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兄弟哪曉得這刀會有如此重呀!所以、所以就有這麼個誤會,還望老板娘別介意。」黑無常使勁地憋出點笑容來,要是在別的地方,這老板娘早就上閻羅殿喊冤去嘍。
老板娘見他們服軟了,好歹先得了一只大元寶,見好就收唄,想到這兒,她一拍櫃台,「好吧,既然你們遠道而來,那就讓你們一兩銀子,就收你們九兩吧,買賣不成情義在,往後再有什麼好事可別忘了小店喲!」
「那是當然,咱們一回生,二回熟是吧,只是下次老板娘可不能再收這麼貴嘍!」眾人都虛情假意地打著哈哈。
「不過現在小店可沒現貨,你們先下二兩銀子作定金,明日來取刀吧。」黑無常心說終于搞掂了,「啪!」又一錠銀元寶丟在櫃台上,他大手一揮,「甭找啦!」
這老板娘眼都直了,忙不迭地道謝,看著他們走遠了,她飛快地轉身回到後院,鋪開紙張,揮毫潑墨,不一會兒,那刀的樣式已躍然紙上,她得意洋洋地自言自語︰「哼!幸虧老娘有過目不忘的本事。」為神火教百年基業敲響喪鐘的居然有這麼個小小的老板娘,這事只怕神仙也想不到。
呂相本來是要急著回京的,卻被十公主在鄂州城給拌住了馬腿,只要公主不開口,他自是不能輕易離開。堂堂一國丞相,日理萬機,卻要在這兒陪著小公主瞎胡鬧,別提有多郁悶了。最可怕的是,這小公主身邊還有個石小丫,兩個都是鬼精鬼精的「婦道人家」,後台又是如此的強硬。要是再這麼不停地攪和下去,不但鄧關那小子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連武當山上那事指不定也能翻出來,以至于每日他都長吁短嘆的,頗有點惶惶不可終日的感覺。
「相爺,公主一日不離開鄂州,您是不是也一刻都不能回京?」管家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看老夫能有什麼法子呢!」呂相兩手一攤,無可奈何。
「鄂州知府死了也就死了,可公主老揪著這事不撒手,您看這里邊會不會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金昭太說道。
「武當山那事想必是瞞不了公主,假如您在武當的行程敗露,她又在皇帝面前參您一本,您打算如何解釋?」管家說道。
「此事除了你們幾個,再無他人知曉,在聖上面前,老夫自然不會怕她。」呂相雖然嘴上說得輕松,卻也隱隱有些擔憂。
「此事不能不防啊!這個小公主最喜歡闖蕩江湖,行俠仗義,打抱不平,而且她與八王爺乃至小郡主關系都相當不錯,如果她在八王爺跟前提起這事,以八王爺的個性,您難道能等閑視之嗎?」管家說的不無道理。
一提到這個嘴上無毛的八王爺,呂相就牙疼,「你們總不能讓老夫將公主殿下給殺了吧!」呂相作為大明宗主的時候殺人如砍瓜切菜一般,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可身為丞相的時候卻不能不有所顧忌,畢竟是皇帝的閨女,如果有半點差池,皇帝自然會找到他頭上,到時候刨根問底一打探,說不定全家老少就被他一票否決了。
「當然不是讓您殺了公主,只是讓公主早點回京就行了。」看來管家已經有主意了。
「說說看。」呂相毫無表情。
「唐門最新研制了一種藥,無色無味,如果能讓公主聞上哪怕一丁點,公主殿下都不會再纏著您。」說罷管家就從袖內掏出一只被蠟油封得嚴嚴實實的小瓶子。
