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一諾放慢速度,仔細觀察地表的山脈形態的各種細節,唯恐遺漏了什麼。不過最先發現好消息的並不是他,而是單兵戰甲自帶的迷你量子腦。
陳一諾對地表進行人工搜索的同時,同步啟動了量子腦的生命搜尋模式,每五分鐘會采集一次身邊的空氣樣本。三天來一直都沒有什麼發現,但就在剛剛采集的那個空氣樣本里,突然間出現了水蒸氣以及氧氣的蹤跡。而且氧氣的濃度還不低,居然高達4.5%!
這簡直是個奇跡!
這顆星球別的地方氧氣濃度低于檢出限(注︰檢出限就是測量時能測出來的最低濃度,低于檢出限就可以認為沒有),這里的濃度卻這麼高。此地大氣運動比原來的地球劇烈好幾十倍,即便這里曾經存在過氧氣,也應該很快就被吹散、稀釋,沒道理會保持這麼高的濃度!
但也不排除這樣的可能性,這里的氧氣是剛剛才出現的,還沒來得及稀釋,很可能過一陣就消散了。
陳一諾立刻調整增大了量子腦的空氣采樣密度,由原來五分鐘采一個樣,改為半分鐘采一次。同時懸停在空中,以監測此地氧氣密度的變化。
三分鐘後,他感覺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
氧氣濃度的確在劇烈變化,不過不是降低,而是迅速的升高!兩分鐘之內,此地空氣中氧氣的密度由4.5%,快速升高到18.7%!之後升高的速度開始放緩,最後穩定在21%附近。同時水蒸氣的密度也同步上升,氰氣、硫化氫和各種其他劇毒性氣體迅速消失。現在周圍的大氣已經和原本地球上的大氣成分相差無幾,完全可以供人體自由呼吸了!
陳一諾心情激動得難以言表。他降低高度,從而能更清晰的觀察一切可疑的細節。然後轉過了一個山坳,他就在昆侖山南麓的山腳下發現了小小的一抹綠色。
他激動的已經有些麻木了,心境反而更顯平和。
緩緩降下高度,落到近前再看,這一抹綠色原來是一片長得七扭八歪、各不相同的野草,還點綴著幾朵各色的小野花,被微風吹拂的輕輕搖動。
這是三天來,陳一諾頭一次見到的除了自身之外的生命。
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打開了戰甲的面罩,一個鮮活的世界瞬間向他敞開了大門。野草的芬芳,野花的嬌艷,宛如一曲生命的贊歌,頑強而又執著的向這個殘酷的世界大聲宣告著自身的存在。陳一諾忍不住單膝跪下,像害怕把這些脆弱的小生命弄壞一般,輕柔的撫弄。不知不覺之間,淚水已經噙滿他的雙眼。
這片野草,生長在此時此地極為罕見的一小塊土壤之中,方圓只有幾米大小。這三天來,陳一諾入眼的莫不是紅褐色的巨石、沙礫和碎石,從來不曾見過一星半點的細碎土壤,直到現在。
「外面是哪位道友來訪?何不進來說話?」忽然前面傳來一句字正腔圓的古漢語,听聲音是個男的,上了年紀,中氣有些不足。
人?這里居然有人?
這份驚喜可是著實不小。
這兩天他天天入眼的全都是紅褐色一片荒蕪,陳一諾對搜索的心理預期已經壓到低得不能再低。能找到哪怕是一塊生物化石,證明這個世界至少曾經存在過生命,他就算很滿足了。現如今不但踫到了活物,而且居然還是一個大活人!而且竟然還是個會說古漢語,很有可能是華夏苗裔的大活人!這份驚喜之大,前一刻他連想都不敢想。自己是如此的幸運,踫上的這種事兒的概率是如此的小,這簡直讓陳一諾懷疑起這一切是不是哪個蹩腳寫手在創作三流玄幻小說。
抬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卻並沒有人影。只有黃褐色的昆侖山一面陡峭的山壁佇立在陳一諾的面前。他站起身來,疑惑的向山壁走去,來到近前他才發現這山壁另有玄機。
這面陡峭的山壁幾乎是由一整塊高達上百米的巨大岩石構成的。但由于熱脹冷縮和風沙的侵襲,岩體正被逐漸剝落,呈片狀,如同被捏合在一起的糖片糕。一片被剝落到一半的岩片和它後面的岩體之間有個縫兒,大約一米來寬。縫隙的盡頭往里一轉,有個通向岩體內部,僅能容兩人並肩而入的洞口。洞口旁邊的石壁上刻了個奇怪的標志,是由一正一反兩個空心正三角形拼合而成的六角星,不知是什麼意思。如果不仔細觀察,很容易被外面的岩片誤導,從而忽略里面的洞口和六角星。
