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無邊的紅褐色荒漠里,一場巨大的沙塵暴正在肆虐。
這不是陳一諾在二十一世紀親歷,或者從電視上看到的那種沙塵暴,而是裹挾著大量沙礫和碎石,乃至巨石的超級颶風,如同世界末日。
當然,它不可能是世界末日,因為這個世界似乎早就「末日」過了。
整整三天時間,陳一諾在這個貌似是地球,卻毫無任何生命痕跡,也沒有任何水分的星球上游蕩,絕望的試圖尋找他的同類。可不但沒找到他同類的蹤跡,實際上是任何活物的蹤跡都找不到,不論是動物、植物,還是微生物,什麼都找不到,連化石都沒有一塊!
眼下他遇到的這場沙塵暴,每天這個時候都會按時發生一次,準時準點,不會遲到也不會早退,從當地時間早上八點多一直持續到下午六點半左右,直到太陽日暮西山。
強烈的風壓,可以把數十噸重的岩石卷入高空。如果被這樣的巨石刮上,高速太空梭還能扛上一兩下,陳一諾的單兵戰甲如果不開變頻防護場根本扛不住,肯定會被砸個粉身碎骨。
這里的大氣和原來地球上完全不同。沒有任何水蒸氣,同樣也不含氧氣。以氮氣為主,還有少量的二氧化碳,以及微量的甲烷、氰氣、硫化氫和各種其他劇毒性氣體。在這樣的大氣里呼吸一口,三十秒內人就得掛,無救。
空氣成分不一樣,大氣環流結構也非常不同。原來地球上的大氣層分為對流層和平流層,由太陽照射帶來的熱量引起的大氣環流,主要集中在海拔萬米以下的對流層,這里溫度高的地方氣體向上升,溫度低的地方氣體向下降。對流層之上的平流層沒有大氣環流現象,空氣多水平流動。
而在這個奇怪的地方,因為缺乏水蒸氣的調控,而且大氣環流的空氣流動速度要快幾十倍,所以幾乎整個大氣層都參與環流。那驚天蔽日的沙塵暴,就是這種超級大氣環流造成的。
這也就是說,被狂風卷起的那些巨石,幾乎可以一直飛到大氣層邊緣,然後再隨大氣環流砸回地面。
在這個危險的星球上,陳一諾一開始是開著太空梭到處飛的。但在超級颶風的yin威肆虐之下,他很快就發現這樣不行。雖然太空梭上提供能量的的聚能翹心理論上可以連續工作至少兩百年,但太空梭的船體並非是永不磨損的神器,而且沒有射頻能量場護體,開著它飛越亂石穿空的沙塵暴,用不了幾次就得送去大修。可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或者應該說,連拉屎的鳥毛都見不到半根的地方,上哪兒去修?夜晚時分倒是沒有沙塵暴,但能見度卻極差,即便打開單兵戰甲強化的黑暗視覺功能,可視距離也不到白天的五分之一,晚上犧牲睡眠開著太空梭對地面進行搜索絕對得不償失。
于是為了保護這艘太空梭,以便最後找遍這顆古怪的星球卻沒結果的時候,還能坐上它逃離,陳一諾專門花了大半天的時間,用單兵戰甲的能量射線槍,在一處由整塊巨石構成的高大山體底部,掏出了一個「機庫」專門停放太空梭。平時用一塊巨石擋住洞口,並在洞口鑿出一個卡槽,卡住巨石,以免被沙塵暴把它給卷起來。
搜索的活兒則由陳一諾穿著單兵戰甲來完成。它雖然沒有太空梭速度快,但靈活性更高,可以在超級沙塵暴中閃避那些殺傷力巨大的飛空巨石。即便個別沒有躲開的,也可以開射頻能量場扛一下。戰甲攜帶的供能模塊足以支撐能量場在大氣層里持續30秒,對付偶爾沒有躲開的巨石當然沒必要連續開能量場,只需在巨石臨身的一瞬間把能量場撐開一下,不到十分之一秒就扛過去了。
這三天來,陳一諾幾乎踏遍了在原來地球上屬于二十一世界華夏國的那片土地,毛都沒有找到一根。
陳一諾之所以認為那片區域應該就是華夏國,是因為這個褐色的星球地表起伏的形態,和太空梭數據庫里的地球幾乎一模一樣。所差之處,只有原來本應屬于海洋的廣袤區域,此刻一滴水也沒有,只有和原本地球上的海底形態完全一致的褐色荒原。和其他地方一樣,這里也全都是磷峋的巨石、沙礫和碎石,完全沒有一絲一毫海洋曾經存在過的痕跡。如果這里曾經存在過海洋,那麼碎石都會被海水沖刷成圓潤的鵝卵石形態,沙礫也都會被沖刷成細沙。
