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焰傳 第10章 太公垂釣銀池畔(上)

作者 ︰ 德公

這少女竟如此美貌!雖無過多妝飾,卻足以傾國傾城。董沖香這時才明白夏桀何以因妹喜而亡國,商紂何以因妲己而覆滅,周王何以因褒姒而衰廢,陳後主何以因張麗華而敗落,唐玄宗……心中只能暗道︰「京城果然臥虎藏龍!」

此女之美或許有些夸張,但世間之大,何奇不有。或許有人****眼里出西施,以自己的****為最美,便視此女為一般顏色;也有人淡泊世事,可能也不以之為美。董沖香以之為美,乃是因為其正值弱冠,娶妻心切;欒惜兒以之為美,乃是因為其混跡風塵久矣,長著一雙「****兒眼」。

以上評說,系一家之言,淺陋之極,經不起諸賢大夫批駁。

欒惜兒定了定神,問道︰「你是那個院子的姑娘?」竟把對方看成了同行。

姑娘顯然不明白她說的什麼,道︰「小妹在外邊听見姑娘琴聲優雅,故冒昧打擾。」

董沖香忙道︰「姑娘客氣了,一點也不打擾!」忙讓座,吩咐人奉上涼茶。

欒惜兒打量了姑娘片刻,問道︰「你也會彈琴?」

姑娘莞爾一笑道︰「閑時也彈上一兩曲以自娛。」

欒惜兒暗道︰「我便讓你這個自娛之人自愚一回!」起身道︰「請姑娘彈上一曲。」

姑娘也不謙讓,坐在了琴前,並不著急彈奏,回身問道︰「彈哪一支曲子合適?」

「《揚子江頭》吧。」欒惜兒說出了自己的拿手曲目。但這首曲子流傳于江南的風月之地,這姑娘怎麼會彈,不過這一點倒是沒想到。

董沖香瞪了一眼她,然後道︰「昔日太祖將懿文太子長女賜婚予耿浚,耿浚把自己與公主比作司馬相如和卓文君,並譜寫了一曲《夕照雪》,姑娘彈奏這一首好了。」

姑娘微微一笑︰「許久不彈這首曲子了,有些生疏,公子湊合听吧。」

欒惜兒從未听說過什麼《夕照雪》,更沒有听說過什麼耿浚和公主,只盼望她彈得一塌糊涂。

姑娘伸指欲彈,董沖香忽然問道︰「在下想請教姑娘的芳名。」

姑娘淡淡一笑︰「萍水相逢,沒有這個必要。」

董沖香道︰「你既然不肯說,我便不再問了。不過,俞伯牙尚且還要問問那個樵夫鐘子期的姓名,你就不想知道我叫什麼名字麼?」

姑娘笑道︰「那我以後就叫你樵夫好了。」

董沖香笑道︰「那我以後就叫你陸游好了。」

「陸游?」姑娘一怔。

「在下是宋朝的樵夫陸佃。」

姑娘道︰「你居然佔我的便宜。」

陸佃乃是陸游的祖父,家境貧寒,以打柴為生,自號「樵夫」,但努力好學,後從師王安石,徽宗時出仕被召為禮部侍郎。此人在史上並不是很有名,但顯然姑娘知道他是陸游的祖父,真還了不起。他哪里知道這其中還有內情。

姑娘微微一笑,開始撫琴。琴聲優雅,比起來欒惜兒,絲毫不遜色。此時雖值盛夏,但听了琴聲,也犯仿佛見到了踏著夕陽下的皚皚白雪,耿浚與公主攜手濱海,共賞余輝。

欒惜兒本來心存芥蒂,但听了這琴聲,心也頓時平靜了下來。

慢慢地,琴聲戛然而止。二人一怔,但見姑娘歉然一笑,道︰「以後的曲調忘掉了。」

董沖香撫掌笑道︰「殘缺之美也正在于此。前邊精妙絕倫,引人入勝。****處陡然峰回路轉,宛如平地里出了一道懸崖,而又明知前方有更佳美之景色,令人欲罷不能,欲忘更是不能,妙哉。妙哉。」

