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那個礙手礙腳的瓔珞,這馬車也似乎跑起來輕快許多,不多時,轉過一條長街,「?`——」車夫一勒韁繩,馬車穩穩停在青磚石板大道,一座闊氣的宅院外。朱紅色的大門似鎖住了兩個世界,十米之外喧囂的市井百態與這高門庭院、軒昂的氣派形成鮮明的對比。
景懷王作為當今皇上唯一在世的弟弟,且當年擁立有功,很受當今文宣帝的器重。盛傳文宣帝因當年征戰,戰傷未愈,多年勤于政務,又積勞成疾,所以這兩年較少過問朝政,直接導致大權旁落到藍皇後外戚和景懷王皇黨兩邊。
安然抬頭望向那朱紅匾額上的「柳居」兩個大字,金粉描畫,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透過半開的大門,里面綠柳折腰,能將園子名字取得相得益彰,且又清雅,會是怎樣一個人呢?
門口已然有停著的馬車,看來自己和順心並非第一個到的,想來也是,路上耽擱了些功夫。白無憂放下腳凳,安然和順心並立于門口,一粉一綠,當真是猶如花開並蒂,出水芙蓉。馬車剛挺穩,便已有門人迎了出來,相逢開口笑,一副喜滋滋的模樣。
「奴才,雙喜。青娘已在里面恭候多時了,便由雙喜領你們三位——」眼光掃向安然身後,卻未見那位本應同車過來的瓔珞姑娘,那小廝不由得一愣。
「瓔珞姑娘路上有事耽擱了,隨後就到。煩勞了——」
那小廝見順心眼光淡若秋水,仿佛一眼望穿,但卻又仿佛眼中思緒綿延不盡,立刻躬身施禮道,「是,順心姑娘。」果然是伶俐之人。
「多听,多看。」順心走過安然身側,只留下四個字。
隨那小廝在柳居里穿堂過院,安然方知什麼叫低調的奢華。原本以為這不過是現代人矯情的一句廣告詞,卻未想到竟然在這種古代園林式建築找到了源頭。安然跟著順心,既然順心讓自己多听、多看,她便乖乖地只帶著耳朵和眼楮,並不多言,可是這一走一過,還是深深震撼了安然的小心靈。
真乃是人生處處有驚喜,安然目所能及,比如那青綠叢中一點紅,驀然回首卻發現竟是一株半人高的珊瑚樹。這不是擺闊,這是真闊啊。再看一個看似石榴樹,一米半高的樣子,可是上面的小個石榴竟然是紅黃瑪瑙裝飾成的。安然嘖舌,不怪有人說,這景懷王雖然當年也算是個胸懷萬里的有志青年,可是越老卻越加沉迷聲色犬馬,以至于竟然讓藍家掌了一半勢力。
安然嘖舌,卻見小蓮撇撇嘴,安然不解,小蓮在安然耳邊小聲說道,「這種玩意,安府上也有十余,還放在如此顯眼的地方,簡直是寒磣人。」卻是自己太土包子了嗎?
安然當真又是目瞪口呆,據那嫣娘說,安家拿了納蘭府小姐的嫁妝,好像是家底豐厚了些,只是如此的富可敵國,當真這古人是實在的很,到底是用實力說話啊。心中一聲長嘆,這就是傳說中的生不逢時麼。
「這里不比醉月軒,各方勢力,耳目眾多,你們說話做事都要謹言慎行。」順心見安然與小蓮落在後面竊竊私語,也慢下腳步,低聲提醒道。♀
安然點頭,果見有兩個灑掃的丫鬟好奇地路過打量著一眾人。安然這才發現自己光顧著和順心往里走,送自己過來的白無憂卻不知腳步一轉跑到了哪去。也罷,反正冥門之人神出鬼沒,他既是知道自己要找他,定然會再找機會聯系自己的。
順著石板小徑插過一個假山湖石,便見到一個圓月拱門,不時有鶯聲燕語傳出。今日不但有京城最為昂貴的清倌主唱,更有王府培養的歌舞伎伴舞作陪,外面的幽幽肅然在此戛然而止,鶯紅柳綠,當真好一片熱鬧景象
「這兩日真是忙昏了頭,你們來了我也沒能出去迎接。」青娘面帶笑意,似很熟絡地拉過順心與安然的手,似乎因為這壽宴也顯得更加喜氣盈盈。「憑欄閣的芳菲、綾羅姑娘早已到了。天然居的字畫姑娘也已經在里面歇著了。那邊,想必順心也知道,是我們听雨閣的梅、蘭、竹、菊四位姑娘,」青娘為安然介紹著,眼光掃向安然身後,眉頭微蹙,「倚紅樓的瓔珞姑娘怎麼未到?」
「瓔珞姑娘好像路上有事耽擱了,我這就派人去請。」那雙喜急忙面帶笑容地上前接話。可是話雖這麼說,安然卻看得真切,那青娘和那小廝眼光相接,一晃即逝的可不是驚訝和擔心,為何卻有種成竹在胸的了然?