「大膽!」呂相大怒。
「屬下該死!相爺恕罪!」管家雖然嘴上這麼說,卻並未跪下去,跟了呂相大半輩子,對他的稟性自然了如指掌。
「這是什麼東西?」
「相爺,只要讓公主殿下聞那麼一丁點兒,公主就會害一場小病,這樣一來,她自然不會再纏著您沒完沒了的,您大可安心上京,就算聖上再英明,也絕不會想到這是咱們動的手腳。」管家陰氣森森地說道。
「要是公主萬一有個好歹……」呂相瞟著這個管家。
「您摘了小的項上人頭。」
鄧大夫這半年來算是最倒霉的了,出來找兒子,卻沒想到把自己給弄「丟」了。就因為他是六王爺舉薦的,這一點就讓他在皇宮大內受了多少氣,遭了多少白眼,還有那麼多小人,圍著皇帝成天說他的壞話,好像只要將他弄死就一切都擺平了似的。鄧大夫在這個人人羨慕的地方卻叫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眼看著冬去春來,不知不覺間,柳絮紛飛、桃花已遍地開,他即擔心兒子的安全,又操心家里沒人照顧,這春耕生產可怎麼得了。急火攻心,他就病倒了,整日里茶不思、飯不想,四肢無力,雙目無神,軟塌塌的,躺著就坐不起,坐著就站不起,眼看著就要病入膏肓了,那些平日里受他恩惠的宮女們湊了些銀子,偷偷地給他在外邊做了個還算像樣的棺材,免得丟亂葬崗被狼啃食。
由于有人從中作梗,本來就已經病得不行了的他在太子授意之下還被斷絕了食物,伙房來的東西根本就送不到這兒來,寧願喂狗也沒他的份,就想活活餓死他。這時多虧有一個小宮女,每日前來打掃的時候偷偷在胳肢窩里藏點吃的強喂給他吃,要不他也早就作了餓死鬼。如果大家都好好地伺候著,只不定他還真死了,既然還有這麼多人與他過不去,他又不想死了,在這小宮女精心照料之下,本來油盡燈枯的他居然又奇跡般地活了過來。他又活了,那個小宮女自然非常開心,辛苦這麼多天總算沒白費,雖然自己瘦了一大圈。鄧大夫睜開第一看到的就是這個形銷骨立的小丫頭,自然也將他嚇了跳,「丫頭,這些日子以來就是你在照顧老朽哇?」
這小丫頭滴落幾滴清淚,用力地點點頭。
「苦了你啦!從今而後,你就是老朽的再生父母。」鄧大夫慈祥地望著這個苦命的小丫頭。
「先生折殺奴婢。」這小丫頭羞得滿臉通紅。
「這些日子以來,老朽是怎麼過來的?」
小丫頭就將這些日子以來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講給鄧大夫听,氣得他胡子翹得老高,指天發誓︰「但有出去的日子,定叫這般無恥小人生不如死。」
那小宮女忙制止道︰「您就輕點聲,外邊有好多人都想看著您被抬著出去吶!」
「丫頭,你貴姓呀?」她非常感激這個小宮女。
「奴婢也姓鄧,江寧人氏,今年十四歲。」
「哼哼!」他**地望著她,慈祥地說道︰「你一個十多歲的小娃居然對老朽如此之好,想必那些爛心爛肺之人這輩子都白活了,咱們都是苦命人,不嫌棄的話,老朽想收你做義女,不知你意下如何?」
「可、可宮里沒這規矩呀!」小丫頭本來非常願意,可宮里卻不容許如此胡來。
「沒關系,這就算咱倆的秘密如何?」
這小丫頭喜不自禁,倒頭拜倒在地,口呼,「義父在上,受小女一拜。」
「好、好、好,吾女快快請起。」鄧大夫蒼白的老臉上笑開了花,顫微微地將她扶起來,四目相對,淚水橫流。
