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歌的意思很明確,就是讓我不要再護著林菀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麼想的,我明明最討厭被人利用欺騙,我明明已經那麼憎恨林菀所做的一切,可偏偏到了關鍵時刻,我卻還是不由自主的站在她這一邊。
夜深人靜,似乎連感染者們也不再活動。
我躺在朱銘鋪好的一張破爛竹席上。
竹席上還帶著一絲陳腐霉味,這讓我有些不適應。
我寧願睡在野外草叢之中受蟲叮蛇咬,也受夠了這種陳腐的氣息。
我不知道軍人是不是有自己的一套休眠方法——我側臉而望,墨歌坐在一邊的靠背椅上,雙手抱在胸前,一動不動,直直的低頭睡著了。
而阿萌則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她們睡得特別快,而且十分沉靜,呼吸均勻,不像我,我從小就是個很認床,很不容易適應新的睡眠環境的人。
沒辦法,我只好站起身來,來到牆角的包裹旁。
我感到很口渴,但是剛從包裹里拿出礦泉水來,想了想,卻又再次放了回去。
不行,水還是得留著,不知道以後的路還有多長,不知道基地在什麼地方。
我又回頭望了一眼依舊昏迷不醒的林菀——或許她醒來以後會比我更需要水。
我慢慢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腳,這個時候我一點兒都不累,睡意全無,不知道是不是那種藥劑的作用。
返身,我來到沙發邊,慢慢蹲下,望著燭火微光下映照著的林菀的臉龐,即便是這時,我依然覺得她有些臉色蒼白,尤其是嘴唇,幾乎沒有一絲血色。這讓我很擔心。
我不由得握住她的手,有些冰涼。
小腿上的傷口似乎已經止住了血,但未愈的創痕依然清晰可見,令我感到一陣疼惜。
我嘆了口氣,又時候真不知道該怎麼對待這個女人,又或許,這一切不過都是我自找的而已,怨不得任何人。
我伸手撫模著林菀的臉頰和發絲。
從前,我絕對不敢這麼做,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偏偏大膽起來。
難道是因為末日了,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所以坦然了,肆無忌憚了麼?
忽然,我感到林菀的睫毛微微動了一下,我嚇了一跳,趕緊縮回了手。
這時候,林菀居然翻了個身,正對著沙發邊的我,微微睜眼,低聲說︰「你得去休息,不能這麼熬著。」
「嗯?」我愣了一下,沒想到她睜開眼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叫我去休息,不由得有些不知所措,結結巴巴的說,「你……你醒了?」
「我沒事的,你放心。」林菀說話依然有些氣若游絲,似乎非常乏力,那樣子根本不可能叫人安心,「你……你快去休息,不能透支了自己的體力,否則你會被活活累死的。」
「累死?怎麼可能?」我愕然。
「你听我說。」林菀繼續說,「濃縮液中的有一部分分子強行吸附在你的細胞膜上,與之融合、變異;而另外一部分,則是激發你身體的潛能,讓你的細胞結構在完全改變之前,身體能夠承受這種外來的沖擊。簡單來說,就是一面防御,一面逐步改變人體的結構,當濃縮液與你的身體細胞同步率達到百分之百時,才算是完成了對你身體的改造。但是,這里有一個副作用,就是那部分激發人體潛能的分子,會無限制的透支你的體力,你舉手投足,每一個動作,都會消耗掉比平時更多的體力。如果你不好好休息,身體一直處在超負荷運作的狀態下,是會崩潰的,明白嗎?」
我懂得不是很透徹,但已經了解到了大概意思。
可是我心中依然帶著些許疑惑,不吐不快。
我點了點頭,說︰「我也想睡,可是你現在這樣,我睡不著。」
「你這麼擔心我嗎?」林菀又翻了個身,仰頭望著天花板,說,「是哪一種擔心,是擔心我的安慰,還是像墨歌那樣,擔心我對你們不利?」
「說實話。」我微微低頭,「二者都有。」
「嗯,人之常情。」她笑了笑,我看不出那是不是苦笑。
「說清楚,不就能打消我們的疑慮了?」我又說。
她嘴角依然微微勾起,淡淡地說︰「有的事情說出來你們也許疑慮會更多。」
「那你怎麼辦?難道就一直這樣悶在心里?」我又說,「這樣下去,我們互相之間的猜疑只會越來越深……」
「你先去休息吧,別想那麼多,我自己有分寸。」她打斷了我的問話。
我知道,這個時候再多說什麼也沒有用了,只好返身回到了我的那張破竹席上,我閉上了眼,強逼著自己睡著,眼前卻總是一片血肉模糊,一張張裂開的血盆大口,噴撒著濃稠的鮮紅液體與撕碎的肉渣,不斷向我襲來,我應接不暇,只能坐以待斃。
我不知道這種感覺持續了多久我才沉沉睡去,醒來的片刻,房間里依舊晦暗無比,七八根拉住只剩其三,微光入眼,略略有些不適應。
不過,我的精神狀態還算可以,並沒有頭暈腦脹之感。
房間里,林菀已經坐了起來,她對面,墨歌亦是危坐不動,胖子朱銘站在一旁,一臉為難,阿萌靠在牆角,低頭玩著手指。
我頓覺氣氛有些凝重,有些緊張。
「那什麼……你醒了?」朱銘見我爬了起來,忽然說,「你先去洗把臉清醒一下吧,啊……去吧……」
我點了點頭,轉身向衛生間走去。
衛生間逼仄狹小,沒有洗漱用具,而且城市的癱瘓,直接導致水龍頭里流出來的水也顯得髒污不堪,我甚至害怕這里頭有致命污染物,不過,沒有辦法了,我總不能用礦泉水來洗漱,畢竟林菀、墨歌他們也用過這水……
我想了想,索性回包裹里拿了一個昨天用剩的空瓶子,把水裝在瓶子里,等那些灰黃的沉澱物落到了平底之後,才勉強把上面的水倒出來用。
我洗的很馬虎,實在是對這髒污苦澀的水有些心理障礙。
洗完出去的時候,林菀和墨歌卻依然還在對峙,而且氣氛越發的壓抑沉重起來。林菀微微低著頭,受傷的腿架在另一條腿上,輕輕晃悠著,仿佛一種示威。墨歌面無表情,但她面無表情便是最可怕的表情,因為我知道,她隨時可能抽出放在夾克內的手槍。
「你組織好自己的語言了麼?我可沒楚庭生那麼有耐心。」過了一會兒,墨歌開口說。
「呵……」林菀似乎釋然了,雙手抱在腦後,說,「總之,不管我說什麼,想殺我的、想害我的人,總還有自己的理由,不是嗎?」
「這是我們的事,但說不說,是你的事。」墨歌淡淡道。
「哼……」一聲冷笑。
林菀終于開口,說︰「那藥丸是我留給自己用的,你們也都看見了,沒錯,我被感染了,比你們嚴重得多。」
「你是說……」墨歌微微眯著眼楮。
林菀說道︰「怪只怪,我太相信張佳婷,她和我從高中開始就是形影不離的閨蜜,你是女孩,你應該懂這種感覺。」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我是女孩,但我首先是個軍人。」墨歌回答。
林菀攤開手,淡笑一聲,說︰「那你的生活還真是無趣。」
「無趣總比把自己搭進去強。」墨歌回敬。
林菀沒有再繼續著無意義的爭吵,回到剛才的話題上,繼續訴說︰「一個月之前,張佳婷忽然跑來找到我,說自己被一條很奇怪的狗給咬傷了,去醫院做檢查,各項生理機能正常,也沒有任何病理現象,但是,她卻總覺得自己得了狂犬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