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的時間如期而至,他沒有回來,九點,甚至十點也沒有。
臻惜在鋼琴邊待了整整一個下午加上半個黑夜,指尖更跌不休的,是一輪又一輪重復的音符,她忽然停住,重重的將琴蓋合上。
有些費力的喘息,胸口劇烈的起伏著。
離開琴房,她繞著螺旋樓梯下了塔樓,回到大廳,壁爐中火焰燒的正旺, 啪作響,她卻莫名的感到了冷。
「叔叔還沒回來麼?」
她心浮氣躁的問守夜的安保人員,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後心里愈發惴惴不安。
蜷縮在他寬大的床上,眼楮卻是睜得大大,有些茫然,有些迫切,目不轉楮的盯著門口,耳朵也留心著細微的聲響。
臻惜不知道自己在那兒躺了多久,更加不明白怎麼就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也不知到了什麼時分,睡意朦朧之間,她隱約感覺到周身被一股溫暖密切包圍,耳邊,有低喃響起,輕柔的聲音里帶著些許喟嘆,「真是個傻孩子」
頃刻間,心中大石落地。
並沒有掙扎很久,她困意漸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半支起了身子。
他的外套從身上滑落
她正對著是浴室磨砂的門,此刻門內蒸汽籠罩,有曖昧的身形氤氳不清,勾勒出極惑人的線條,突然一個極其怪異的念頭自她腦海里閃現,但她很快又拼命搖頭,紅著臉將那個念頭扼殺。
她的目光漸漸轉向那個滑落在地的外套上,俯身將它拾起,剛準備仔細掛起來,卻聞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味
除了他慣用的那股香水味,還有另一種,更為鋒利的味道,盡管並不濃郁,卻很輕易可以分辨,那是股血腥氣。
只覺得心頭一突,她很艱難的才壓下直接沖到浴室里的念頭。
翻身下床,還沒有站穩,便被垃圾桶里的一樣事物所吸引。
那是件質地優良的緞面襯衫,月白的底色上有大片的血跡,分外惹眼,妖嬈如盛放在墳塋上的曼珠沙華。
絕艷而悲哀。
她捏在手心細細摩挲,眼圈一下子紅了
「臻惜啊」有溫熱的氣息,帶著點未退的水汽,淡淡的香皂味兒,自她身後侵襲而來,他的聲音卻那樣遙遠,「我這樣比喻可能有些不太合適,只是你現在的樣子,真的就像是在檢查丈夫有沒有出軌的小妻子。」
「」她不說話,只是緊緊咬著下唇,一直凝視著手里東西,就好像會有一個合理的答案會自己跳出來一樣。
他嘆息一聲,在她身後緩緩蹲下,想要抱她,她卻像有感應一樣躲開了
她在發抖
「你在害怕?」他的笑容有些失落,懸在半空的手臂很是尷尬。
她不做聲,只是搖頭,抖得卻更厲害了。
「臻惜,不怕。」他強硬的擁她入懷,下頜抵著她的頂心,輕輕摩擦,「那不是我的血。」
這句話明顯起了反作用,她看上去更害怕了。
他只能在心里無聲的懊悔。
「您您是不是又」
「臻惜。」他平靜的打斷她,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我不會無端生事。」
「」
「或者說,你寧可,上面的血是我的?」
她怔了一下,拼命搖頭。
他笑了,極輕淡的一抹笑,只是唇角微微牽動,「乖,讓我抱回兒」
臻惜很听話的沒有動,老實的任他摟著,乖乖扮演著大抱枕的角色。
涼辰生閉上眼楮,半張臉埋入了她馨香四溢的發絲,輕輕嗅了嗅,很是依戀。
只覺得他的氣息鋪天蓋地的朝她襲來,她沒有絲毫招架的能力,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有一滴水珠順著半干的發絲緩緩滴落,她感覺到了濕意,順著她的額頭蜿蜒而下,逐然蒸干在她**滾燙的面頰上
