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唱著,一位走在旁邊拉著一匹騾馬穿著緊身衣褲二十來歲的姑娘卻吃吃地笑了起來。陸光強說︰「小妹,有啥子好笑的喲。」姑娘說︰「這是女人唱的歌,你一個大男人家,唱起來真好玩。」陸光強也忍不住地嘿嘿笑道︰「我唱不好,你能唱給我听嗎?」姑娘說︰「唱就唱啊,但是要收錢。」陸光強問︰「多少錢唱一首?」姑娘說︰「多少不計,是錢就行。」陸光強說︰「好,我拿。」于是便從身上模出一個銅板遞了過去,看著清麗絕俗的她,說︰「唱啊。」姑娘接過銅板,在手里輕輕地掂了掂,柳眉一彎,嫣然一笑,說︰「小氣鬼。」陸光強見她模樣那樣可愛,笑的更是迷人,不由心里怦然一動,模出一個大洋遞了過去。姑娘接過大洋,感覺分量沉多了,俏皮地說︰「這還差不多。」陸光強說︰「唱啊。」姑娘說︰「真的要听?」陸光強說︰「真的要。」于是姑娘便開口唱道︰
千行百樣是心肝,全不想了是妹喲;
只想白米是喲咿,熬湯喝了是妹喲。
果然,這小調到了她的口里,就是另一番風光了,那種婉轉鶯啼,那種****淒楚,那種哀婉幽怨,簡直讓人難以形容,真是余音繞梁,三日不絕。
姑娘唱完,問他︰「怎麼樣?一塊大洋值嗎?」陸光強說︰「值,值,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听。繼續唱下去啊。」姑娘俏皮地把手伸過來,說︰「錢呢?一首一塊大洋。」陸光強把手伸進懷里,卻模不出錢來了,便不好意思地說︰「賒帳,好不好?」姑娘開心地笑道︰「本小姐概不賒欠。」然後翻身上騾,絕塵而去。陸光強搖搖頭,繼續趕路。轉過一道彎,只見那姑娘把騾拴在路邊的一棵樹上,自己卻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看著陸光強,清秀的臉上露出美麗的笑容,然後隨手一拋,把一個大洋扔了過來。
陸光強敏捷地接過大洋,問︰「你這是干什麼?」姑娘笑著說︰「給你錢啊。」陸光強驚訝地問︰「你為什麼要給我錢?」姑娘說︰「我把錢給你,你好拿來買我的歌啊。」陸光強忍不住笑了,說︰「呵呵,你這不是賠本了麼?」姑娘說︰「不虧不虧,我送你錢是我不需要錢,你拿一塊大洋買我一首歌是證明我的歌值錢。」于是陸光強便把大洋給了姑娘,姑娘又為他一展歌喉︰
看牛娃兒是心肝,請注意了是妹喲;
不要放牛是喲咿,撬郎墳了是妹喲。
從那天開始,陸光強再也無法忘記那條小路、那個姑娘、那個歌聲了。接下來的幾天里,他有事無事都要往那里跑。可是,風景依舊,佳人已杳,天還是那片天,路還是那條路,石還是那塊石,樹還是那棵樹,雲來雲往,路人匆匆,可是那姑娘卻不再出現,他的心里有著一種有生以來最難以承受的煎熬。他真的很後悔,當初為什麼不問問她是什麼人,家住哪里?
