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老楊的說法,這樓房下地基時就出現了不正常的事情。這樓房的地基,除了地下兩層深的地方倒的石子混凝土外,往下面鑽的,還有十幾口深井,這些深井里面,也是要下鋼筋澆混凝土的。
就是鑽這深井的時候,其中一口井達到深度就要停鑽的時候。突然從下面翻上來紅色的液體來,接著血腥味兒便擴散開來,那紅色的是血。鑽井隊領頭的急忙叫撤鑽。
把大鑽頭提上來之後,下面的水咕咕往外冒。混著血,成了淡淡的紅色,在地基坑里流淌。因為這口井里不斷往外冒水,就下了潛水泵,直接把水用管子排到到下水道里去。這口井在其它幾口井還沒鑽完的情況下,提前下了鋼筋水泥澆灌上了。
老楊講完之後總結說︰「澆灌上之後,也沒發生過什麼事兒。我早說過,這事兒不會就這麼算完。你看看,這主體剛搞好,就出人命了。」
我听他講了開頭那一大通,以為這樓房因為那口鑽井的異常發生過什麼不尋常事兒,听到最後卻是,他把今天摔死人這事兒和那鑽井里冒血硬聯系到一起了。
若說黃明泉的死,是某個小鬼做的惡,這我還可以接受。本身這些天我也經歷了很多這方面的事兒。老楊開始也說黃明泉是被什麼東西迷惑了。他現在一扯,扯遠了,把八竿子打不著的事兒扯到一塊兒了。
興許是他喝了酒,興致上來了,有用的沒用的想得到的都拿出來扯一通。
李宏波剛又開了一瓶酒,我接過來和老楊一踫說︰「楊叔,來,咱們再喝。沒成想我們這麼談的來,相見恨晚,相見恨晚啊。」
李宏波見我不作聲奪走了他剛開的酒,看我一眼,他又開了一瓶。也舉著瓶子和我,和老楊都踫了踫。
老楊見我們不接他的話茬,把瓶子往地上一放說︰「我知道你倆對我的話不信,我給你說,還別不信,這事兒千真萬確。是我經歷的不多的稀罕事兒。」
我接過老楊的話說︰「楊叔,我絕對相信你。你看這個鑽井啊,往地下鑽了很深對吧。那地下會有各種各樣的岩石和礦物質,有些我們都不怎麼了解,所以水會變紅色啊什麼的都不足為怪。」
老楊舉起右手,伸出食指說︰「打住,打住,那水給人的感覺不同,絕不是你說的什麼紅色的礦物質什麼的。不說這個了,信不信都不關咱們的事兒,我就一說,你們就一听,如果你們還在深圳,走著瞧,這里早晚得出事兒,我今個兒把話摞這兒。」
老楊說的篤定。我兩個不接他那茬,我和李宏波最關心的,是現在這棟樓里正在發生的事情。
我引導老楊說︰「楊叔,說說那小女孩兒的事兒,為什麼一會兒看見了,仔細看又看不見?」
老楊說吸口煙,彈彈煙灰說︰「那不明擺著嗎?不是人唄。」
我問老楊︰「那你看見了嗎?」
老楊喝一氣酒,瞪著眼楮說︰「不瞞你兩個說,老哥我也看見了,不止是看見了,我看見的次數比別人看見的時候還多。因為我夜間就在這大樓里巡查。」
我一听這個就來了興趣,問他看見了什麼。
老楊說眼角的余光,不斷感覺到有一個小女孩兒,一會兒在這邊,一會兒在那邊,手電一照,就什麼都沒有了。
我們吃吃喝喝一直到夜里十一點多。老楊再說還是那麼些內容,沒有更多的東西了。我們也吃喝個差不多了,就倒在席子上睡覺。大夏天,好遷就,往哪一躺都一樣。
我現在更加確定,這個小女孩兒是個小鬼,而且專門針對吳總來的。哪里最能要吳總的命,她就在哪里出現。比如這棟大樓,如果一蓋好就荒這兒派不上用場,足以使吳總傾家蕩產。
我來吳總家前,在寶安公園遇見的那個墨鏡男,應該就是養小鬼的人。至少,他月兌不了干系。只可惜現在,人也沒處找去。
那個算命的家伙呢,他又是什麼來頭?
