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昌帝足足冷了裴嫊三天。
這三天里,兩人各睡各的,一個在含章殿,一個在知止齋,用膳的時候也不在一處。
橘泉和瑞草倒還好,仍沉得住氣,每日只是服侍好裴嫊,並不多說一句。但是有一個人可坐不住了,第三天午後便跑到知止齋來找裴嫊。
「娘娘啊,老奴求求您,先跟聖上低個頭,服個軟,讓聖上把氣消了也就好了。不然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您二位不理不睬的,倒霉吃苦的都是奴婢這些身邊侍候聖上的,還求娘娘體恤老奴啊!」長喜公公簡直是眼淚汪汪的來求裴嫊。
長喜走後,裴嫊糾結了半天,快到晚膳時親手做了兩樣小菜。弘昌帝不是借長喜的口要自已先服個軟嗎,那自己只好先低頭,只是含章殿,她是決計不會去的。
她命橘泉把那兩樣小菜送到含章殿去,再跟弘昌帝回稟一聲就說鄭賢妃已經將那張琴還了回來。
哪知弘昌帝壓根連橘泉的面都不見,直接讓長喜收下東西,就把她打發回來了,當天晚上,也仍是沒有回同心殿來。
裴嫊見狀,心也有些灰了。本來在這種情形下她應該不計一切使盡渾身解數趕緊去討好他,求得聖上回心轉意。無論是她身為一個寵妃的職責還是為了她今後能在這宮中過得舒服些,她都應該這樣做。
可也不知怎麼的,明知自己該主動去含章殿向天子討好求饒,可就是不願意邁出那一步,連送個菜都要橘泉替她去跑腿。她只是覺得弘昌帝越發的讓人捉模不透了,不過一件小事,自己又不是完全違逆了他的意思,他便發了好大一通火。若她當真哪里做錯了,他直接挑明了,或是訓她或是罰她,她也毫無怨言,可他卻一句話不講,怒氣沖沖的走了,完全讓她模不著頭腦,不曉得他到底在氣什麼?
等到第五天的時候,連橘泉都開始勸她了,「娘娘,聖上這回似乎是真生氣了,娘娘您要不還是去含章殿主動面聖吧?」
裴嫊見她一臉憂色,反倒有些好笑,「你家娘娘我還沒被攆出去呢,我都不急,你急什麼?」
「娘娘——」橘泉還待再說,卻被裴嫊止住道,「你不用再勸我了,我心里自有打算。」
其實她心里一點打算也沒有,去含章殿跟弘昌帝請罪,她也不是沒想過,但就算要去,她也絕不在今天去。
原來今天是她的生辰,先前她生母還在時,每年她生辰時都會親自給她煮一碗長壽面。她生母去後,雖然再也吃不到母親親手煮的面,但每年的生辰,家中總也給她過的,只是自從入宮後,便再沒人想得起來了。
她也不奢望弘昌帝能像給鄭蘊秀慶賀芳辰一樣大張旗鼓的操辦一場合宮相賀的壽筵。只是希望他能知道今天是她的生辰,能陪她一道吃一頓飯,就別無他求了。
可是如今看來,便是如此心願也還是奢求。她倒也並不如何失望,只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在今天跑到含章殿去搖尾乞憐。
她走到她的琴房之中,她這間琴室和弘昌帝那間清音閣完全不能比,整間屋子里只有一張琴,便是她從弘昌帝那里得來的那張歸凰琴。
本來她給這琴取的是「歸篁」二字,可誰知等弘昌帝替她刻好名字拿過來一瞧,那「篁」字卻變成了「凰」字。她當時就問了弘昌帝,他卻說這兩個同音不同字,他如何知道她說的是那個「篁」字,可是她明明記得自己當時有提到幽篁館那幾竿翠竹,難道這意思表達的還不夠清楚?