此言不全無道理,曹公著《紅樓》捌拾回,堪稱絕妙,而無後文,讀者欲罷不能,自然循前文留下的痕跡苦苦求索,于是乎有了紅學,倘若吳承恩也將《西游》寫一半,天下間恐怕又有一大批「西學」學者苦苦探求了。

一家之言,淺陋之極。

姑娘听了這話,雖然歡喜,但不外露,笑道︰「這《夕照雪》後邊的典故想必也十分精彩,樵夫可否講述一番?」

董沖香听見她稱呼自己為「樵夫」,心中十分高興,暗道︰「你現在叫我是‘樵夫’,將來就會叫我丈夫了,嘿嘿。」由拿起一個隻果,在桌子上重重一敲,權且將它當作了「醒木」,朗聲道︰「話說太祖開基定國,仰賴眾豪杰之功,其中首推徐達,有贊曰‘其受命即出,成功即歸,不矜不伐,婦女無所愛,財帛無所取,中正無疵,光同日月,只有徐大將軍一人’。」

話鋒一轉,又道︰「功臣中另有一員勇將,名喚耿炳文,洪武十三年爵封長興侯。他的兒子就是本書的主角,名喚耿浚是也。」眼角瞥見二人听得仔細,遂興趣更盛,道︰「且問那女角兒是誰?正是懿文太子的長女,公主千歲了。這位懿文太子乃是馬皇後的長子,諱標,寬厚仁慈,只是故去得太早。公主真是紅顏命苦。

「其實也不苦,太祖皇帝將她許配給了耿俊, ,這真好比卓文君嫁給了司馬相如。當然,卓文君和司馬相如是私奔的,但這二人卻是光明正大的婚事!有皇帝做媒人,妙極!

「說來也有趣,二人才華相當,且都擅長寫詩作詞撫琴。不過,公主的琴藝還是稍勝一籌的。公主的琴聲優雅華貴,人又長得漂亮,且舉止端莊,為人正派……」

欒惜兒听他說「琴聲優雅華貴,人又長得漂亮,且舉止端莊」,心中竊喜︰「這不是在說我麼!」卻听他後邊加了一句「為人正派」,不由得甚為懊喪,暗罵道︰「原來不是在夸你家姑女乃女乃!」

姑娘明知道他在暗喻自己,但渾不在意,只是淡淡一笑了之,這樣的恭維,听得實在太多了。

「那耿俊人長得英俊瀟灑,又學得一身武藝,如今做了駙馬爺,升官發財更是指日可待。二人整日里無憂無慮,常常立于海濱,吟‘小橋流水’,歌‘大江東去’,好不快活,也就在這個時候,二人共同譜寫了情動古今的《夕照雪》。」

姑娘點頭,頗為向往,道︰「原來是這個時候寫的,可是曲子後邊已經蘊含了一股亡國之情,應了二人的結局……」

「姑娘說得既對也不對,當時永樂帝屯兵北方,太祖又有大病纏身,一旦帝崩,永樂帝必然會驅兵南下。公主乃是當時的太子建文帝的姊姊,豈不危急!」

姑娘笑道︰「原來如此,那後來如何呢?」

「後來……」董沖香一頓,道,「還是要听下回分解啦!」

姑娘輕輕撫掌,笑道︰「公子講得很好。」

董沖香笑道︰「姑娘是否還願意下次再來听董某人說書?」

姑娘莞爾一笑道︰「有機會,一定!」起身施了一禮,道︰「後會有期。」

董沖香若有所失,暗道︰「平生最怕听到‘有機會,一定’這幾個字,意味著八成是沒機會了。她年紀已經不小了,說不定哪一天便要嫁人了,將來人老珠黃的時候帶著一大幫兒孫,夾著老公來听我講書,又怎麼是好!我還肯為她講麼?!唉,那時我也變成董老頭子了,也許比把爺還要猥瑣幾十倍。」送她出門,直到瞧著她與丫鬟們消失得無影無蹤,還是戀戀不舍得張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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