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瀆與清雨相視。
一會,唇角彎起,他眸光一閃,大步走出大廳。
「既然想要教我為人的道理,便出來一戰吧。」清朗的聲音,水波一般飄向身後眾人。
大門打開,冷風瑟瑟,卷起幾片門前地上的積雪吹進大廳之內,剛一進門,立時成了水汽。白家酒店之外,已是深夜了。
月瀆立于門前,迎著爽風深吸一氣,並不回頭,抬腳踏進夜色里。
廳堂之中,眾人神色變幻,各有悲喜。
燭光搖曳,飄的四周一篇橘色,襯的氣溫暖暖。雪岩壁一身藍色禮服,冷冷瞥了一眼火心都,率先走了出去,雪心拉起清雨跟上。其余北城來的一些下人緊隨其後。
大廳之內溫度暖洋洋的,令人昏昏欲睡。但火心都面如寒霜,須發隨著鼻息一顫一顫。片刻,他回過神來,也是帶著荀苒一眾出門而去。
廳內眾人陸續有人跟了出去,不多時,便顯得空曠起來,羅玉通對著熊無極拱一拱手,兩人點點頭,終于帶領剩余兩館的人走了出來。
白家酒店之外,四野空曠,雪域民眾此時多已睡了。夜風卷起狗嗷,響在各個街道,顯得十分冷清。眾人手執火把,尋一處地方站下,光芒耀得四周恍如白晝。
月瀆一身白色布衣,靜靜立于街道中央。
「在場眾位,此番比試,並非我強人所難。那少年目無尊長,自己也主動接下了此番比試,若是待會不幸傷殘死掉,還請各位做個見證,不要往老夫身上潑髒水。」火心都上前兩步,拱手對眾人說道。
無人回應。
火心都冷哼一聲,不再多說。他向著荀苒點點頭,眼中掠出幾分殺意。荀苒見到那夜中的凌厲眸光,眼楮微凝,步至月瀆之前。
與前幾日月瀆名揚北城不同。此番比試,觀眾之中寂靜無聲,沒有月亮,眾人掌著燈火,靜靜觀摩。
「清雨姑娘無需擔心,若有危險,我會出手救下月瀆的。」雪岩壁偏頭對著清雨低聲說道。
清雨目視昏沉沉的夜色,靜靜看著那積雪之上的少年。微微笑了一下,卻是自顧自道︰「弟弟不會有事的,雪叔叔不用擔心。」
雪岩壁微微一愣,再看面前粗衣麻布的女子,不禁有些迷惑。
場中荀苒月瀆各自站定,冷風楚楚,夜色漆漆。
「荀苒,天賦為風!」
「月瀆,天賦……驚鴻!
「月瀆?從未听過,若在平日,你根本沒有與我比試的資格!」荀苒淡然道,仿若理所當然一樣。
「你待如何?」
「我覺得此番比試過于無趣,不如加上一些彩頭!」
「什麼彩頭。」月瀆不急不緩,和聲問道。
「呵呵……這彩頭,我也是剛剛想好。你這身上,實在沒什麼能令我看上,所幸便不要賭物品了。今日……你我二人誰若輸了,便向對方下跪磕頭認錯!」話至最後,荀苒聲音陡然一升,厲聲喝道。
「混賬東西!」雪岩壁緊握雙手,嘎吱嘎吱發出幾聲聲響。
「月瀆,不必答應他,他今年已二十五歲,年紀大于你,本就佔了便宜。日後待你和他一般大時,必強他百倍!」害怕月瀆答應,雪岩壁大聲喊道。
「哼哼,若是他不答應也可以,此刻認輸便是。」火心都掃了一眼雪岩壁,冷聲打斷。
月瀆仍舊未曾說話。雪心皺起眉頭,通透的眼楮中帶出淡淡焦慮,望著場中兩人。
「你不敢答應嗎!」荀苒見月瀆久久不曾開口,大聲喝問。
「不敢……?」
「哈哈哈哈……」
「我有何不敢!我只是在等你先動手!」
月瀆先是低聲自語兩聲,繼而仰天大笑。那是怒極而笑。
他長嘯一聲,赤色長槍已出現在手中。雙肩一震,他大步跨出,迎面刺向荀苒。
荀苒吃了一驚,慌忙飛身而退,衣袖揮出,一道清風憑空出現,載起他急速撤出月瀆長槍之外。
眾人吃驚。喧雜!喧雜!喧雜聲無孔不入,最終沉入路邊牆壁的積雪之中。
赤金,冥淵兩個少年英才也是驚訝。他們從未听過月瀆,但荀苒的實力他們可都是極為清楚。一槍刺退荀苒,年輕一代中,能做到這一步的人屈指可數。即便不說這些,單以適才月瀆那一槍的氣勢來看,他們已經斷定,這少年並非庸人。
但若是庸人,又怎能跟隨雪岩壁到了此處?
