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京城大街上兩匹馬縱馬飛馳,卻是朝著兩個方向背道而馳——
「爺——」燕凌霄的騎術向來都是數一數二的,驀地一勒韁繩,不等馬蹄挺穩,便是飛身下馬。
韁繩朝著一旁一撇,燕凌霄的目光直看向一腳門里,一腳門外的凌曦公主,「王兄——」梨花帶雨,凌曦公主的眼楮已經哭成了兩個桃子,此時也不顧儀態了,撲到燕凌霄懷里大哭失聲,「父——父王——」
燕凌霄目光一沉,一手輕輕拍著最疼愛的小妹的後背,另一只手卻是緊緊握起,旁邊的隨從趕緊將馬牽下。
「進去說——」他柔聲對妹子說道,但身為久在大昭掌握燕國暗羽探子的總負責人,此刻的他卻是毫不掩飾目光中的殺機。路上隨從已然簡單將事情說了,國喪,謹嚴,封宮,飛書大昭!父王剛剛賓天,二哥,你是要逆天麼!
元寶駕著馬車,帶著安然朝著反方向一路狂奔,饒是安然早領教了這古代馬車的顛簸,還是被顛得七葷八素的。等元寶像模像樣要扶著安然下車時,安然看了這個高大壯的「元寶」一眼,心中不由得一聲長嘆,難怪慕南羽平日里顛三倒四的,是不是就是被這個家伙顛的啊。
嫣娘早已得報,來到門口,當看到駕車之人時,她的臉色便是一變。話到嘴邊,只是沖著元寶點了點頭。對著旁邊的丫頭吩咐道,「還不趕緊扶姑娘進去!」說完。卻是看都未看安然一眼,扭頭就向里走去。
「姑娘小心,我怎麼看你走路發晃呢?」元寶憨憨囑咐道,比安然高出兩個頭的大個子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齒,讓人不忍直視。
安然胸中一悶,肚子幾乎翻江倒海。「元寶大哥,你家爺是不是夸過你的駕車技術?」看著他那憨憨的笑,安然突然覺得很是懷疑。
元寶撓撓頭。「是呢,剛才爺特意囑咐了,要跑得風風火火,人家都趕緊避讓這樣才能顯出派頭。」
安然扶額,「……」她就知道,慕南羽好意派人「送」自己覺得沒那麼好心。
「小姐——」安然一進門就見婢女小蓮哭紅著眼圈撲了過來,拉著自己的手不肯放開,「你怎麼這時才回來,嚇死小蓮了。」
嫣娘的目光向安然的身後瞟去。微一遲愣,隨即便眼神一滯。
「順心姑娘呢——」小蓮順著嫣娘的目光看去,安然看這醉月軒後院燈火還都亮著。顯然嫣娘不睡。大家也都只好陪著了。
嫣娘的面色一變,看到安然扶著小蓮的手低著頭,便是心中已然了然,輕嘆了口氣,「該回屋的都回去吧!」懶懶地揮了揮手,這麼多年呆在身邊。雖然也料想到有這樣一天,但心中卻還是有些發堵。
安然卻是沒有動地方,她有太多要問嫣娘的了,即便是嫣娘不肯和盤托出,今日也定要弄個明白。
看到安然不肯走。目光炯炯地盯著自己,嫣娘嘆了口氣。「來吧——」
小蓮有些不安地拉住安然,很是擔心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安然一笑,現今嫣娘和自己不過是綁在一根線上的螞蚱,輕輕拍了拍小蓮的手,「回屋等我。」
跟著嫣娘進了屋,燈籠里的燭火已然燃地只剩一個蠟頭,顯然嫣娘也是等了一夜。嫣娘回到屋子,靜靜坐下,眼圈有些發紅,也不知是熬紅的還是怎麼的。
兩人靜坐無聲,安然率先打破了這讓人有些窒息的沉靜,「順心是為我而死的。」
嫣娘靜靜的,並未搭話,良久抬起頭,定定地盯著安然的眼楮,「你已然知道了她的身份……」
安然緩緩點了點頭,听嫣娘的話果然證實了自己的猜測,精明如嫣娘,自然是已然知道了順心的身份,但她卻容忍這樣一個探子在自己身邊——安然心中,有一絲猶疑。
「你一定奇怪為何,我要留這樣一個探子在自己身邊。」嫣娘露出一絲苦笑,「當年我力捧她上位,這樣一位心思剔透的清倌是多少青樓藝館傾囊願得的。」嫣娘仿佛陷入了當年的回憶,「順心也果然不負我望,折服了多少達官貴人成為她裙下臣,可惜,」嫣娘的目光變得深遠,「她卻是那人的人。」她口中的那人便應該是藍皇後,提起那人,嫣娘的目光一絲寒意一閃而過,但是也被安然敏銳地捕捉到了。
「我容不下她,因為醉月軒容不下她,」嫣娘的目光掃視著周遭,長嘆了一聲,她的話听起來似乎奇怪,「她自然知道,但是她卻亦有難言之隱,寧死也不願意放棄任務離開這里。」
「可是因為她的妹妹?」安然在順心臨死的時候,拉著她的手,听到她仍不舍地喃喃地輕喚著妹妹。
