敢違抗師命,還是同意了下來。

諸葛謹在一旁紅了臉,吶吶道︰「有勞吳醫師了。」

「不敢當,不敢當。」吳普被諸葛謹受窘的樣子逗笑了。——看來今天是學不到師傅的甚麼醫術了。他如此安慰自己,這也算不上甚麼壞事情,權當是溫習罷。

雪地中,有兩個人一起在開始練習「五禽戲」,一個是教,一個是學。

(四)

今天是小華雲和小華沸的百歲生日。

百日之歲,對父母們而言,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起步點,一般有錢人的家里都愛讓小孩子抓周,以此來預測他們的未來。

這是一間客房。客房很寬敞,中間擺張大圓桌案,桌案大的可以讓七八個人坐著圍成一個圈。桌案上擺放了很多的小玩意兒︰三支毛筆、三把琴、三把木劍、三柄木劍鞘、三把彈弓、三根棍子,三只碗、一些小吃的,還有十來本書籍︰比如醫書《黃帝內經》,算術方面的《九章算術》,儒學六經的《易經》、《尚書》、《詩經》、《禮記》、《樂經》、《春秋》。

在這些東西面前,有三個小孩,分別是華佗之子華沸、華佗的嫡傳弟子華雲,還有那個中年漢子唯一的兒子——黃敘。

為何黃敘也抓周?說來倒巧,這個名叫黃忠的中年漢子在自家兒子病好後,居然和華佗熱乎上了。適逢華佗要為兒子、徒弟過生日,他無意間一問,居然得知了三個半大的小女圭女圭都是同月同日生!雖說黃敘早過了周歲,但是黃忠卻從來沒有給他抓過周。帶著三分好奇七分湊熱鬧的心思,黃忠也不想那麼快地離開了,于是兩家決定︰讓三個小女圭女圭一起來過生日!

眾人把小玩意兒放在三個小女圭女圭面前,目不轉楮地看著,看著他們怎麼做。

最先動的是小華沸,這個小家伙對書本玩具一概視而不見,東咬咬西咬咬,然後在小吃面前停下來——小家伙對小吃很感興趣。眾人看罷,哈哈大笑。華佗哭笑不得道︰「這個小家伙,從小就知道吃!長大後一定是個貪吃鬼!」

「不一定哪。」黃忠臉紅地祝福道,「也許是大富大貴,反正將來肯定不愁吃不愁穿!」但是眾人不給他面子,笑得更厲害了。

「快看快看,敘兒弟弟對刀劍很感興趣呢。」一旁的小童哇哇叫著。

眾人瞧去,但見小黃敘果然拿了一把小木劍,頓了頓,他似乎又對另一個小玩意兒——刀削感興趣,他極其聰明地抓住了一柄刀削。

「哇!他將來肯定會當將軍,而且還是一個文武雙全的將軍!」

眾人嘻嘻哈哈一番後,把目光落在了許久都沒有動彈的小華雲身上。

只見小華雲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打量著四周。他看了看華佗,又看了看黃忠,最後竟然「咯咯」地笑了。

「他怎麼不動呀?」小童呆在一邊忍不住了,他干脆上前把《黃帝內經》放在小華雲眼前搖晃,帶著一絲誘惑道,「雲弟弟,這個你喜歡不喜歡啊?」

「喂,別太過分啊。」諸葛均最先嚷開了。

小童振振有辭道︰「小童這不是在幫他嘛!雲弟弟好遲鈍啊!再不決定,天就要黑咯!」眾人搖頭,對小童的無賴式的做法無話可說。

「華雲乖哦,拿了這本書,哥哥給你好吃的!」小童在駁倒了眾人後,對小華雲倒開了一大堆口水。

小華雲終于動了。他首先爬到小書面前,眾人只听到「啪」地一聲,幾本小書被折斷兩半。眾人一愣,便見所有的書幾乎毀于一旦。

小童第一個叫起來︰「華雲,師傅要你拿書,你怎麼毀書啊?」

華雲呵呵地笑著,一點也沒有懊悔的模樣。

他先拿了一本殘破的醫書,抱在了懷里,好像在懷抱一個寶貝;接著,他又抓起《詩經》,再往天上一拋,《詩經》掉下來,沒壞;之後,他把它握在手里不放;最後,他又找了一本關于農業的書籍,嗅了嗅,也放在懷里不撒手。