我手上戴著貓牙手鐲,手脖腳脖上還綁著打了結的紅頭繩,李宏波也是。所以不多久,我和李宏波就放心地睡著了。
睡著時做了個夢,我做夢時,很多時候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但也不能想醒過來就醒過來。有時費好大勁兒醒過來,也還是在夢中,不過是個夢中夢。
我這人恐高,這次做的夢是,自己覺得睡下面不爽,往樓上爬去。樓道很窄,窄到要手腳並用,才能勉強在上面走。
有的樓梯,中間還斷層,要很危險地踮著腳尖努力爬上去。好不容易到了頂樓,發現頂樓面積狹小的要死,剛開始還能站在上面轉個圈觀察。一轉眼工夫就只剩下立腳的地方,還很高,四面全是空氣。我只要動一動,就有可能直接掉到最下面地面上去。
我一點兒也不敢動。樓頂卻搖晃起來。我感到整棟樓就變成了一根大柱子,我就正站在柱子最頂端。本來一個人還站不穩,李宏波突然出現在我一邊,暈乎乎的東倒西歪地往我身上撞。我的心猛地一提,整個人就從高高的樓頂掉了下來。
嚇死我了。我知道自己不會死,必定會醒來。
我還沒醒來,李宏波就砸到了我身上。我仍是在夢里。
砸過之後,我嗷地一聲叫,睜開了眼楮。我身上正壓著一個人。扭頭看一邊,李宏波還在,迷迷糊糊吧咂著嘴,問我︰「劉文飛你不睡覺你干嘛啊。」
我推那人起來,那人一邊蹲在我一邊一邊說︰「見鬼了,真見鬼了。」
听聲音是老楊,我一下子坐起來,問老楊怎麼了。
老楊說樓里面,有很多影子。我手電照過去,看見他們在跳舞。
這老楊真能扯,實際上他也沒喝多少酒,而且是啤酒。我向來以為在夏天,啤酒就是飲料,他怎麼會醉成這個樣子。醉了就別到處跑了唄,反正工地大門口有保安,說白了老楊在這混混就行了。
我說楊叔,睡吧,你喝多了。
老楊一把拉起來我,把手電照出去,叫我順著手電光看。
在手電的照射下,果然有不少人,像衣服一樣單薄的人,在手電光盡頭來回地動。
那些人不是彩色的,就如老楊說的,就是影子。暗黑色的影子。
我坐在席子上,踹了李宏波一腳。李宏波嗷嗷一聲站起來。我拉他一下,和老楊我們三個人慢慢朝那影子模過去。
李宏波揉揉眼楮,望望我和老楊問︰「這兒玩皮影戲呢?這回總算見著真的了。」
我照李宏波胳膊上拍了一下,叫他別出聲。
老楊手里的手電光,一直沒離開過那些影子。隨著我們慢慢接近,那些影子警惕起來。先是停止動作,接著三三兩兩交談。然後呼一下散開,都朝著樓梯口沖上去。
見那東西怕人,我們三個也壯了膽兒,加快腳步朝著那頭的樓梯奔過去。奔到樓梯口,我有些猶豫,想起了剛才做過的夢,這會兒上去,會不會出意外?主要是我們對那東西,一點兒也不了解,連是什麼都不知道。
李宏波對我的判斷是深信不疑。我停住他也忙停住。老楊往上邁了幾個台階,見我們沒上也停了下來。停了一會兒見我們沒上去的意思,他也干脆走下來。
老楊走下來,對我們不跟著追上去多少有些意見。手里的手電隨手亂晃。
晃了兩下就叫道︰「那邊也有人。」
我連忙問︰「哪里?有多少人。」
我的問話才落,空蕩蕩的大樓里就響起了有人上樓梯的腳步聲。
老楊的手電停住,我看見在另一端的樓梯那兒,一個人上了樓。這個人不是影子,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他一個人,比幾十條影子都豐滿。
而且這腳步聲,在這夜里也格外響。我突然想起剛才,那麼多影子上樓梯,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我听著那腳步聲,往樓上走去。忙叫李宏波和老李,說那個是人,我們追過去看看。你們說上樓梯那個是不是人?
李宏波和老楊都說是。
我們三個人一把手電,跑到另一端樓梯前,抬腳就往上去。剛才往上走的腳步聲還在響著,看來越上越高。
這人是誰?現在樓房還沒峻工,半夜里誰來看這個啊。
我們追著腳步聲,一直追到樓頂。
到樓頂卻一個人都沒看見。剛才那腳步聲,明顯朝頂樓來了。我們三個人,打著手電在頂樓找了三遍,都沒找著有腳步聲的那個人。從頂樓下來,又在最上面兩層的空間里都轉了兩圈,也沒發現那人。
我們心里也有些怵。你若有膽,半夜里爬一個爛尾樓試試就能知道我的感受。找不到人,我還擔心踫上那些影子。所以仍舊從上來的樓梯下去。
我們走到一樓沒多久,就听見啪啦一聲響,像是什麼東西從樓上掉下來摔散了架。
我想起了剛才上樓的那個人。
我們三個同時一怔,互相望了望,朝著聲音響起的樓外跑去。這才一夜沒過,不會又是一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