她信手而彈,反反復復將一首《長門怨》直彈了半個多時辰,才覺得胸中郁氣稍解,再不若先前那般難受。
橘泉在外面喚道,「娘娘,該用晚膳了。」
她壓根就沒有胃口,本不想吃的,奈何橘泉和瑞草在門外一個勁兒的勸她,她只得出來想著隨便吃兩口應付一下。
等她走到桌旁,卻愣了一下,紫檀方桌上只擺了一碗熱氣騰騰的壽面,並一雙象牙筷子,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你們有心了。」裴嫊只當是這兩個丫頭知道了今天是自已的生辰,這才費心給她煮了碗壽面。
橘泉忙扶她坐下,瑞草把筷子遞到她手里,「娘娘快嘗嘗看好不好吃?」
裴嫊只吃了一口就吃不下去了。眼中滑出一滴淚珠兒來,眼見就要滴入碗中,卻被一只忽然伸過來的手掌接住。
那只手掌隨即就撫上了裴嫊的臉,「朕親手煮的面就這麼難吃麼,都把你給難吃哭了?」
裴嫊淚眼朦朧地看著他,隔著一雙淚眼,哪里看得清他俊逸英挺的面容,只感覺到他眼中溫柔的眸光。
「這面,是,是聖上煮得嗎?」
「不是聖上煮的,是維周煮的。」見裴嫊的淚仍是不斷的往下掉,一邊忙著給她擦淚,一邊皺著眉道︰「當真有這麼難吃?」
裴嫊「噗嗤」一聲,破啼為笑,一把揮開他的手,也顧不得擦起自已臉上的淚痕,拿起象牙筷子,挾了一筷子面送到他嘴邊。
弘昌帝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乖乖張口吃了進去,臉上神情立時變得極是生動,忍了半天才總算沒當著裴嫊的面一口給吐出來。他也不敢再看裴嫊,直接搶了那碗面就奔了出去。
等他重新煮了一碗面端回來時,裴嫊已經重新淨過面,正坐在案旁看書,見他進來了,起來恭敬地行了一禮。
弘昌帝清了清嗓子,「起來吧,我重給你煮了碗面,過來嘗嘗。」
裴嫊才吃了一口,他便急急問道,「味道如何?」
裴嫊等口中食物咽盡了,才開口說了兩個字,「尚可。」
雖然知道自己廚藝如何,但是听到這麼實誠的回答弘昌帝心里還是略有些氣悶的,自已紆尊降貴的親自下廚兩次煮出來的這一碗面,她竟然只說了「尚可」兩個字。
一時很想將她手里的筷子一把奪過來,再將那碗面狠狠地扔出去,卻只是氣悶地坐在一邊,看著裴嫊慢條斯理的將那一碗面吃了個干淨。
看到那碗中連一滴湯水也沒剩下來,吃得干干淨淨,弘昌帝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些。「不是說尚可嗎,吃得倒干淨。」
裴嫊拿帕子拭了拭嘴,漱了口,才看著他道︰「聖上的氣消了嗎?」
她一提起這個,弘昌帝的舊恨就又上來了,重重「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理她。
裴嫊走過去,跪坐在地上,手抱著他的膝頭輕輕搖了搖,仰頭看著他道︰「這幾天我一直在想聖上到底為什麼就惱了我了,是因為我不該把聖上那張琴借出去嗎?以後不管別人再問我借什麼,事無巨細我都會先稟告聖上,請聖上定奪,再不敢自作主張了。」
弘昌帝眉峰一皺,將她從地上拉起來,「朕哪里是這個意思,朕並不是要你事無巨細都要跟朕講,只是,朕只是氣你將朕從前說過的話都當了耳旁風。」
「臣妾哪有?」裴嫊覺得自己很是冤枉,她什麼時候敢不听他的話。
「你跟朕要那歸凰琴時說了什麼,答應的好好的絕不再送與他人,可一轉身就又借了出去。」
裴嫊頓時覺得自已很是無辜,「我幾時將歸凰琴借出去了,那琴我一直收在琴房里,輕易不拿出來示人的,就連阿秀,她至今也沒見過這張琴呢?」
弘昌帝一直端著的臉色再也繃不住了,「難道你前幾日借給她的那張琴並不是歸凰琴?」
「自然不是了,我借給她的是聖上才得的那張月下听濤琴。」
「那,那為什麼朕那天問你時,你不說清楚,只說借出了,害得朕誤會。」
眼見這結解得差不多了,裴嫊是真心覺得自己委屈,「聖上那天只問我您那張琴怎麼不見,我這知止齋中屬于聖上之琴只有那張月下听濤琴,還要妾再說得如何清楚。」
「不是還有那張歸凰琴嗎,你也不怕朕弄混了?」弘昌帝強詞奪理道。
裴嫊這下怒了,甩開他的手,問道︰「聖上這是什麼話,那張歸凰琴聖上既已明言送給了妾,那便是我的琴,這知止齋中只有月下听濤琴乃是聖上所有,又何來誤會之說?莫非在聖上心中仍當這是歸凰琴是聖上所有,並不是真心送與我的?」
弘昌帝被她一語中的,自知理虧,趕緊上前抱住她道︰「都是朕一時不察,誤會了阿嫊,是朕的不是。」
他這邊軟下來,裴嫊的火氣卻上來了,和著搞了半天是他自己搞錯了還來怪自已,跟自已賭了好幾天的氣,這簡直就是一場無妄之災。
她一邊用力想掙開他的懷抱,一邊道︰「既然聖上並不是真心要將那歸篁琴送我,我現在就把它拿出來還給聖上。」
弘昌帝死死抱住她,哪容得她掙月兌,「你當日答允過朕什麼,那張琴朕一旦送出可是再不許反悔不要的,都是朕不好,朕給你賠個不是還不成嗎?」
「我哪敢——,唔……」弘昌帝直接以吻封了裴嫊的口,看她還怎麼繼續說。
這一吻簡直長得不像話,弘昌帝就跟要把這幾天缺了的福利一次性全補上似的,親個沒夠,見裴嫊實在被他吻得喘不過氣來,軟倒在他懷里,這才意猶未盡的放開她,將她橫抱在懷里,大步朝同心殿的寢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