終于三個小鬼頭的抓周大典結束。首先是華佗的兒子華沸,他只拿了吃的;其次是黃忠的兒子黃敘,他拿了一把帶有木劍鞘的木劍;最後是華雲,他一共拿了三本書,分別為殘破的醫書、完整的農書還有文學書。

結果出來了。

小童最先道︰「將來,沸兒師弟一定是一個大富大貴之人;敘兒弟弟一定是一個文武雙全之人;至于雲弟弟,一定會繼承師傅的衣缽!師傅不用再擔心啦!」

「恭喜啊,沸兒將來一定是一個不愁吃不愁穿的人!雲兒一定會成為一名神醫,就像華神醫您一樣!至于敘兒,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就好了。」黃忠第二個道喜,他不好意思為自家兒子吹噓。眾人含笑地看出來他很是高興。

「呵呵,看來三位都是有福之人。」諸葛謹笑了笑,一旁的諸葛均猛地點頭,諸葛亮只是微微而笑。

「看來師傅不用發愁了。」吳普笑著開口,樊阿和李當之也附和著。

「多謝各位的吉言!」華佗滿臉喜樂,「把東西收拾一下,呆會兒咱們再為三個小家伙們做一個簡單的生辰罷。」

「好哦!」小童開心地叫起來,「有東西吃了!」

啊?眾人一愣,隨之大笑起來。

很快地,桌已被收拾得干干淨淨。大家一起忙和著,不到半晌,就把兩張大桌已放滿了熱氣騰騰的飯菜。雖說不是甚麼大魚大肉,只是一些新鮮可口的蔬菜,偶爾也夾著一些豬肉,但卻是別有一番風味。華佗、黃忠、吳普、李當之、樊阿、諸葛謹坐一桌;小童、諸葛均、諸葛亮、小黃敘、小華雲、小華沸還有華佗的妻子白雲卿坐在另一桌。

「哇——聞到這個味道,人家都流口水了!」小童夸張地吸了吸口水。

眾人哈哈大笑。

華佗首先舉起酒杯道︰「今天是一個難得的日子同,大伙兒不醉不歸!」

「好!」大人們紛紛敬酒。

小童也很想喝,但是他的年齡太小了點,因此,他沒喝成。

「小童也想喝。」他很不高興。

諸葛均笑道︰「你才多大呀?就知道喝,小心將來變成一個酒鬼!」

「小童才不會成為酒鬼!」他生氣地反駁。

「哦,不成酒鬼那你將來成為甚麼?」諸葛均好笑地問。

「為甚麼是小童先說?你為甚麼不說?」他翹著嘴巴反問。

「是均先問的,當然是你先說!」諸葛均說得有理。

「誰規定先問就得先回答?」小童耍賴。

兩個小家伙為了無厘頭的小事而爭吵起來。白雲卿喂完嗷嗷待哺的三個小家伙後,瞅了一眼正在安安靜靜吃飯的諸葛亮,再瞅一瞅正和別人爭執不下的諸葛均,愈發覺得眼前這個少年很特別。白雲卿夾了夾兩根綠油油的小青菜分別放到兩個不服氣的小鬼們的碗里,緩和一下氣氛道︰「你們兩個小吵鬧鬼,快點吃罷,再不吃的話,當心沒得吃了。」

兩小鬼相互一望,一言不發地埋頭苦吃。

兩個小家伙的表現都出現在眾大人眼里。看到自家妻子的勸解功夫,華佗驕傲極了。這時,小童忽然心血來潮,抬頭問︰「對了,各位今後有何打算?」

他問得太突然,眾人一愣,沒人能接上他的話來。

良久,諸葛亮疑惑道︰「林弟是說將來的打算麼?」

「是啊——難道你們沒有想過麼?」小童更疑惑。

諸葛亮迅速地環顧了眾人,好笑地問︰「你倒是先說說,你將來想要做甚麼?」

小童道︰「將來小童可是要當名士喲!——均哥哥,你呢?」小童的臉倏地發熱,他聰明地把話題拋給了諸葛均。

諸葛均反應慢一拍,頓了好半天才道︰「均將來只要過得好好的就好了。二哥,你呢?」諸葛均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趕緊再把這個問題扔給自家的二哥。