「閨女哇!你在外邊就與他們說,老頭我出的多、入的少,沒幾天了,你也要萬分小心,千萬不要讓他們看出了破綻。」他想如此拖一日算一日,那些人看著他死不死、活不活的老拖著,沒了脾氣,將他抬到亂葬崗去,他也就能月兌離苦海了。
就這樣,又過了半個多月,期間也有太醫來瞧過,都斷了他好幾回生死,結果閻羅王愣是不來收,也就再沒臉皮來了。他本來就是大夫,裝死這種雕蟲小技當然難不倒他。沒人打擾也是好事,他又在這個漆黑的小房間里干起了他的老本行,給那些宮女小太監們醫病。來的人多了,也就將宮里的一些大小事情說與他听,解解悶,一個小太監說道︰「昨日十公主回宮了……」
「回就回唄!這里本來就她的家,她不回這兒回哪兒呀?」鄧大夫還是往常脾氣,不關己的事,听都不想听。
「听說公主近日偶感風寒,還起了一身的疹子。」又一個小宮女說道。
「胡說,風寒怎麼會起疹子呢!」鄧大夫畢竟是行家,一听這話就不對勁。
「她說的沒錯,今兒早上奴婢還見過公主的貼身侍衛,說公主高燒不退,整日里昏昏沉沉的,渾身都起了密密麻麻的紅點,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去了。」
「听說皇上已經去過好幾次了,皇後娘娘整日里茶飯不思,人都瘦了一大圈吶!」
「這等事應該難不住太醫院吧!」鄧大夫道。
「可奴婢曾听有太醫私下里悄悄議論,說公主這次得的是天花。」
「天花!」鄧大夫大吃一驚,在過去,孩子哇哇降生只能算半個,要出了天花才算全的,因為這病死亡率極高,就算大難不死,也少不了長一臉的麻子。如果讓一個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的公主長一臉的麻子,那還不如殺了她。更要命的是,這天花還會傳染,沒出過天花的人極有可能接觸感染,就連太醫也不例外。
「既然是天花,你們沒事還是躲著點為好。」鄧大夫說。
「瞧您說的輕松,咱們都是下人,皇上讓咱們伺候公主殿下那是天大的福份,還哪敢躲著呀。」
「想您鄧大夫醫術通神,唉!可惜呀,如今也只能困坐于此,奴婢們真為您叫屈呢!」一宮女嘆息著。
「唉!老夫也不東想西想啦!但願哪天他們將我抬出宮去,老朽就算解月兌啦!」他嘆了口氣。
「奴婢知道您不是壞人,只可惜,您是六王爺舉薦的,才遭此噩運,您為何不毛遂自薦,再爭取一次機會呢?說不定皇上就改變了對您的看法呢!」
鄧大夫擺擺手,搖搖頭,「諸位的好意老朽心領啦!老朽如能安全月兌身,必將有所回報,你們可以將家人的地址寫下來,老朽定當一一拜謝。」
正說著呢,外邊來了好幾個如狼似虎的太監,吆五喝六的直闖進來,門口兩個望風的宮女連報信的時間都沒有,皆嚇得花容失色。剛好有個機靈的小太監看見了這一幕,急中生智,撲倒在地,高聲呼喊著︰「鄧大夫,您走好哇!您一路走好哇!」明著給他報喪,暗中給他透露消息。
果然,鄧大夫一听這話,「不好!」他暗叫一聲,慌忙躺到床上,哼哼嘰嘰地「申吟」著,白眼朝天,出的多,入的少,一副立馬「開路」的模樣。太監們闖進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將宮女推倒在地,將鄧大夫連人帶被挾起來就走了。
皇帝正在太醫院發脾氣,下邊跪了一大片的太醫,個個噤若寒蟬,冷汗直流。「讓朕怎麼說你們好呢?若大一個太醫院,真的就沒法子醫好公主的病嗎?」說罷他一指太醫院首席太醫,也就那個經常與鄧大夫過不去的院長,「你是這兒的老大,你先說。」他命令道。