太空梭攜帶的給養,包括食用營養劑和飲用水,足夠支持一支五人的滿編獵手團一周的時間。陳一諾一個人省著點用的話,最多可以撐三個月。不過這是保證人體最低能量消耗的計算數字,也就是說整天什麼也不干,躺那兒伸脖等死,可以等三個月之後再死。像陳一諾現在這樣每天高強度的四處飛行尋找人類,這些補給最多只能保證一個半月。
一個半月當然足夠陳一諾把整個星球搜個遍,但賬不能這麼算。
如果在這顆古怪的地球上找到人類的希望渺茫,陳一諾就必須留出足夠的補給開著太空梭去太陽系其他人類聚居區。天宮六號如今不見蹤影,陳一諾計劃先去月球聚居區看看,如果不行就只能飛金星同步軌道上的「維納斯一號」太空城了。按現在地球和金星所處的相對位置,這趟長途飛行得用差不多兩個月的時間。所以他必須盡快做出決斷,就在最近這幾天,如果再找不到人類的蹤跡,他就必須在繼續尋找下去和馬上飛月球聚居區、金星之間做出選擇。每個選擇看上去都希望很渺茫,但他依然只能選一個,然後一條道走到黑。
如今華夏國的疆域基本被尋遍,只剩下西北一小塊區域沒有去。背後的光之羽翼一個緊急制動,陳一諾讓過一塊凌空砸來的巨石,頂著風沙,向此處飛去。他此刻內心已有定計,今天就把這最後一片區域搜索完,如果再沒有發現,那就證明這顆星球上至少是沒有自己的華夏同胞了,繼續尋找下去意義已經不大。他會當夜乘太空梭飛出大氣層,先去天宮六號的位置上看一眼,確認它是消失了,而不是隱身了。然後直飛月球聚居區,視結果而定下一步計劃。
這片區域在原本的地球上,被華夏族人稱為「昆侖山」或者「巴別山」,是一條東西綿延兩千多公里的山脈,猶如華夏國的一根脊梁。華夏族的兩條母親河,長江、黃河,均發源于此,並被它南北隔開。
傳說在上古時代,此山為溝通天地人神的通道。後來一代神王顓頊(音「磚須」),為了防止人神混雜禍亂三界,命自己的兩個孫子「重」和「黎」,在昆侖山上一人雙手托天,一人雙手按地。令天日日升高,地日日降低。從而拉開天地之間的距離,斷絕了這條通道。這一幕被稱為「絕地天通」,從此人神兩分,再沒有人能前往神界偷吃長生不老的仙丹成神,也沒有神靈能下界呼風喚雨作威作福了。
這個兩條母親河的源頭,孕育了華夏古老傳說的神奇山脈,曾經一度是華夏族的象征。所謂「巍巍昆侖」,指的便是華夏族人的錚錚鐵骨。但在歷史上,它西邊的一部分山體卻曾經淪落異族之手,為北方的羅剎國竊據了數百年。最後是二十一世紀華夏族的偉大復興,終于在陳一諾上初中那一年從羅剎族人的手里,和平的收回了這片國土。當時舉國歡慶,把關于昆侖山的古老傳說全都拿出來廣泛宣傳,即使是文史知識相當菜的陳一諾,也對這些內容印象非常深刻。
那時候陳一諾從電視上看到的昆侖山巍峨無比。山上皚皚白雪終年不化,隱藏在朵朵雲霧之間。山腳下一片碧綠的草場,牛羊成群,到處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此刻呈現在陳一諾眼前的,雖然依舊是昆侖山脈的形狀,可顏色卻是一水的紅褐色,光禿禿的毫無生氣可言。陳一諾保持高度在一萬米左右,由東向西沿著山脊急飛,入眼一片紅褐色。如果不是昆侖山脈平均高達四五千米,他幾乎無法將山體分辨出來。
記憶中的生機和眼前的蒼涼形成的鮮明對比,陳一諾的心頭油然而生一股絕望的孤寂之感,正所謂︰「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然後就這麼忽然之間,充塞天地之間的狂暴颶風,慢慢停了下來。
這個現象相當的不正常!
按照經度計算,現在是當地時間下午一點多鐘,應該是沙塵暴最猛烈的時刻。由于特殊的大氣結構,這里數千米高的山峰完全無法阻擋沙塵暴。昨天陳一諾在喜馬拉雅山脈搜索的時候,沙塵暴就從來沒有停過,沒有理由比它矮不少的昆侖山反倒逆天了。
「這是……?」陳一諾這些天已經被冷酷的現實摧殘的有些麻木的心,不由得狂跳了起來。特殊的現象意味著出現了特殊的情況,拉屎的鳥毛都找不到一根的荒原出現特殊情況,也就意味著……也許只是僅僅有那麼一點點的希望……這里可能有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