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過後,又是恆久的冷戰,臻惜不明白,為什麼隨著她慢慢長大,他們之間原本安寧和煦的氛圍就慢慢淡了。轉而代之的,總是些沒有緣由的矛盾和誤解。她向來不善言辭,在他面前更加是笨嘴拙舌,往往一句話說出,連原本的意思也表述不清。而他則是個愛藏心思的,他在想什麼,他要做什麼,她一概不知曉。
其實在這次之前,他們也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起過爭端,結局總是莫名其妙的告終。她雖然有些沮喪,但往往並不擔心,然而這一次,是真的鬧的狠了。
時節由暮春轉為初夏,這期間,他們沒有說過一句話。
一句也沒有。
盡管他還是每日回家,甚至于他們還在一張餐桌上吃飯,然而除了刀叉與碗碟輕微的踫撞之外,幾乎沒有其他聲響。
這般的靜默,不僅僅是在家,連在學校也是如此。
那件事情已經漸漸冷卻,然而造成的影響卻並沒有減輕分毫,依舊沒有人願意同她交流,全都對她避之不及。原本就少言寡語的臻惜,這下索性徹底沉默了。
「還是這麼勤奮?」男子的聲音溫潤如玉,不疾不徐的從身後傳來,「大家都在午休,你卻縮到這兒練琴?」
「」聞聲停住,手指尚懸停在琴鍵上方,她說,「你不怕?」
「怕什麼?」他頓了頓,隨意的發問。
「」她微微偏過頭去,有卷曲的發絲蓋住了小半張臉,只有聲音低低的泄露出來,「你不會不知道。」
他輕輕「哼」了一聲,不置可否,「為人師表,教書育人,我並不認為我做錯了什麼。」
「」她了無言語,半晌才說,「並不是別人都如你這樣想。」
「我以為你是不在意別人所想的?」
她卻搖頭,「也不是所有人都不在意。」
他一時沒有再追問,而是沉吟片刻,才緩緩出聲,「最近的事情,我也听說了一些,我很遺憾。」
她輕聲一嘆,不想在這個話題多做糾纏,「安,你這段時間,到哪兒去了?」
「回了趟國,處理一些事情。」他簡單的回答,「真是沒想到,短短的一個多月,發生了這麼多事情。」
「」她一時有些啞口無言,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最終只能苦笑,「是啊。」
她不想深談的樣子已十分明顯,但他卻並不識趣,「所以說,事情發生了那麼久,你卻只知道縮頭忍耐,從來沒有想過要怎麼解決,是麼?」
「解決?」她呆了一下,不自禁的露出茫然的神色。
記憶里,無論出了什麼事情,總有那樣一個人,會把她護在自己身後,總是那樣迅速,那樣利落的就解決所有事情。
時日久了,她漸漸就失去了獨立思考,獨立處理事情的能力,遇見了事情,第一個想法往往不是要怎麼辦?該如何解決,竟然是他在哪里?他怎麼還沒來?從小到大,她向來是那樣理所應當的依賴他。
這種習慣性的依賴,她以前從來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直到這番變故突現,她有時間仔細思量,才覺得自己這種習慣是有多危險,她究竟因此失去了多少成長的機會。
「你這個樣子,倒是挺像我妹妹。」他忽然莞爾,神色中摻雜幾分追憶,「傻傻的,離不開人照料,很讓人心疼。」
「你還有妹妹?」她相當驚訝。
「」他沉默了一下,緩緩點頭,「其實那日我去墓園,就是為了看她,沒成想遇見的」
他並未說完,她卻自知失了言,慌忙道歉,「對,對不起,我不知道」
「臻惜」他微蹙眉頭,看上去好像有些失望,「你為什麼總是喜歡道歉?」
「」她張口結舌,竟道不出緣由。
「你知不知道,有時一昧的退讓,反而讓人看輕了你。」他慢條斯理的說。
「我」她節節敗退,愈發不知該如何自處。
是出于什麼樣的心情,越來越在意,就越來越珍視,越來越害怕這份感情有一點點的裂痕,哪怕是疑似的裂痕,也不敢讓它出現,可是往往越是謹慎,就越是出錯,越是退讓,後路就越來越窄。
「看你樣子,對于這件事情,似乎也並不是一無所知,若是你信得過我,可以說出來,我虛長你幾歲,或許可以給你些建議。」
她幾乎就要月兌口而出,然而又生生停住,最後只輕輕搖頭,「我不能說。」