陳一諾二話沒說,直接鑽了進去。這條山月復中的小路彎彎曲曲黑咕隆咚,但並不是很長,而且道路平直,地上沒多少嶙峋的怪石,比較好走。開著黑暗視覺走了不到半刻鐘,陳一諾就眼前一亮,被一片鳥語花香瞬間震懾在了當場。
這是一座佔地相當廣的大花園,陳一諾一眼望不到它的邊。
各種陳一諾認識的不認識的奇花異草,各式各樣的不同林木,長的到處都是,可謂是爭奇斗艷。各種飛禽走獸掩映其間,密度高得都有些不自然。
這些動物不但數量大,而且種類繁多。實際上看了這麼半天,陳一諾居然沒有從中找出重樣的來,每樣動物都只有一只。
不但動物沒有重樣的,仔細觀察的話,植物也沒有兩株是一樣的。
最神奇的是,這里居然還有一汪清泉。汩汩而出的泉水非常豐沛,匯聚成一道小河。河水中的游魚不時躍出水面,還有幾只水鳥悠哉悠哉的在河面往來游動。不論是游魚還是水鳥,依然是一樣只有一只。
美景當前,一開始那種突然見到遠方親人似的激動過後,陳一諾忽然覺得這一切說不出的別扭。可具體是哪兒別扭,他又一時說不上來。
坐落在昆侖山脈之中這麼大一片園林,剛剛自己在高空搜索時不應該看不到。這可能是陳一諾感到古怪的原因之一,但感覺這肯定不是主要原因。
再看眼前的動植物,每樣只有一只,的確不正常。再細細一看,陳一諾總算發現到底別扭在哪兒了——這些植物和動物,熱帶、溫帶和寒帶的都有,混雜在一起完全沒有道理。植物方面,松樹和巨型仙人掌比鄰而居。動物方面,一頭企鵝的旁邊陪伴著一只變色龍。這樣胡亂的搭配,正常人看上去不可能不別扭!
然後一抬頭,陳一諾看到了這里最大的古怪——天空。
此地的天空和別處完全不同,一半是艷陽高照,還飄著幾朵白雲。另一半則月朗星稀,北斗高懸,分明是午夜時分。兩者界限分明,中間的過渡帶由光及暗,變換的極為細膩而自然。
這到底是個什麼鳥玩意?陳一諾有點不淡定了。
他立刻命令隨身的量子腦開始比對天空中各主要星體的位置,計算當前所在位置。可沒想到的是,這一回量子腦居然沒反應!
不但量子腦開始沒反應,他的單兵戰甲也開始罷工,紛紛自發月兌落,折疊後遁入隨身的亞空間。
大事不妙!
陳一諾立刻嘗試通過個人終端呼叫高速太空梭,讓它快速提供戰術支援。然後不出所料,個人終端也掛了。瞧出不對,陳一諾此時已然萌生了懼意。不自覺間,他就開始向來時的洞口慢慢退去。
「道友天縱英才,此刻光臨寒舍,大可在道法上指點老道一二。」忽然間剛剛那老者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是來自于陳一諾的身後。「何必上來就舞刀弄槍呢?焚琴煮鶴,很煞風景的!」
陳一諾猛一回頭,一位頭頂道冠身披葛布長袍,身量不高背微微有些駝,顯得頗有點猥瑣的小老頭——當然,更可能他是個老怪物,正站在他的面前。他的位置剛好堵在洞口處,切斷了陳一諾的退路。
一時之間,陳一諾有些驚疑不定。
「你……你是誰?」陳一諾問道,聲音有些發顫。
「呵呵。道友這問題提的,可謂是深得玄機三昧。」小老頭抬手捋了捋他那本來就沒幾根的胡子,搖頭晃腦慢悠悠的說道︰「我是誰?我從哪里來?又向哪里去?這三個問題,大千世界熙來攘往,又有幾個能答得出?老道我這點道行,可架不住這樣的大智慧啊,這回讓道友失望了。」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單獨一個詞兒一個詞兒的拿出來,陳一諾全都明白。可連在一起說,陳一諾听得是一頭霧水。
他眨了眨眼楮,一臉的迷茫。這番反應,似乎讓對面的小老頭也有些出乎意料。
老頭眉頭皺了皺,然後試探性的開口問道︰「老道我不問世事,斬斷塵緣,隱居在這化外之地。這都能讓道友找上門來,足見道友一身本領驚天動地,絕非池中之物。不過老道很納悶,我這里究竟有什麼好,值得道友非要如此苦苦相逼?你告訴老道,我改還不成麼……」
這回陳一諾總算听明白了點東西。感情是這老怪物鬧誤會了,把自己當成了來追殺他的仇家。
他連忙舉起手來亂擺,立刻為自己辨白。
這老怪物一身本事可不是開玩笑,剛剛悄無聲息的隨手就把自己一身單兵戰甲和個人終端給廢了。自己要是坐實了他對頭的身份,恐怕結局不會很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