「叔叔」她很艱難的開口喚他,驚訝的發現自己的聲音軟的變了調。
「嗯。」他卻恍若未覺,只淡淡應了聲。
「那個,我和安源打過電話了。」她斷斷續續的支吾著,努力掩飾著聲音中的異樣,「我和他說,說」
「不必勉強。」他頓了一下,隨即漫不經心的回應,「臻惜,其實我並不關心你是如何處理。」
「」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她不吭聲了。
「斷干淨了?」
「是。」
「不錯。」他滿意的點頭。
「」她深吸了幾口氣,像是鼓足了勇氣般,回頭看他,「這次我真的說清楚了,也希望您別再像上回那樣」
「上回?」他貌似不知的樣子。還真有些被冤枉了的感覺。
「您,您知道的。」她明顯不想多談,扭過臉去,不再看他。
「」他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她的身子扳了過來,正對著自己,「臻惜,有那樣多人惦記著你,我很不舒服。」
「」只言片語而已,臻惜原本就未退的熱度就沸騰起來,再度變身番茄。她甚至可以感覺到有熱氣正從耳朵里冒出。
窗戶沒有關嚴,但有窗幔擋住,漏了條不大的縫隙,只隱約可以看見,窗外的夜空澄澈寂黑,有微涼的風透過窗幔席卷而來,風很大。
她的長發,絲絲縷縷纏綿,被風撫的一陣陣蓋過她的臉,又雜亂無章的掀起來,空氣有種微妙的情緒開始流轉,蕩漾了很久很久,他伸出手,一根一縷替她拂去
並不是察覺不出他的異樣,只是他的神情如此柔軟,眼神如此溫暖,臻惜不忍打斷,只是安靜的看著他,只是看著他。
良久她問,「您是不是喝酒了?」
他沉默了很久,輕聲一嘆,「或許吧。」
有誰能告訴她,這兩句話有什麼聯系麼?他有沒有醉,自己不清楚的麼?臻惜還在發怔,卻意外听見他冷淡下來的聲音,「太晚了,快回去睡吧。」
不知是出于何種心態,臻惜此刻竟然也絲毫沒有要膩著他的意思,逃也般的飛快離開了,一路跑回了西塔樓。
門在身後上了鎖,她虛月兌般的靠著,緩緩滑落在地。
背後,竟濕了一片。
她連著兩晚沒有睡著了。
眼下的烏青越來越重,精神狀態也愈發萎靡,看著鏡中的自己,不消他吩咐,她今天也不打算去學校了。
呵欠連天的下了樓,還沒見著他,卻意外的踫著了另一位
兩人是在走廊的交匯處踫見的,臻惜只感覺踫到了一個柔軟的物體,就听見了一聲嬌呼,「哎呀!」
一個女人吃痛的捂著腳踝,跌坐在地,腳上的高跟鞋也月兌落了下來。
玫紅色的裙擺傾瀉了一地
還真是漂亮的女人,蜜色的肌膚,烏黑卷曲的秀發,地中海藍的眼眸,非常西方化的一張面孔。
自她這個角度,居高臨下,可以清晰的看見她胸口的波濤洶涌,出于女性的本能,臻惜目光上移,也掃了掃自己,只默默的一聲嘆息。
不對啊,她用力甩了甩尚有些發懵的腦袋,忽然反應過來,「你是誰?怎麼會在我家?」
那個女人並不出聲,只迅速的起身,拾起鞋子穿好,推開她就想要離去,不願多做糾纏的樣子,但她卻不依不饒,「站住。」
女人盯著被她牢牢握住的手腕,神色復雜了起來,很是不耐卻又別無他法的樣子,幾度嗡唇,想要說些什麼
「臻惜,讓她走。」他明顯剛洗過澡,帶著和昨晚一樣的濕意,他走過來,眉眼間略有些慵懶之意,手很自然的搭在那女人肩上,微微垂首,在她耳邊說了什麼,那人睜大了眼,笑了笑,輕輕頷首。
她沒能阻止什麼,眼睜睜的看著他目送她離去,然後回首,看的出來他原本是想微笑,可是卻生生的凝滯了,改為略顯擔憂的困惑,「臉色怎麼那樣差?」
他的手指不尷不尬的懸停在半空,是她默不作聲的躲開了,賭氣般的將臉轉向一邊。
「臻惜?」他試著喚了一聲,沒有得到回應。
順著她的目光,他看見了,半敞開的房門內,大床上,一片曖昧的痕跡
再回頭時,她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