諸葛亮笑了笑,沒有回答。反問自家大哥︰「大哥,您有何打算?」

「啊?」諸葛謹苦笑了一下,對諸葛亮和諸葛均眨了眨眼眸,「現在呀,為兄只要把你們兩個小家伙拉扯大就好了!」諸葛均和諸葛亮的臉都紅了。

「哈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起來。

「那師兄們呢?」小童興致勃勃地追問。

吳普、李當之、樊阿都很不好意思開口。最後還是吳普厚著臉皮道︰「咱們沒別的大要求,只要把師傅的醫術學好就行了。」

「那沒有別的要求了?」小童對于這三個師兄的平凡志向有些不滿意,轉而把目標放到黃忠身上,「黃叔叔,那您呢?」

黃忠回答︰「等敘兒的病好了,某就帶他回去——」

「啊?那您也沒有甚麼要求麼?」

「某?某還有甚麼要求的?」

「難道您不打算建功立業?」

「某不需要的。」

「不需要?那您是干甚麼的?對了,小童還未問您家住何處呢。」

「某?某住在荊州。」

眾人的臉色齊齊動容︰華佗的三個徒弟驚訝地打量著黃忠,諸葛謹皺眉,諸葛均驚奇地看了一眼小童,諸葛亮的目光一閃。只听華佗喃喃道︰「荊州,是一個很富饒之地啊。」

小童則驚喜地問︰「那您也是在劉荊州手下做事麼?」

「你怎麼知道?」黃忠有些驚奇地看著小童激動的樣子。

只听小童繼續道︰「小子也是荊州人,父親正是劉荊州大人席下的一名名士!」

「啊,那你們豈不是同鄉了?」吳普為他們高興。

眾人的眼楮充滿笑意。華佗舉杯向黃忠致意︰「看來你們是‘他鄉遇故知’啊。來來來,讓咱們為你們的相遇敬一杯。」

眾人紛紛給黃忠敬酒,小童不能喝,只能在一旁干瞪眼。半晌,大家都有些醉了,忽听黃忠有些不舍道︰「唉,難得咱們如此投緣,但是再過幾天,某就該離開了。」眾人听了,心有所觸,場面漸漸冷卻下來。

看到如此情景,白雲卿忍不住提議道︰「既然大家如此投緣,那麼妾身有一個提議,不知當講不當講。」眾人豎起耳朵,雲卿道︰「讓這四個小家伙結拜為兄弟好了——如何?」她指的是小童、華沸、華雲和黃敘。

「同意!」小童拍手笑道,「太好了,既然三個弟弟是同月同日生,那小童就當他們的大哥好了——不過話說回來了,那麼誰是小童的二弟、三弟還有小弟呢?」

「你這個小滑頭!」雲卿笑著點了一下小童的額頭。

「既然你是大哥,自然是你決定。」師傅華佗不回答,想看看自家徒弟是怎麼解決的;其他三個師兄也不敢在師傅面前插話;諸葛均的臉上有些羨慕,想要開口,卻被諸葛謹微微拉住了;諸葛亮不答話,只是在一旁看著;黃忠倒是無所謂,只笑了笑,表示默認華佗的提議。

「嘻嘻,這可難不倒小童——小童就先按年齡,再按相遇的順序來好了。」他的眼眸轉了轉,「敘兒弟弟是三個人中年齡最大的,所以排在第二,是二弟!小童和雲弟弟是最先認識的,所以雲弟弟是三弟了,沸兒最小!是四弟!——師傅師娘黃叔叔,小童安排得如何?」

「你這個小滑頭!」華佗指著小童的鼻子笑,黃忠也在一邊笑,大家都在笑。

「這麼說都同意羅啦?」小童跳了起來,「那麼小童先去看看弟弟啦。」說完,他跑到三個結拜弟弟面前,對他們說,「今後,小童可是你們的哥哥了,要是你們不听話,小心哥哥會打你哦。」也不管他們能不能听懂,只揮舞著他的小臂膀。

小華沸正在吃著雲卿的食物,絲毫不理他;小黃敘看著他揮舞,居然也跟著揮舞他的小拳頭,舞得比他還厲害;小華雲更是夸張,直接用小手捏他的臉部,直至小童的臉變形。

「哎喲,三弟,你輕一點!」小童疼得直叫喚。

「哈哈哈哈……」眾人開心地度過了剩下的一天。

(五)

