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你猜怎樣?」凌沫問。
「」臻惜只死死的瞪著她,不出聲,更加談不上回答。
「沒有成功。」她一聲輕笑,「倆人沒跑一個星期,就給抓回來了,其實按照你爸的做事原則,倆人都得死,可惜,他這輩子就毀在你那個媽媽身上了,你媽呢,為了她自己,也為了她那情人,一點臉面不要的跪下來哭著和你爸認錯,真是惡心。你爸也沒用,舍不得那賤人,所以她掉兩滴眼淚你爸爸就什麼都慌了,兩個人,關一個,放一個,一根頭發絲都沒有傷。」
「其實若是真的就這樣也就算了,她能收起她那副風騷性子好好思過也行,可惜卻還是死性不改,溫家就那麼大,就那麼幾個人,她竟然還有點子勾搭上一個人,你猜是誰?」
只覺得眼前一黑,像是被什麼東西迎面一擊,有種不真切的暈眩。臻惜下意識死死咬住下唇,避免失控的言語破口而出,有血腥味漸漸在口腔中漫延
「其實,你知道是誰,對吧?說來也是可笑,她最後勾上的那人,卻是對她用情最深,為她付出最多,得到卻是最少的。甚至于從始至終,他都沒有踫過她。從八歲他剛來到這里的時候就喜歡她,整整八年,他愛了她八年,礙于倫理,礙于年齡,甚至于他尷尬的身份,這都是絲毫沒有希望的愛只是愈是壓抑,就愈是情深,他對你媽媽,沒有一點防範心,沒有一點防御力,為了幫她,他付出了多少,可最終落得的結局呢這事情不怨任何人,只怪你媽心太狠。」
「至于是什麼事,暫且擱著不說,我們再來談談你」
「」
臻惜終于停止啜泣,不是不難過,不是不心痛,而是眼淚早已干涸,腦海中昏昏沉沉,此時此刻,她恍然明了,這樣多年,她其實一直活在一個被編織的密不透風的金絲籠子里,伴隨她的,是那人精心準備的一個個童話。
小乖的爸爸媽媽啊,都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良,最好的人。
那年的仲夏星夜,她父親的忌日,她又問了一遍他那個問題,得到的,卻仍舊是這個答案。沒有得到更確切的解釋,心里雖然有種淡淡的失望,只是充斥的滿滿的,卻是對父母幸福和驕傲。
現在想來,卻是有些蒼白。其實只要是關乎于她父母的疑問,他給予的,都是這個答案。並非全憑凌沫的一面之詞,若是有心,她早就可以覺察出蹊蹺,譬如無論她如何追問,他也給不出一個答案去解釋,她為何不在自己的家里,不在自己的父親身邊出生。她也不明白,為什麼年幼的時候,要一直受到那個男人或許就是自己母親的情人?的虐待。他對此,更加是只字不提。
只是自己長大之後,心里對于父母的影子,早便淡了,她無心去深究,也懶怠去問。整日圍在他身邊,心里盤算著的,卻是另一份念頭。
其實此時,臻惜並不想知道自己如何,一點都不想,只想昏厥,再不理任何紛擾。大約是在童話世界中生活的久了,所以明明知道那只是幻夢一場,卻還是寧願選擇逃避,比起清醒的面對現實,她更加願意一無所知的夢一生。
只是她做不到,她的感知力像是被什麼強行提拽一樣,頭腦盡管昏沉,但是意識卻是清晰無比,凌沫的一字一句,她都听的分外清楚。既然無法逃避,便只能面對。這個面對的機會很可怕,卻難得。
臻惜明白,有些事情,涼辰生永遠不會告訴她。
「你說,我在听。」
這是凌沫開始之後,臻惜開口說出的第一句話。
發覺到她輕微的轉變,凌沫眼中有詫異一閃而過,但卻並未表露,言語間也絲毫沒有提及,接著原話繼續,「好,就說說你喔,在說你之前,我很想知道,涼辰生是怎麼和你說你父母對你的恩,怎麼說呢,愛?」
小乖的爸爸媽媽,是這個世界上最愛小乖的人,當初離開小乖,是有難言之隱。小乖要乖乖的,不要讓爸爸媽媽在天堂不安心。
這句話在腦海中轉了一圈,抵在唇間,猶豫片刻,她卻沒有說。
「算了,我大概也能猜出來,就不問了。想必你自個兒心里也明白」她眼中的不屑和輕蔑更甚,將酒杯中暗紅的液體一飲而盡,種種的放在桌面,輕聲,「其實你也可憐,你媽懷你的時候,是和安默琛私奔失敗給抓回來之後的兩個星期,你的月份很微妙,算算時間呢,是在他們之後的,可是那段時間呢似乎你父母間的夫妻生活還挺正常,所以誰都弄不清你究竟是誰的種,你爸爸不喜歡你,一點都不喜歡,因為他覺得你不是他的,可憐你媽也討厭你,因為她覺得你是你爸的,最可笑的,唯一主張保下你的,卻是你母親的情人,安默琛,卻偏偏是後來把差點把你弄死的那個他覺得你或許真是他的吧。你說,你可不可悲呢?」
凌沫說這段話的時候,聲音罕見的沒有一絲怨毒,而是溫柔的入了骨,這一字一句,溫聲細語,卻超越了之前的一切,在瞬間將臻惜所粉飾的一切盡數轟塌。
她甚至忘記的咬住唇角,愣愣的張開了小嘴,原本以為已然干涸的眼楮,竟然再度流出了淚水
比悲傷,更悲傷。她如今,真的是面無表情。
所有人,她所接觸的所有人,十幾年來,一直視她為掌中明珠,美貌,家世,財富,地位,不俗的才情,所有都這樣說,哄得她一度甚至也以為以為,自己是耶和華的寵兒。
听涼辰生提過,她的母親,在誕育她的一年之後匆匆離世。她很難過。她更難過的是,她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
現在想想,若是他們都安好。或許,她的處境在更加不堪。
而實際上她只是個連父母都厭棄的孤兒。
原來
臻惜忽然覺得小月復一陣絞痛,有一種奇異的燥熱開始在血管中奔流,漸漸的便傳遞至全身,這種感覺來的很快,很猛烈,她沒有絲毫抵御的能力。不禁出口低呼一聲,然而讓她震驚,甚至再度恐慌的,是那發出的聲音那聲音
「看來時間是差不多了。」凌沫揚揚眉,看了眼精致的懷表,嘴角的弧度很是意味深長,「小乖,告訴我,你現在是什麼感覺?是不是很熱,很難受,而且越來越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
「你做了什麼?!」
明明是憤恨的語氣,然而月兌口而出的,卻還是剛剛那種,那種嬌媚甜膩的聲調,听起來心頭癢酥難耐,撩人的無以復加
她不敢相信,這真的是自己發出的聲音。她討厭這種聲音!