終于第七天,那姑娘又騎著騾馬來了。陸光強的心一陣莫名地悸動,似乎積蓄了幾千年的能量就要在那一瞬間爆發,不是情的地震,而是愛的火山。陸光強忍不住猛撲了過去,拉住她的馬韁。姑娘翻身下了騾,同樣坐在那塊石頭上,睜大眼楮問︰「你干嗎?是不是有錢了要來買我的歌?還是沒錢了要來搶我的騾?」陸光強激動地說︰「不,你听我說,我喜歡你,喜歡你的歌,還有你的人,你的騾,你的一切的一切。」姑娘忍不住笑了起來,說︰「你胡說些什麼?你連我都不知道是誰就說喜歡我,誰相信?」陸光強著急地說︰「我是真的喜歡你的呀,不信我可以發誓。」姑娘依舊笑著說︰「我不要你發誓,我只要你回答幾個問題,如果你回答的老實,我就答應你。」陸光強說︰「好,好,我是有問必答,如有半句假話,天打雷劈。」姑娘說︰「好,這是你說的呀,第一個問題,你是什麼人?」陸光強答道︰「本人是隴司令麾下鎮雄獨立營直屬大隊一連連長陸光強。」姑娘揚著頭,有些俏皮地說︰「是嗎?敬個禮給我看看。」陸光強連忙立正敬禮,姑娘忍不住哈哈大笑,說︰「哦,原來是‘四大英雄’之首,失敬失敬。你們最近要準備打那股土匪?」陸光強說︰「不打土匪,是要——」姑娘說︰「是要做什麼?」陸光強說︰「軍事機密,不能亂說。」姑娘生氣地說︰「剛才還在信誓旦旦,現在就這樣了。不理你了,我要走了。」說著便站了起來,從陸光強的手里奪過馬韁,翻身上騾,正要揚鞭而去。
陸光強突然叫道︰「慢!」姑娘問︰「還有什麼話要說?」陸光強說︰「這是軍事機密,你得保密。」姑娘點了點頭。陸光強說︰「我們營過幾天就要拉出去了,武裝起義。」姑娘說了一聲︰「知道了,明天見。」說完便縱騾離去。
陸光強魂不守舍地回到營里,當天晚上就被抓了。可是他怎麼也不願相信,是那女孩泄了密。可是事實擺在眼前,秘密起義的事只有範大哥和他們四個連長以及警衛排長知道,原計劃是要起義前一個小時才下達作戰命令的,不是她,又會是誰?不,一定是她!陸光強心里不由悔恨交加,自己死就死了,還害了範大哥和三位好兄弟,真是紅顏禍水,一點不假!可是,光後悔又有什麼用呢?陸光強心里恨恨地發誓,如果能活著出去,非找她算帳不可。
7眾豪杰大戰鎮雄
第二天,第三天,隴玫春都接連來到張一來的牢房里進行勸說,但張一來依然不為所動,隴玫春氣得大罵道︰「笨豬,死腦筋!」然後給他來了兩個耳光,自己卻嚶嚶地哭了起來,說︰「平時見你那麼英俊瀟灑,還名列‘四大英雄’,以為你真是什麼英雄豪杰,可以托付終身,繼承我隴家基業,鬼曉得你這個負心漢亡情郎是個通共的逆賊,害了自己還連累了別人!一來,你就算不為我著想,也要為我們的孩子著想呀!」張一來的內心痛苦著,煎熬著,但依然不為所動。
正在此時,何以弱、胡旦元、陳明分、趙文海的部隊已經火速到達了指定位置,潛伏下來,還弄來了兩門迫擊炮和三十多發炮彈。這天天陰沉沉的,正是適合沖鋒打戰的日子。當兵不就是為了打仗,不就是為了打倒那些欺榨百姓的反動武裝,尋求解放麼?這些出生于貧苦農民家庭里的戰士們,一個個都有著一部辛酸的血淚史,一個個都對那個腐敗黑暗的社會懷著深深的仇恨,不然他們怎麼會願意跟著造反呢?那明明不是去找死嗎?此時,階級仇恨在他們的心里熊熊燃燒,萬丈豪情在他們的心里冉冉升騰。戰士們一個個摩拳擦掌,斗志昂揚,做好了戰斗前的充分準備。
何以弱手下有一個連長叫周紹先,自小在鎮雄城里長大,十分熟悉鎮雄城里的情況,趙斐亞命令他帶著由二十多人組成的特別行動隊,三三兩兩地混入城中,悄悄地接近關押範敬章他們的大牢,只等城外打響,便相機救人。
下午兩點,隨著趙斐亞的一聲令下,戰斗隨即展開,在機關槍和迫擊炮的掩護下,戰士們吶喊著,潮水般地朝敵人的陣地沖去。右路由何以弱率隊,在離縣城不遠的洛表、洛旺一帶突然發起猛烈進攻。駐守這里的是鎮雄獨立營的張于夫加強連,大約有兩三百人。張于夫加強連的官兵們沒有絲毫準備,一下子就慌了手腳,被何以弱的部隊打了個措手不及,暈頭轉向。戰士們個個奮勇爭先,一鼓作氣地沖了上來,直把敵人殺得鬼哭狼嚎,抱頭鼠竄,一舉繳獲了該連的幾十支槍。張于夫部傷亡慘重,潰敗而逃。何以弱部很快佔領了陣地,並在此大造輿論︰「要進攻縣城!」