盡管她只字沒有透露,但他卻像是洞悉她心中所想,徑自開口說道,
「你們小女孩的心思我不懂,我只知道,有些事情說開了,總是要比憋在心里好的,你覺得呢?」
臻惜僵了一下,有些敏感的忽然抬頭,「你是不是也知道些什麼?」
「我不知道。」他很坦然的搖頭,「有苦衷的話,你當然不必非得跟我說,但是總這樣晾著,你也不願意的吧?」
茶幾上是一疊攤開的相片,大片大片的美麗花朵,妖冶,婆娑,透著難以言喻的誘惑
「我們在越南,緬甸種罌粟,在秘魯加工處理,成品主要在亞洲東南部流通,只是到了歐洲這一塊,覺得有必要和先生商量一下」
對面那人,聲音低至呢喃,有種動人心魄的魔力。
「商量?」他不置可否,只淡淡一笑。
「是。」那人眉目含笑,卻並不謙卑,「卓是外鄉人,對歐洲並不熟悉,還希望先生能幫幫忙?」
「抬舉我了。我溫家很久不做這類生意,幫忙也談不上。」他只漫不經心的把玩著照片,仍舊不明確表態。
「卓就不兜圈子了,知道溫家曾經做的風生水起,所以」對面那個叫卓的人顯然耐心十足,「知道先生在政界和道上都有些門路,卓希望可以讓我們的貨在意大利加以流通,比如先生名下有很多合適的場所,如果我們的貨可以在那里出手,並且先生能夠給予我們某種保護,我說的不僅僅是道上的,還有政界的,我需要一個關鍵部門有後台的人,在之後幾年,我們的人可能會被抓,我們需要一個人可以保證,即使他被抓,最多關個一兩年,如果一二十年的話難保不咬出關鍵人物,卓知道,先生口袋里法官那可是數不清啊。」
他只輕咳一聲,唇邊恆久牽著些琢磨不透的微笑,半晌只簡潔的回答,「利潤?」
那人並不驚訝,反而露出一抹贊意,「和先生做生意真的很愉快,那卓也就直說了,事成之後,溫家會分得百分之二十的利潤,以後還會逐年增多。」
「三十。」他想也不想的回答。
「那貨物的利潤,先生不會不知道,二十已經不少,那麼」
「呵」他輕笑,搖了搖頭,「卓公子不會不明白吧?利潤與風險是同在的,我在政界是有些朋友,他們也知道我的賭場和地下市場之類的產業,但他們大約覺得賭博和違禁品買賣無傷大雅,但是毒品恐怕不在他們容忍的範圍之內,你覺得呢?」
「」卓頓了頓,剛想再說些什麼,卻被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打斷,二人的目光頓時被吸引。
是kevin,神色略顯陰沉,在得到他眼神示意後疾步走到他身邊,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
「還不說?」他看起來頗有幾分驚異,不自禁的喃喃,「倒也是個人物。」
「先生?」對面那人征詢般的發問。
「嗯?」他沉吟片刻,忽然站起,「抱歉,我們繼續。」
房間很小,天花板較之正常的房間要低很多,四周散落著一地讓人看著便毛骨悚然的器具,雖然不常見,卻也並不難猜出用途。
整個房間,被毫無死角的高度強光覆蓋,沒有一點陰影。
一個勉強能夠看出人性的物體,手腳被緊緊縛住,綁在身後,整個蜷縮在血泊里。這一隅的空間是長久的死寂,連那人的呼吸聲都听聞不見。
門‘吱呀’一聲開了,他只身走了進來,深黑的皮鞋踩在血泊之中,微微濺起漣漪朵朵
「我很好奇,那個人是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這般替他賣命。」他彎下腰,利落的扯起他的頭發,迫使那人毫無光彩的眸子對上他的,之後,面無表情的說,「你覺得自己還能撐多久?」
「」他沉默以對。
「看來是吃的苦頭還不夠。」他深深吸氣,直起了身子,拍了拍手,立即有兩個精瘦的男子一前一後的走了進來,地上的那人突然抽動了一下,卻因為無法動彈,只能縮在原處瑟瑟發抖,走在前面的那位,剛剛踫觸到他身體,他就像觸了電一樣,狠狠的顫栗一下,有模糊不清的聲響從他喉嚨深處傳出,「我我說過沒有人指使我」
有電棒毫不留情的擊在他的脆弱之處,他痛苦的連申吟都發不出,只是抖動的更加厲害,整個人開始痙攣,看看差不多了,他示意停住,「那麼你告訴我,一個中國的留學生是和你有多大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