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五和曾六坐了會兒離開。曾二雖然是姐姐,但是在他們未來工作選擇婚姻選擇上,也沒有太多的發言權。尤其這事情著實不容易做。
大家都有些情緒低落。
曾二回到屋子里在蕭弦旁邊趴了會兒，蕭弦用手理她長發。曾二突然抬頭問他︰「你有沒有沒覺得我……太不積極,太沒有事業心了？」
蕭弦笑︰「沒有。我不喜歡太有事業心的呢。我覺得你很好。」
曾二放心了。趴了一會兒，又抬頭問︰「那你覺得我妹妹是不是……太積極，太有事業心呢？」
蕭弦聲音很溫柔，答的內容卻很冷,頗有一點「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塌了」的漠然。蕭弦說︰「很正常。人類爭取更好的地位和更多的資源,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曾二不喜歡他這口氣。曾二打個滾滾遠，一會兒又想起今兒妹妹們的女權言論,忍不住滾回來接著跟蕭弦說話。曾二嘆道︰「你說多有意思。我們這邊講究‘天地陰陽平衡’，你們那邊講究‘弱肉強食’，偏偏是你們那邊真正的男女平等,我們這里反而多少年都是男尊女卑呢……」
蕭弦還是那種「事不關己死了不埋」的口氣。蕭弦說︰「很正常。我們那邊生產力發達，需求的勞動力數量大。對于人工體力更是不看重，所以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沒有太大差別，大家都得工作。再加上醫療發達，妊娠期也不算個事兒，自然就‘男女平等’了。」
曾二還是第一次听到這種理論，不由得愣愣問︰「因為女人能做一樣的活，一樣有用？所以就一樣平等？」
蕭弦說︰「當然是這樣了。不然還能是什麼，‘憐香惜玉’麼？」他嗤笑了一聲。
曾二想起她前世。雖然沒有親歷那個時代，可是听說的，也的確，「婦女解放」的口號總接著下一句，「鼓勵婦女出門工作」……不由得悵然了。過了一會兒嘆道︰「真沒意思。」一會兒又重復了一遍︰「真沒意思。」
蕭弦伸臂摟著她。問她︰「那你原本是怎麼想的？」
曾二呆呆答︰「人人生來就是一樣的。所以大家互相尊重，從靈魂上互相平等，誰也不凌駕在誰上面。在工作中互相合作，努力為別人好，也就是努力對自己好……」
蕭弦想了想默然了。很久，才說︰「很有吸引力的理論，很有吸引力。但是，不是一般的社會能夠支持的。或者大家都極貧窮，或者都極豪富，否則很難真正從‘靈魂意義’平等……」他看了會兒曾二，突然感嘆道︰「你這麼想，真是太……太善良了！」
曾二被他突然擁在懷里，心中大是驚訝。眾生平等這樣的想法誰不知道啊！有什麼值得稱贊的？！
他倆抱了一會兒，曾二掙出來，說︰「我覺得我還是得想個‘事業’了，我妹妹都把我當作偶像了！」
蕭弦問︰「跟我學醫怎麼樣？」
曾二的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
蕭弦說︰「那就先跟我做包工頭吧，咱們在修仙位面蓋個大屋子，然後說不定你就知道自己還想做什麼了！」
曾二眼楮亮了，催促他︰「詳細說說！」
大長老又見顧長老，是又過了一日。地點在顧長老辦公室。顧長老派人去請他的。當時那屋里面濃濃的一股煙味兒，一開門黃塵滾滾。
大長老嘟囔了一句︰「這是抽了多少煙？」
外面的工作人員還回答了！工作人員正經回答道︰「方才里面的火警都響了，探測煙塵過多……」顧長老正好出來，听見這句，揮揮手，把人趕散了。
大長老捏著鼻子進去，一進門開窗子。顧長老按遙控又把窗子關上了。他們這談話最好別讓人知道的好。不過顧長老只做了這個動作，接著就沒再說什麼了。
過了一會兒大長老適應了。大長老問︰「他……蕭弦，應該也知道這事兒……」
顧長老又點了支煙，沒有抽，就是盯著那小點兒的燈火一亮一暗。過了好一會兒才道︰「……看來是了。」
大長老莫名其妙。听這個的意思怎麼好像很消極呢。認回失散多年的孫子！大長老自己听見了這個消息都覺得十分歡喜，怎麼這當事人反而一點兒不激動。大長老覺得理解不了。
等了一會兒，他又去戳顧長老︰「蕭弦就該是三十年前……‘海鷹號’的那個孩子吧？歲數也對上了，血緣也證實了，那就是你孫子，對不對？」