這院長一抹滿臉的冷汗,哆哆嗦嗦地爬上前來,「啟、啟稟聖上,公主殿下患的是天花,這病老朽的確見過不少,也醫好了不少人,可、可……」
「可什麼呀?」皇帝惱怒地問道。
「可難免不會在公主臉上留下些許麻子。」他只說是「些許」,並沒說滿臉的麻子。
「混賬,朕的公主臉上怎麼能有麻子呢,你讓朕怎麼與公主交待?」
「這、這,這的確是難免的。」
「胡說!反正不管你們用什麼法子,公主的臉上一定不能有麻子,否則,哼!」皇帝殺氣騰騰。
「臣等無能,聖上恕罪。」眾太醫磕頭如搗蒜。
「你們難道就一點法子也沒有了嗎?就算朕求你們啦!」皇帝咬著牙朝他們又是拱手,又是作揖地說道。
「臣等不敢,臣等該死。」有幾個太醫一听皇帝那話,差點沒嚇尿了。
「行啦!跪這兒也不能跪出法子來,都平身吧,該干嘛干嘛去,省得朕煩心。」說罷他一揮手,太醫們如遇大赦一般奪門而逃。望著他們紛亂背影,皇帝無奈地搖搖頭。
皇帝一心煩就帶著幾個太監滿宮里轉悠,散散心,解解悶,一路上,皇帝倒背著手,一聲不吭,後邊的太監亦步亦趨,不緊不慢地跟著,誰也不敢開口,皇帝正在氣頭上呢,安靜點會比較安全。當他們轉悠到西門的時候,皇帝看見幾個太監抱著一床被子一閃而過,「怎麼回事?」他問道。
當班太監忙喝道︰「混賬東西,聖上在此,還不快來跪拜!」那幾個太監沒料到後邊突然竄出的皇帝,嚇得跪倒在地,胡亂地磕著頭,「奴才該死,奴才參見聖上。」
皇帝一揮手,指著地上的被子問道︰「這是什麼?」
「啟奏聖上,這是將死的鄧大夫,奴才們剛要將他抱去埋了,沒想到沖撞了聖上,聖上恕罪。」
「鄧大夫,哪個對大夫?」皇帝問道。
「聖上,就是那個醫好了皇後娘娘喉疾的鄧大夫,也就是六王爺舉薦的那個大夫,看來他終究要去了,聖上大可安心,就算六王爺知道了也抓不著任何把柄。」劉公公諂媚地說道。
「是他呀!他得了什麼病?」皇帝板著臉問道。
「大概是時令病。」太監也不敢肯定。
「哼!時令病怎麼會死人,何況又是太醫,一定是裝的。」皇帝肯定地說。
「聖上英明!」太監們隨聲附和著。
「聖上,這鄧太醫畢竟年紀大了,又初次進宮,可能是思鄉心切,憂思成疾,以致不治。」劉公公小聲地說。
鄧大夫被這幾個五大三粗的太監拿被子蒙頭蓋腦一裹,又挾著他東奔西跑、上竄下跳的,顛得他五髒六腑都移了位,裹在里邊又悶得慌,沒多久他就暈了過去,現在被他們這麼一擱,又漸漸緩過氣來,感覺得自己是躺在平地上,心里非常踏實,不禁開口嘆道︰「啊!」他長吁一口氣,「我終于出來啦!我終于不再受氣啦!」他居然喊了起來,他以為是到了亂葬崗。
那幾個太監一听這話,臉立馬就綠了。皇帝拉長著臉,吹胡子瞪眼地走過去,恨恨地一腳跺在鄧大夫肚子上,鄧大夫吃不住痛,翻身就坐了起來,那幾個太監頓時就尿了一褲襠。
「大膽,騙人都騙到朕頭上來啦!」皇帝大怒。
鄧大夫一掀被子,看見皇帝正高高在上地「虎視」著自己,他想的第一件事不是向皇帝賠罪、討饒,而是一蹦三尺高,直奔眼前不足三丈遠的城門。皇帝見他這模樣,又好氣又好笑,捋著胡須看著這只老「猴子」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來人!還不快快將這欺君罔上的王八蛋抓起來。」劉公公大聲喝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