左路由趙文海、陳明分率隊,在離縣城不遠的大場鎮、花樹嘴一帶向敵人發起進攻,也很快打垮了駐守這里的鎮雄獨立營第二連,繳槍五十多支。第二連同樣潰不成軍,四處逃竄,趙文海、陳明分的部隊擺開了一副要進攻縣城的態勢,兩門迫擊炮不停地向城牆轟去。
中路由趙斐亞、胡旦元率隊,由建武向桐林發起進攻,猛烈攻打隴承堯主力之一——鎮雄獨立營駐該地的一個正規連隊,以接應城內營救範敬章的同志。
鎮雄縣城「鎮威彝剿匪司令部」里,隴承堯召集鎮雄縣長孫以方、國民黨鎮雄縣黨部書記張立與、鎮雄縣商會會長陳余東等人正在開會研究,如何處置範敬章等人。隴承堯說︰「我的主張是盡快殺掉,以免夜長夢多,他手下四個連三百多人大部分是從黔軍那里反水過來的,很有戰斗力,如果不將他盡快干掉,恐怕要出事。」張立與說︰「武裝都給他解除了,又派有重兵看守著,這些人現在群龍無首,不足為患。這範敬章以前在畢節時喊的口號是‘抗日反蔣’,他的背後肯定有中共的地下組織在策動,挖出他背後的中共地下組織,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隴承堯說︰「不成,這些人軟硬兼施,嚴刑拷打都沒有用。」孫以方深有感觸地說︰「他部下一連連長陸光強因迷戀小女,泄露了機密,後幾次提審,盡管嚴刑加身,始終一言不發,的確很有骨氣,可惜呀,可惜呀,我們就缺乏這樣有骨氣的人。我認為,他們最好不要殺,能爭取過來最好。」眾人商討了半天,是立即殺掉還是繼續審問,始終沒有形成統一意見,卻突然听到城外槍聲大作,並且還有迫擊炮的聲音,便都大吃一驚,連忙站了起來。
隴承堯的副官長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大聲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有大規模的部隊分三路向我城外部隊發動攻擊,看樣子是要攻打縣城。」隴承堯問︰「來敵大概有多少人馬?」副官長說︰「目前還不清楚,估計有七八百人,火力很猛,有重機槍和迫擊炮,看戰斗隊形,是正規部隊。」隴承堯拍著腦袋說︰「媽的,這到底是誰的部隊?」孫以方問︰「隴司令,你看怎麼辦?」隴承堯命令副官長道︰「傳我命令,將城內所有的兵力全部分派出去防守,不要讓敵人得逞。」副官長領令而去,鎮雄縣的四大頭便匆忙散會。
三路進軍震動了鎮雄縣城的守敵,隴承堯慌忙把城里的兵力分派出去增援和布防,造成了城內混亂和空虛,早已潛進城里守候在監獄附近的特別行動隊,在周紹先的指揮下,及時抓住這一大好時機,控制了監獄,迅速將範敬章等人營救出來。範敬章部下三百多士兵听見城外發生了激烈的戰斗,知道有救兵來了,乘敵人慌亂之機,紛紛活躍起來,奪下看守他們的敵人的槍,沒有奪到槍的就抓起扁擔、木棍、鐵鍬等,向敵人反撲過去。範敬章等人出了監獄,返回部隊,帶領部下紛紛向城外殺去。出了城,按周紹先傳達的預定計劃向建武的大、小龍灘轉移。
趙斐亞見敵人城內的主力部隊撲了出來迎戰,調虎離山之計成功,基本達到了營救範敬章等人的目的,便指揮部隊邊打邊撤。兩個小時以後,部隊在大、小龍灘匯合。
正在附近活動的「中國工農紅軍川滇黔邊區游擊縱隊」政治部主任余澤鴻帶領六、七十人的隊伍前來接應,與趙雯亞、何以弱等部隊共住了一夜。
曾經身為中共中央書記處秘書長的余澤鴻鼓勵趙雯亞、何以弱等要堅持武裝斗爭,並要與縱隊多加聯系,以便互相配合,共同戰斗。第二天分別時,趙、何、胡、陳等,還送了余部三十多支好槍,支援了縱隊的戰斗。
余澤鴻走後,趙斐亞、何以弱、胡旦元、陳明分、趙文海、範敬章等召開了緊急會議,認真地分析了敵我形勢,一致認為︰由于武裝起義提前進行,此次行動影響很大,四川和雲南的敵人可能會更大規模地組織兵力前來圍剿,部隊應該分散活動。于是決定,趙斐亞、何以弱、胡旦元帶領一部分部隊去瀘州接受新的任務,加強與組織上的聯系;範敬章帶領原班人馬回貴州畢節一帶開展活動;陳明分到宜賓完婚;其余部隊交給趙文海,並令其堅持武裝斗爭,擴大革命武裝。接下來的三天里,部隊在大龍灘匯進行休整,然後分散,投入了新的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