顧長老伸手掐煙頭，一會兒又點上，一會兒又掐了……動作很煩躁。他跟大長老說︰「估計就是了，問什麼問！我知道的跟你一樣多！」
大長老怒了︰「你這是怎麼個態度！你找我來到底做什麼的，你準備讓這孩子認祖歸宗不！有事兒說事兒，沒事兒我走了！」
大長老說到做到扭頭就走。現在這件事情已經該調查的該行動的都在做了，剩下顧長老心理輔導什麼的，大長老才不稀得去搭理呢。他想通也好，想不通也好，跟大局無關了！
大長老覺得，總體來說，蕭弦證實是顧家的孩子，這是個很大的大好事。雖然從前雙方又過不愉快的合作經歷，比如蕭弦在做間諜，比如星際政府還有若干方案處死蕭弦甚至一部分方案曾經還通過了準備進入實施階段。不過總之，現在有了血緣這個紐帶，真是可以立刻「重歸于好」了。星際這邊能確認了他「根正苗紅」，就感覺可以初步信任這人了。蕭弦呢，也必然是會對星際這里產生歸屬感的。當然，實質性的合作還得等進一步接觸，然後蕭弦認真交待了他的經歷經過比較漫長的政治審查之後，才能夠走到真正的信任層面上。不過，考慮到現在蕭弦曾二這個相當相當特殊的政治位置，無論如何，這是對于星際政府的大好事了！
大長老和顧長老也是多年的交情了。大長老想了一下，覺得也能清楚顧長老怎麼這麼別扭了。無非是蕭弦一下子從敵人成了孫子，很不習慣。再然後顧長老在戰爭時期還曾經在青木手上被破譯過密碼。然後他還親自組織審核過幾個弄掉蕭弦的方案，沒有成果。或者還有些「一沒注意孫子長大了還從來不給老子面子」的意思？或者還有些近情情怯什麼的，最多也就是這些小煩惱唄！
大長老覺得自己忙的事情多了去了，哪有時間陪顧長老玩家長煩惱啊。他自己的孫子，都忙的沒時間見呢。
大長老說走就走。顧長老也不擺造型了，連忙出言把大長老叫住。叫住之後顧長老又遲疑了一下，然後他突然問大長老︰「你說蕭弦現在立場上算是哪邊的人？」
大長老臉色頓時變了。
這個問題問得好。大長老自己幾乎沒注意，竟是顧長老先發現了。這個問題問的是什麼？立場，敵我。是否是自己人，是否是可以團結的，可以利用的，還是必須堅決打擊消滅的。這就是敵我。戰爭年代沒有那麼多溫情脈脈，遇到身份復雜的人首先確定立場，如果立場是敵人，哪怕對方再出色，甚至是很好私交的朋友，最後，都不免決裂。
這就是志同道合的意思了。
很冷酷，卻是一種戰場上的「人道主義」。
糊涂的「你好我好」的指揮官，很容易因為輕信把自己的部下帶入不可挽回的危險中去。不如審慎些，對于每一個外來者，先小人後君子。然後慢慢的建立信任。
這是一個領袖對己方的負責。
蕭弦算是什麼立場？
蕭弦十七歲被敵人從平民中選拔，進入特工機構，一路上升持續被賞識被重用，立下無數被己方稱為血債的功勞，然後臥底十年，大部分相關資料現在還沒有得到還在海盜那邊封存，也就是星際政府這邊不知道他做了什麼做了多少損害星際一方的事情！然後，因為曾二這個特殊的存在，暫時與星際政府維持了表面的相安，然而對方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動星際政府和海盜的雙邊談判。
星際政府可以承認一個立場模糊的「合作者」，但不能承認一個立場模糊的「自己人」。
蕭弦是什麼立場？從他的所做所為來看，多半是偏向海盜的。當然，他在海盜那邊被挖掘被培養被信任，如果不是這樣，這里面反而奇怪了。
海盜是敵人。
大長老想到這里，忍不住看了看顧長老。心知對方比自己更先想到了這些。他甚至開始想，是否蕭弦知道了自己身世而沒有聲張，也是因為……他寧願不認這個「來歷」。
大長老承認顧長老問的很對。這是一個才經歷了戰爭年代的軍事指揮官的基本素質。如果顧長老不提，大長老回去找人研究這件事兒的時候，也會有人說到的。只是，這件事由顧長老自己說出來，又不一樣了。「你打不打算認回這個孫子？」這一類問題都顯得有些太過浮淺輕薄了。更深的，是某種說不出的濃重悲哀。
大長老當時一嘆，忍不住說了一句沒有任何意義的廢話。大長老說︰「若是他在這邊長大可多好！」
顧長老又點了根煙，煙霧燻的他面孔有些模糊。過了一會兒，他說︰「也不錯了，好歹現在停戰了……」
大長老出門的時候都覺得喉嚨梗的厲害。
蕭弦和曾二再到科技位面的時候，得到了十分不同尋常的待遇。
科技位面的接待人員帶著春天一樣溫暖的笑容，告訴他們大長老和顧長老在旁邊開會，問他們是不是先在旁邊的屋子休息一下，曾二和蕭弦一進門就發覺不對了。他們從前也來過這個休息室，這次里面的樣子很不一樣啊。涂的牆壁是曾二最喜歡的顏色，沙發也相當軟，旁邊還放著甜蘑菇做的飲料。