一九四年三月初,譙縣的雪融化,春季將來。

諸葛謹的腿傷康復。

這天,小童結伴諸葛三兄弟還有黃忠一起在譙縣散步。

——這便是師傅的故鄉啊。

「真看不出師傅原來還是士族出身!」小童吐了一口氣,頗為感慨道,「听說這里還出了兩名大家族︰曹家和夏侯家——要是有緣能拜見到他們就更好了。」

「听說譙縣還出產多種藥材,再加水陸發達,所以譙縣自古就是一個藥材的集散中心。」諸葛亮難得發表自己的看法,顯然他被譙縣的面貌給吸引。

「嗯?」小童回頭,很驚奇道,「亮哥哥,你曉得?」

「……也只是在書上看過。」諸葛亮的臉居然有些紅。

「乖乖,是哪本書啊?亮哥哥能不能告訴小童,下次也讓小童去看看?」

「別听他胡說,書上哪有!」諸葛均小聲地低咕,「明明他是私底下問華神醫的!」

「你呀!」諸葛亮又好氣又好笑地拍了一下諸葛均的頭。

諸葛謹一直在一旁看著,末了他笑了說一句︰「咱們到處走走罷。」

「好罷。」今天他是主角,眾人以他為主,也就不多說甚麼了。

大家陪著諸葛謹四處閑逛。

譙縣是一個靠水的「田」字型城市,不愧為豫州的治所——當走完整個譙縣後,小童等人就發現自己所走過的道路拼起來正好是田字型。一如諸葛亮所言,譙縣的地盤雖然不大,但是水陸交通確實很方便︰臨水的地方有船,臨郊外的地方有驛站。臨近初春,氣溫暖和了,譙縣的小販們開始忙著賣各種藥材。

譙縣以「亳芍」和「亳菊」聞名天下。

大大小小的鋪子或多或少都有賣亳芍和亳菊,還有一大堆小童說也說不上來的藥材,比如說漆葉,再比如說青黏。藥材種類的繁多,讓小童等人大開眼界。

「這是甚麼?」還記得這是小童第一次接觸到藥店時問的話。

「這是漆葉,這是青黏。」

小童一臉迷糊,問,「這些都有甚麼用?」

「甚麼用?養顏啊。」一個胖乎乎的藥肆老板神神秘秘道,「悄悄告訴你,用漆葉的碎屑一升,青黏碎屑十四兩,按這個比例配制,長期服用此藥能打掉三種寄生蟲,對五髒有利,而且還可以使身體輕便,使人的頭發不會變白——這可是神醫華佗親口說的!」

本來看到這個老板時,大家以為他是一個醫術很高明的人,但是兩三句話就讓他泄了底。小童悄悄地回頭看了看自家的同伴,發現他們皆是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不禁問道︰「這是真的假的?不是你胡說的罷?」

「哪能啊。」老板言之鑿鑿道,「這可是華神醫親口說的,不信你問他去。」

「好,那小童問去啦。」他向同伴們打眼色,大家滿臉狼狽地離開。

好久這個老板才反應過來︰「哎呀,這位客人,您還要不要買啊?」——可是他已經看不見人了!