嫣娘似乎有些吃驚,安然竟然知道,但是旋即又有些了然,「看來你也查了不少。」似乎有些贊許地看了安然一眼,「身在醉月軒,還能對冥門之人圍攏掌控,不愧是納蘭家的後人。」
安然表面無他,但是心中卻有些汗顏,自己哪里還能掌控什麼冥門,只不過是通過順心臨死的遺言揣測些罷了。倒是,嫣娘——安然的目光一動,自己與冥門接觸之事果然沒逃開她的眼楮。
「藍鳳儀,一直以為,她安插了個好探子在我身邊,」嫣娘的嘴角揚起一絲冷笑,「只可惜,她自以為最能掌控人心,卻不知,這人心是最難掌控。」嫣娘的話中有話,對藍鳳儀的鄙夷,似乎兩人早有過節。但是,一個是大昭皇後,一個卻是當紅青樓媽媽,安然卻是難以揣測兩人之間到底有何過節。
「順心是為了一人,她說她不希望那人因為我而神傷。那人——」安然的話一出口,嫣娘的神色也是一變,目光竟一柔似乎帶著點點珠光。
「這個傻瓜——」嫣娘的話並不似平日的精明強悍,竟帶著一絲痛心,長嘆了一口氣,「我知道那人,」轉頭看向安然,「但你真的想知道麼?」她的目光探尋地凝視著安然的眼楮。「你的心中不是還有放不下的人麼?」她對那人的娘親發過誓,要保護他一生一世,嫣娘的眼神便如突然好斗的母雞一般,帶著防範。
安然一愣,她曾猜測,順心是為了慕東煌,畢竟,順心乃是藍皇後的人,但是看嫣娘的反應。自己竟然猜錯了。
微一沉吟,卻听嫣娘冷笑,「罷了。天色一晚。姑娘還是請回吧。」
剛剛一瞬,安然的心中突然升騰出的一個念頭讓她驚心不已,但不等她再問,嫣娘卻是下了逐客令。
「多情多被無情誤,都是痴人——」在她轉身出門之時,听到嫣娘一個人輕嘆。
安然回到自己房中。毫不奇怪地,三娘已然等在房中,安然前腳一進門,她便急忙掩門而拜,「屬下無能。讓家主涉險了——」
安然卻並未讓她立刻起身,審視地盯著她的腦頂。安然沒有出聲,雖然之前她也是托大了,並未讓冥門跟著一同進宮,但是憑借冥門手眼通天的本事,她不相信,這麼大的事,藍皇後層層布局,會沒有驚動冥門的探子。
「藍皇後竟然派出了身邊的姑姑扶柳,這確是我們未想到的,不知為何她突然下定決心大下殺手。」別說燕三娘,便是安然也不知,為何,藍皇後竟如此恨自己。她巧施布局,寧可搭上了藍夫人,在宮中掀起軒然大波,而後又派人伏擊自己,難道——安然的心一動,她已然料定了自己便是安清妍?
「既然你們事前不知,那事後又是誰人報給你們的?」安然微一挑眉,她很是奇怪,冥門大鬼、二鬼不是就是宮中之人麼,為何還會出現如此紕漏?
「是老大派人從宮中帶的話,五哥才知里面出事了。」燕三娘提起來仍心有余悸,她實在無法想象冥門竟然出現如此大的紕漏,讓家主只身犯險。
安然心中一動,「你可知大鬼,在宮中到底是何身份?」這神秘的兩位冥門頭目,卻是一次面都未見過,「我與他們並不認識,他們是如何識別我的?」
燕三娘一愣,趕忙答道,「冥門之人在外都是易容的,但是听孟公提過,老大和老二乃是在宮中都是位列人臣,權主一方的。」
安然撇嘴,心說,廢話。「你幫我查一個人,」她突然想起了什麼,對燕三娘吩咐道,「你幫我查一下,順心的妹妹現今在哪里。」
燕三娘微微一愣,「順心姑娘她——」
安然知道,想必景懷王想要打擊藍皇後,先對這些消息進行了封鎖,燕三娘還不知順心已然死了。
「她與扶柳……」安然一頓,「兩人都已死了。」
三娘一愣,「都死了——」似乎很是吃驚,想那扶柳可乃是在藍皇後身邊了不起的人物,為藍皇後在宮外培養了多少探子。
「其實——」三娘嘆了口氣說道,「若是家主想要知道,她妹子的時,不用查了。」燕三娘說道,「因為,我們之前便已然對她的來歷做了調查,她的妹子早已死了。」
安然微微一愣。
燕三娘露出一絲苦笑,「像是她們這樣的死士,都是被主子抓住命門的,若非為了那個從小要死不活的妹子,藍皇後怎麼能放心她在外。藍皇後答應這些被派到外面的死士會照顧好他們的家人,但實際,她又哪里有那麼多精力一個個都照顧到呢。像她妹子那樣的身體,卻是她姐姐前腳被派出宮,後腳便基本自生自滅了。她妹子早就死了,不過,想必藍皇後一直瞞著她罷了。」
是麼,安然露出一絲了然,心中有些酸楚,難怪扶柳那麼吃驚順心的反叛,而順心對扶柳欲言又止,想來她對藍皇後騙了自己這麼多年,怨極恨極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