月瀆刺退荀苒,氣勢更進一步。他毫不停頓,單腳執地,以腰為軸,以腿為基,橫掃一周再度刺向荀苒。
槍冷,掃起無數積雪,迷惑了眾人的視線。
荀苒見到月瀆的第一槍,心中便已明白對方並非弱手。雪域內有名的那幾個年輕人他都認識,但這少年他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疑惑歸疑惑,一驚而退之下,他已有了準備。月瀆再度一槍掃來,他一邊借助風力移動己身,躲避月瀆的槍擊,另一邊雙手合十,不斷積蓄周圍的風之元素。
空氣如水般粘稠,氣氛越來越壓抑。
「風卷殘雲!」
終于,荀苒蓄力完畢,他冷冷看一眼月瀆,一指點出,周圍空氣如臂使指,流動成風,向著月瀆卷去。
風凝為箭,與月瀆槍首相觸。
初一接觸,聲似鐘鳴,嗡聲不絕。月瀆手中長槍一顫,險被震出。緊跟著,那風化為一股小型氣旋,漸漸擴大。不多時,便已成了籠罩周圍數丈的龍卷風。
四處的積雪,紛紛被吸入那巨型氣旋之內。氣旋之中如一場暴雪忽然落下,大片雪花隨風而舞,目力所極,再難以見到龍卷風中的兩人了。
那風嗚嗚而叫,掩蓋了兩人打斗的聲音。眾人想要去看,卻看不見,想要去听,卻听不到,紛紛覺得心癢不已。
「岩壁,這孩子實力不弱,你是從何處找來的?」現在場內兩人仍在比斗,雖然並不看好月瀆,但至少眼下他並無危險。熊無極看明了情況,心中也是清舒一口氣,開口詢問起來。
「呵呵,老師有所不知,這孩子一日要去北城器館,卻被攔在門外。他年少有為,心高氣傲,惹來承伯拿他,他不僅勝了承伯,還與我在器館之前賭了一場,破開了弟子的防御。我見他不卑不亢,實是一塊苗子,今日才帶他來此見識一下。」雪岩壁見月瀆暫時沒有危險,心神也是放松下來,開始講起自己與月瀆如何相識。
「而且,月瀆今年年不過十七,天賦更是我平生僅見。他當日竟可用出兩器,一位槍,一為盾,攻守兼備,毫無破綻。」末了,雪岩壁又補充道。
饒是熊無極的定力,听到此處,也是微微一愣。十七歲,兩件武器!
「恭喜雪兄,又為器館爭得一塊美玉,這少年不滿二十,便有如此實力。假以時日,必成大器呀。」羅玉通面色微變,但馬上調整過來。他適時上前,夸獎兩句。
「哼,美玉需經雕琢,縱然他天賦再強,現在也勝不了荀苒。待會輸了,還得雪兄好好開導一下呀!」火心都听得月瀆掌控兩件武器,面色有些不自然。但心中對于荀苒倒是有著絕對信心。以後之事,以後再說。當下打定注意,向著雪岩壁和熊無極身上潑起涼水。
眾人說話間,場內異變突生。
只見那漫天紛揚的雪花之中,豁然亮起一道紅光,那光如朝霞,如夕陽,染紅了半條街道。所有紛揚的雪花與之相觸,瞬間融化為水。不消片刻,四周已是霧色蒙然。
風仍舊在刮,水汽被拋至半空,又再度落下。眾人只覺得涼絲絲,臉頰處,耳畔處,如蛛絲一般細膩的水痕滑下,癢中透爽。
紅光消逝,風聲漸熄。所有人急望場中,想要尋那結果。
熊無極臉色有些難看。他為人剛正不可,從無私心。火心都欺月瀆勢弱,他本就有些不滿;適才听到雪岩壁說了月瀆的天分,他心中更有了幾分愛才之心。以他的身份,倒也有可能說服火心都,取消那賭注。但怎料月瀆兩人比斗進程如此之快,他尚未開口,勝負已經分出了。
少年之人多熱血。不只是熊無極,雪岩壁也十分清楚。這也正是兩人擔心的原因,他們不知道,若是月瀆此番真的跪下認錯,日後當如何再走向那條強者的道路。
兩人心中忐忑,隨著眾人的目光向著場中望去。
夜中,一點寒芒。
月瀆持槍而立,靜靜指向荀苒眉心。荀苒目露寒光,眼神變幻不定。
「你輸了。跪下吧!」
月瀆輕輕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