「哈哈,真是太好笑了!」小童樂不可吱,「這個騙子,居然敢胡說,想讓小童買他的藥!哈哈,小童自己就可以用師傅的,比他的不好太多?還想騙小童!」

「哈哈哈哈……」眾人笑完,由諸葛亮發了一個感嘆︰「也不知道那個老板說的是不是真的。」

「肯定不是真的啦。」小童說得很有把握。還沒等諸葛均問為甚麼不是真的時,諸葛謹提議道︰「好了好了,不談這些了——累不累?去茶館休息一下好麼?」

「好,那大家去‘豐源茶館’好了。」小童趕緊提出要求。——「豐源茶館」是譙縣看起來最大的茶館。

「就你事多。」諸葛均白了他一眼,卻沒有表示反對。

于是,大家都進入那家熱鬧茶館。

很快地,一杯杯熱騰騰的茶被端來,眾人在品嘗茶後,開始四處打量那些客人。

眾人發現這些客人不全是本地人,他們多是穿著褐色短袖衣襟,行為毫無文雅可言。大家的目光相互交錯,齊齊探听那些客人捎來的消息︰

「听說這里有個叫吳普的,得了華神醫之傳,可神啦!」

「哎呀!不過俺听說華神醫還有叫樊阿、李當之這兩個徒弟的,他們也得華神醫之傳,神得很啊。」

「是啊,不知道華神醫現在怎麼樣了,听說他經常外出!」

「那是!人家可是神醫哪!……」

「不過,听說他一個月前回來了,而且還帶了一個小女圭女圭!……」

「啊?小女圭女圭?不會罷?……」

「嘿,你想到哪里去了,是華神醫女弟子的孩子!上次听聞華神醫要去探望他那個女弟子,沒想到卻趕上彭城被屠……」

「確實是這樣,俺也听說是華神醫準備去探望他那個女弟子的,不想……唉!華神醫這才帶著她的孩子回來罷……」一群流里流氣的人在交頭接耳,可是說話的聲音頗大,生怕別人听不見似的。

一個衣服頗是老舊的小伙子見不得他們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開口道︰「嘿,這是多久時候的事了?俺早就听說過了!——不過你們听說這個了沒有?俺保證你們都沒听說過!」

「哦?甚麼事?說來听听!」果然,那群人被他的話給吸引住了。

「听說那個益州的劉益州大人——薨了!」小伙子說。

「啊?不會罷?那……」

「現在是劉益州之子劉璋大人接手益州!」小伙子繼續賣弄他的消息。

「啊?那劉璋大人是個甚麼樣的人?」眾人紛紛一頭霧水。

「听聞新任劉益州雖無大才,卻因秉性溫和仁慈,這才繼位益州……」一個老人在一旁驚嘆,低聲道,「不過,老朽還听說漢中那邊出了個張魯大人,也不知是個甚麼人物,竟和那個新任劉益州好似不對味,看來益州那邊遲早要亂咯!」

「啊,那不是……」眾人沒了下句。

「這算甚麼!——咱這個消息才叫嚇人!」一個小販似的人物打破了沉默的氣氛,忽然大聲地說。

「哦,甚麼事?」茶館的人們注意力被吸引過來了,不過在看到來人是一個瘦弱的小販時,臉上都帶有一絲輕蔑的表情。

這個小販也沒在意︰「這次咱去了兗州,你們猜咱這次看到了甚麼?」

「甚麼?」人們一臉不耐煩地追問。

「咱看到一個大官在備糧……」

「啥?兗州?備糧?不可能罷?難道是曹大人?……」大家瞪大了眼楮。

「嘿,這事咱可知道!偷偷告訴你們,你們可千萬別告訴別人︰听說那徐州牧去年不知怎麼的,殺了曹大人的父親,曹大人向他討要結果,但是徐州那邊甚麼表示也沒有,結果曹大人就打到徐州那里為父報仇了!不過听說今個兒年初缺糧,不得不退回來!現在曹大人又在備糧,咱估模恐怕還要打到徐州去……」

「這事兒,你怎麼知道的?」听客們紛紛討論起來。

「這事可瞞不過咱,雖然他們一直在封鎖消息,但是凡是賣糧的人心里都有個數兒!」小販用肯定的語氣說,末了他還補充一句︰「他們還曾高價向咱買,但是咱沒同意,沒賣給他們……」

「難道那個叫曹操的還想打徐州的主意?」一個氣憤的聲音說。眾人紛紛抬頭,只見一個十來歲的小家伙一臉不敢相信——諸葛均忍無可忍地站起來。

「哼,只要有劉原相在,就不會讓他得逞!」另一個稚女敕的聲音緊接著響起——小童也站起來大聲說。

「劉原相?誰啊?」一個人私下小聲問。

「劉原相就是劉備大人啊,早年以販履織席為業,據說此人還是帝室貴冑呢,細細排起來他還是那個劉益州的親戚!」另一個聲音好笑地說。

「真的假的?別是個騙子罷?」那個人不信。

「就你厲害!」……

客人們事不關己,肆無忌憚地談笑著,只有諸葛謹等人卻高興不起來。

小童還想說甚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他被諸葛亮輕輕一拉,只好翹著嘴巴不再說話。黃忠說了一句︰「時候不早了,該走了。」眾人才點頭,付賬,然後悶聲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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