「是我忙得糊涂了,」不過轉瞬間,青娘便神色變幻,招呼小廝,「忙得昏了頭,你們卻也不提醒著,還不趕快去接人!」見安然神色淡淡,並不多言,看來自己借著那瓔珞給安然她們的下馬威是見效了,只不過那瓔珞卻是不省心,竟偏偏還分兩輛車過來。
安然只是隨著順心往里走,順心與另幾個樓的姑娘應都是見過的,趁著小路子去準備的空檔,便也與她們一一見過,自然而然地也介紹了安然。不過卻也不多說,只介紹說是她的玉蘭姐妹,可是眾人一听卻也知道安然便是那個名動京城,「千金難求紅塵笑」的那位清倌人了。
能在這種萬紫千紅中嶄露頭角的,都非簡單的主兒,大家當面當然也都和和氣氣,卻沒有人像那瓔珞一般自恃有人撐腰再來招惹安然。而安然也樂得恢復一副良善樣子,與眾位姐妹一一見過,低眉順眼,倒是出乎了大家的意料。
不過,剛才青娘與兩人的對話卻也沒有逃過她們的耳朵,一時間也竊竊私語,嘴邊偷笑,卻不知那平日里氣焰囂張的瓔珞又讓這兩人如何好看了。
「本以為能頭場便敢以男衣示人,還唱出如此傲視天下之曲的女子,定然是不一般。」听雨閣里的頂紅姑娘來了四人,便是梅、蘭、竹、菊命名的四姐妹,排名最小的菊芯望著安然的背影撇撇嘴,「卻看來是個沒脾氣的主兒」。
竹潔听了一笑,「清倌自有千面,給世人展露的未必就是真。」扭頭又道,「你該注意的是不愛多言的順心,時隔這麼長時間,原以為嫣娘對她厭棄了,卻竟又捧了出來。」
「哼,以為自恃漂亮,就能一鳴驚人了?還想唱主角?」蘭芝冷哼一聲,語氣酸酸地說道,「倒不知這傳言是真是假,說那嫣娘手段了得,想要捧紅誰便能捧紅誰。」
「當然是真了,」梅靈目露倨傲,「看那花安然長得倒也算佳人,但她婢女手上捧的那叫什麼?那樣的人也能登得了台面,自然是嫣娘手段了得了。」言語中很是不屑。
這幾人的背後言語卻故意說得聲音不高不低,恰能讓不遠處的安然和順心听到。順心依舊面色淡淡,仿佛听而不聞,安然剛才已然教訓了那個瓔珞,卻也不打算再招惹是非,便把這幾人的話當做耳邊風好了。
而青娘卻也仿佛仔細觀察著兩人的神情舉止,見安然作為一個新人也能榮辱不驚,並未受到外界非議所擾,倒是不僅面露贊許之色,當然更是得意自己能成功收服安然這匹千里馬。只是她卻不知道,她本以為給安然的那個「下馬威」,實則是被安然扔下了馬,至于這里的鶯鶯燕燕嘛,安然根本沒放在眼里,自然也沒當做對手。
「我家小姐的琴踫走了音,先要調下琴,不知這兒是否有方便的地方?」若水果然是跟著順心見過場面的,面對這麼多人卻仍說起話來自然大方。
青娘點頭,「收拾間干淨、清淨的屋子,」吩咐手下人道。對順心尤為客氣,「等接到了瓔珞姑娘,排演開始我再派人叫姑娘好了。」
「那就有勞青娘了,」順心嘴上如此說,但是神色卻並未客套,跟著小廝便往側房走去。青娘拉住安然淡淡一笑,「姑娘所帶樂器可是傳說中的那個六弦琴?倒是從未見過。」安然心知這吉他是二十世紀才傳入中國的,這些古人自然看到感覺奇怪,只得解釋道,「這種樂器叫吉他,是我家鄉那邊有人在外走貨時偶然弄到的。」青娘眼中帶笑,「哦?那一會兒可有勞姑娘給我們演奏一下,也算是漲了見識。」安然只得賠笑。順心那一行人被那小廝帶著已然走得稍遠了。沖著青娘微施了一禮,旋身便急欲趕上。安然疾步想要趕上那邊,卻料,經過回廊轉角,竟與一突然從側屋沖出的一位撞了個滿懷。
兩人俱是一驚,猛然抬頭。卻見對方也是一身粉衣,榴花珠釵掃面,一縷青絲婉然搭在香肩,未語先笑,「姐姐,可是安然?」一雙美眸仿佛碧玉般流露出卓然華彩。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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