很奇怪！
怎麼說呢，曾二這個身份，在科技位面這邊，一向也是被當作「貴賓」招待的。衣食住行如果是她提出的什麼待遇方面的想法，科技位面都會盡量滿足，沒看人家還幫著她開叮當工廠研制那些「概念流」的新產品麼？蕭弦和曾二在一起之後，基本上也得到了類似的待遇。
可是現在這樣的招待，又不一樣！並不是用的材質多麼昂貴了，從前他們也很舍得給曾二用好的東西的。只是現在的，顯得更加的……「貼心」一些。比如沙發邊上的糖果盤吧。如果是從前，就是選各種味道的小干果每樣擺一些。現在呢，曾二最喜歡的核桃仁是旋轉了直接對著她手邊的，而核桃仁對面對著蕭弦的位子，擺的是蕭弦最喜歡的小松仁。
曾二最開始還沒有發現這點，只覺得這個屋子特別舒服，好似在仿宋位面自己家一樣，待著很安然。那邊蕭弦一眼掃過，當時神色大變。
蕭弦作為一個特工，雖然還沒有到了傳說中「來無影去無蹤」的那個程度，可是個人的喜好特性甚至與照片習慣等等，都是盡量避免被人模透規律的。蕭弦一向以為自己做的不錯。他除了在曾二面前，甚至在仿宋位面隨便出門去買塊豆腐的時候，都會用帽子頭巾假發發簪之類的小物品，做一點有視覺誤導作用的修飾，也就是輕微的易容。
這個時候，蕭弦看看左手邊的酸甜的蘑菇飲料，再看看右手邊三十五顆松子仁，不說數目，就說這個距離身體的位置，都是他素日的習慣！蕭弦真是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心中不斷地想︰「這是警告？警告上次談判的事情，關于共同開發新位面的提議他們覺得我提的條件多了？這是震懾？震懾表示對于我們的習慣了如指掌，如果不合作，就一拍兩散？」
蕭弦想想自己就是再仔細，究竟在科技位面這邊臥底十年，不可能沒有被人看出日常習性。可是，「被看破」！這樣的感覺太危險了！蕭弦肌肉緊繃，臉上強制自己露出松弛的表情，然後不著痕跡的掃了一下屋里可能做布置得邊角，再然後從下面緊緊抓住了曾二，拍她手背傳遞信號︰感覺不對咱們就撤！
曾二接到這信號真是嚇了一跳。曾二探頭探腦動作幅度特別大還以為自己很機警的看了看左右，然後遲疑的，小聲問蕭弦︰「你是不是弄錯了？沒有危險啊！」
蕭弦真想堵住曾二的嘴啊。他又大嘆從前怕嚇到曾二，沒有給她講過這些「基本」安全防範問題。首先不能出聲兒啊！然後這個動作，太夸張了！
可是曾二夸張舉止都出現了，蕭弦也不好不答。蕭弦也只好……小聲答︰「你看看這個屋子！」蕭弦心中感覺這個悲哀啊，自己這點專業素養都快被磨滅掉了。
曾二又看了看，這次看出來了。曾二反手拍蕭弦的手背︰「我覺得你想多啦！星際政府為什麼突然害咱們啊，這說不通麼！」
蕭弦也是因為歸納模擬了半日，都沒有想到星際政府為何在已經合作愉快很久的現在突然翻臉，所以自己也有點小懷疑了。他听曾二這麼說，就忍不住爭辯︰「那為什麼……」
曾二想起從前一名言來，感覺用在這里特別合適，連忙拎出來嚇唬蕭弦。曾二說︰「資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它就會鋌而走險；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人間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被絞死的危險！」曾二畫蛇添足︰「我是不是特別有深度！」
蕭弦覺得這個解釋很合胃口，不由得沉思了一下。如果說科技位面感覺與他們合作發展很大，于是改變態度，走一點懷柔路線，謀求某種經濟政治上的更大好處，這是相當可能的！蕭弦放了一半的心。另外的那一半心還在習慣性的警惕著。他表面上已經不緊張了，還用很有深意的表情跟曾二開玩笑︰「是啊！你特別有深度。」
曾二听懂了！曾二臊死了！這是在科技位面，別人家的地盤兒上！被人听見了怎麼辦啊這個流氓！
蕭弦躲著曾二的手，扭了□，眼楮每隔幾秒掃過門口。心中冷靜的計算著時間。
計算到十五分鐘零四十六秒的時候，就看到門口大長老等人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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