「喔,忙著和你聊天,倒是忘了正經事情。」她輕掩杏口,好似剛剛才想起的恍然,「不過現在說也來得及」
「到底是什麼!」她開始覺得呼吸也十分困難,胸口好像壓了一塊石頭,四肢也控制不住的痙攣。
「這可是個好東西呢,干嘛那麼緊張?可不就是安瑞送給我的那個禮物,只不過我沒舍得送給涼辰生,眼下,留給你,正好合適。」
「你!」
那份情緒波動的太激烈,所有不適的感覺都在瞬間麻木,臻惜忽然覺得心開始滴血痛的她就要發狂!
她的孩子,她的孩子
為了她的小小寶貝這段時間,她不敢有一絲的異動。強制戒掉了所有依賴了十數年的精神類藥物,失眠,她忍著,抑郁,她耐著。神經衰弱帶來的頭痛她也咬牙堅持,她將所有的藥物都停了。甚至于感冒,她也不敢踫哪怕一丁點的藥物
生怕孩子會受到影響,哪怕一絲一毫
她害怕,害怕她的寶貝會因此像她一般疾病纏身,病痛不斷,她希望她的小寶貝可以健健康康的長大,童年可以在陽光,草地上和別的小朋友追逐打鬧,而不是如她一般呆在無菌的觀察室。
可是現在她現在
「你昏迷了十個小時,我每隔三個小時給你注射一部分,濃度按照高比例配比,如果一切順利,以後你可就離不開這玩意兒了,不過安瑞對你應該不會吝嗇吧?只要你想吸,要多少可不就有多少麼?呵呵,如果有機會,我真想看看他的表情」
「寶寶寶寶」
身體的苦楚一**傳來,淹沒了她已然有些錯亂的意識,在那種骨肉相連的痛苦之前任何言語都是單薄的,她反復念叨,好像腦中只剩下了這一個詞語
「你很痛苦,是吧?」此刻此刻,一直獨角戲一般演繹的凌沫,竟驀然淚流滿面,「很心痛你的孩子,是不是?你現在,可不可以體會到,我的心情了,嗯?當年那件事情發生過後,他被你媽媽逼到絕路只是絕處逢生,撿回一條命的同時,更是萬貫加身,只是背後的險境誰能明白,他更是因此染毒,不思反擊,反而自甘墮落而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那時候被他的反對者挾持,我求他,求他救救我們的孩子,但是他不信,他根本不信我同他有過孩子,等他終于趕到的時候什麼都晚了,晚了!」
她忽然瘋了一樣的掐住臻惜縴細的脖子,泣不成聲的同時怨毒的語氣也達到了最高峰,「要不是你媽媽,要不是你媽媽,我們怎麼會這樣!他怎麼會吸毒!怎麼會有那麼一段日子!她明明不喜歡他,還利用他,她就是喜歡和我搶,她什麼都和我搶,我什麼都搶不過她我生下來就是因為她有polycythemiavera,我哥和她配型不成功,所以才有了我,我才被允許生下來,我生下來生下來就一直為她貢獻骨髓!貢獻鮮血!我被鎖在醫院,整整六年!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都是因為她,我現在才這個樣子,要不是她抽走了我的生命我怎麼會只能活三十年!」
原本胸口就憋悶到了極致的臻惜,幾乎就要喘不過氣,胸口的空氣被擠壓的越來越少,越來越少忽然,她松了手。
「都是人都是爸爸的孩子流的是同樣的血液為什麼,為什麼她就可以活的眾星捧月,有爸媽疼,有老公愛那麼多人,那麼多人都愛她,就連得到的太容易,她卻從來都不知道珍惜,不管是人或物,厭惡了就是厭惡了,她扔掉的時候從來就沒有一點心疼,從小,從小她就喜歡搶我的東西,我唯一的玩具,不多的糖果她一定要搶走,其實她根本不稀罕那些東西,她就是喜歡看我難過她就是要炫耀父母對她無法無天的溺愛,長大了,我唯一喜歡的人也被她搶走然後毀掉。我等啊,等啊,等到她的死訊,等了那麼多年,我也快死了我終于熬到生命的盡頭了,就一年了,我終于可以和我喜歡的人廝守一段路可她還在和我搶她自己死了,來不了了,她就要讓她的女兒來和我搶」
凌沫擦了擦眼淚,溫柔的笑了,「這一次,我決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