瀆月 第二百八十三章《箭》

作者 ︰ 深井

西北大荒。

夜,又是夜。

赫拉克勒斯和星羅行走在大荒的土地上,嘴角滿是苦澀。為什麼,最危險最苦難的時間都是在夜里?他們倆這一生,都與夜結緣了嗎。

身後,跟著疲憊不堪的一百余人。

他們沒有被全滅,但卻被沖散了。

這個夜沒有風,也沒有月。一行人就這樣走在大荒上,深一腳淺一腳。

赫拉克勒斯數不清,這是第幾天沒有睡覺了。第七天?或者是第八天。

他畢竟不是鐵打的。他已累了,魚玄機,也快要來了。

星羅自小在德馨國長大,風流翰林,博古通今。但在領兵布陣,尤其是在這大荒上和對反周旋,他沒有絲毫經驗。

他和赫拉克勒斯聯手,竟然也只是讓手下這群人多支撐了兩天而已。

而現在,距離最後定勝負的時候,已經不遠了。

赫拉克勒斯兩腿已不穩,無法正常走路。無論是誰,經歷了連續八天不眠的日子,都不會太過安好的。

這個姿態讓人懷疑,他究竟還能不能再舉起弓。

一個人,一個男人。若是他連弓也舉不起,那又遑論射箭?

當他無法射箭的時候,或許就是他的死期。

星羅也跟在赫拉克勒斯旁邊,眼楮里滿是擔憂。三天前,他曾對魚玄機說過,她殺不了他。

但現在呢?無論如何,他也已對他失去了信心。所以他只盼望著魚玄機能晚點出現。在幾天前,他還期望著她能早點出現。但現在情況已經完全變了。

一個人若是一直擔心什麼,那這件事勢必是快要發生了。

一點也不錯。

星羅又向前走了兩步,他的臉色卻已變了。縱然不能看,但他已知道前面站著的是誰。

赫拉克勒斯也停下,他雙肩已坍塌下去,只想坐下去。

但他沒有坐。

魚玄機,站在夜里。頭發挽在身後,散在夜里。她身後,還有數百人,無聲站著。

「你要殺他。」星羅一步跨到赫拉克勒斯前面,道。

魚玄機︰「你曾說過,我殺不了他。」

星羅︰「是,現在你可以了。但你不能殺他。」

魚玄機︰「為什麼。」

星羅︰「你若要殺了他,倒不如先殺了我。」

魚玄機︰「我本就沒有想過要放過你。」

星羅突然一滯,明白過來。

一個人若是面對他喜歡的人,豈非都會奢望自己可以與眾不同。甚至有時,他就會錯把自己真的當做了與眾不同。

「你要連我們兩個一起殺?」赫拉克勒斯在後面,說道。他沒有上前,他已沒有余力與心情上前。

「是。」

「按你的意思,我們便是敵人,再無其他關系。」

「是。」

「既是敵人,你可以殺我們。」

「自然。」

「我們也可以殺你。無論誰死,毫無怨言。」

「本該如此。」

赫拉克勒斯點點頭,向後招招手,令眾人後退開些。

「既然如此,你是自己來殺我,還是讓他們來殺我。」

「我自己動手。你們也可以殺我。」魚玄機說著,他身後的人已經向後退了出去。

星羅突然瞪大了雙眼,他的眼楮本是看不到的。但人在不甘,吃驚,不可置信的情況下,豈非都會下意識有這個反應。

夜已深。

兩男,一女。雙方對立,相隔十米。

這夜是沒有風的。因為沒有風,四周才會如此可怕,如此寂靜。

過度的寧靜,有時豈非也會讓人恐懼。

禿兒站得很遠,卻突然開口了︰「我家少爺喜歡你,你真的要對他下手嗎。」

魚玄機目不斜視︰「喜歡我的人很多。」

「但他是最特別的那個。」

「這也是我第一次殺人。若他死了,他也仍是特別的。」

「若他死了,我自會陪他一起去死。但我只望你不要後悔。」

「我自然不會後悔。」

禿兒再度沉默了。星羅卻已丟了魂,他向後看,仿佛不敢置信。自從兵國開始,禿兒也已開始漸漸敢于在眾人面前發表自己的意見了。這對他而說是為數不多的一個好消息。

沉默。又是沉默。

再也沒有人說話了。

話已說完了。

夜,死一般的寂靜。

「既然如此,那麼開始吧。」魚玄機說著,已經向著赫拉克勒斯兩人走來。

赫拉克勒斯︰「星羅,你可還有話說。」

星羅︰「有!」

赫拉克勒斯︰「什麼話。」

「下一世,我只求還能再遇見你。我只願老天不要讓我如此為難。」他張開口,大喊一聲。

下一刻,魚玄機已經消失,星羅也消失。

魚玄機突然出現在赫拉克勒斯面前,手帶利刃,切向赫拉克勒斯。

星羅也在赫拉克勒斯面前,這一刀,必是要刺中他的。

「好,既已說完,那便分別吧。」赫拉克勒斯伸手將星羅拉開,他左手,已取出了輕語。

這夜是沒有光的。但這弓,卻發出了懾人的光。

魚玄機的眼楮被刺了一下,道︰「好弓。」

好弓。的確是好弓。但弓無箭,猶如劍無刃,總是不夠可怕的。

既然不夠可怕,魚玄機為何心中已有了懼意?

因為可怕的不是弓,也不是箭。而是人,拿著弓的人。

赫拉克勒斯完全敞開在魚玄機的匕首下,但可怕的不是魚玄機,而是赫拉克勒斯。

魚玄機打仗比自身實力強,但也並非說她的實力就是弱的。她的元力,已然在四品八階。是大陸上最領先的一批人了。

她眼眸冰冷,即便赫拉克勒斯取出了弓,但她既已出手,便不會再停下。

她的匕首,依舊向前。

赫拉克勒斯一手拉過星羅,抽回手來。青光一閃,白光輝映。青光,是輕語的顏色。白光,是箭弦的顏色。

一道白光猶如龍筋,彎出一個弧度。黑箭已在,箭已在弦。

魚玄機的匕首,距離赫拉克勒斯的咽喉卻還有一寸有余。

她停下,已不再動。

赫拉克勒斯,畢竟還是能再拉一次弓的。

世人都說魚玄機敗了,因為她算計錯了。但以她的心機城府,將赫拉克勒斯和星羅兩人連續壓制了八天無法還手;她為何會算不出赫拉克勒斯這一箭。

她本不是沉不住氣的人。

或許,這仍舊在她的預料之中。

「既然話已說盡,就此別過吧。」赫拉克勒斯松開手指,箭將出。魚玄機的眼神里,突兀的出現了一絲輕松,如同某種解月兌。

「不要!」星羅驚叫,再度上前。上一次,他是要擋在赫拉克勒斯面前。但這一次,他卻是要擋在魚玄機面前。

赫拉克勒斯的箭何其快,一切已來不及了。

箭竟未出。

赫拉克勒斯竟又將箭拉了回來。

「你走吧。」

魚玄機睜開眼,嘆氣。

她轉身,消失在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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