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暴力,一旦開頭,無法終結。
暗夜中的行凶者將黑直亮澤的長發全都細心地壓在外袍下,不露分毫在外,防止在搏斗時被獵物一把抓住,拖了自己的後腿。也防止被意外的噴濺弄髒。
他好似在完成一項頂重要的工作,面色沉靜,手握著石塊,均勻地敲在異母兄長因為俯身向下、反轉朝天的後腦勺上。一下一下,動作不差分毫,態度嚴肅認真,嚴謹又審慎,好似鐵匠打著燒紅的鐵塊,木匠琢磨著歪斜的榫頭。
每一下的力道並不算重,但一下一下的疊加,也絕對不算輕。
一、二、三……他在心中默默記著數。
陪著小主人一起長大的侍女犬君來向故主哭訴過。盡管知道徒勞無用,她只是單純的尋找一個角落,默默地舌忝舐傷口,至少希望得到相熟的在意之人的些許撫慰。明明那是個好姑娘,從來沒有壞心眼,總是認認真真的做事,雖然有點笨手笨腳。
……「這里太壞了!小`♂姐,犬君好想回家去啊嗚嗚……」……
我也很想回家去呢。
……「為什麼到了老爺府上,就分配我去倒夜香啊!明明我從前都是在小`♂姐身邊伺候的。那天我不小心跌倒,髒東西撒了一地,濺到了大少爺指貫的褲腿上。他就讓人把我按在地上,非得舌忝干淨不可。
我不願意,就被一直摁著,大少爺說得等到他滿意了消氣了,才能放我起來。好難受啊,我的臉貼在髒污的地面上。只听得見有人在大笑,還有人在數數。一直到了多少呢?一百?還是兩百?我已經記不清了,鼻子里嘴巴里都是……」……
不愧是兄弟,這方面的愛好如出一轍。
暗夜中的行凶者想起自己相似的遭遇。被眼前這個人的兄弟扯著頭發按在污泥里時,這個人是也在場的吧!
……「安排下去,都看守好周邊。小少爺盡興之前,不許有人多管閑事向上頭夫人和大人告密。也不許向小院子那邊去搬救兵。都給我掂量清楚了,誰給你們飯吃!」……
「現在也沒有人會來救你了呢。呵呵……」沙啞的聲音又輕又柔,恍如鬼魅。
真無聊啊,這種游戲一點都不好玩。我只想給你個教訓而已,就勉強數到一百好了。
暗紅的血液滲了出來,漸漸染濕了石塊。在不久的將來,凝固成黑紅色的痕跡,隨著寄居的石塊被隨意拋入池塘中的動作,漸漸化了開來,一絲一縷融入冰涼的池水中。
……
披散下來的烏發如雲的侍女們,手中或捧或握或抱,在蜿蜒曲直的回廊上川流不息,異常忙碌。
「哎,這不是我的衣服嗎?」前不久遺失了衣物的侍女突然驚呼。
同伴照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掛在樹上呢,大概是被風吹的吧!」
「討厭啊,怎麼弄這麼髒!」
「別抱怨了,拿回去洗洗吧!」
「你們听說了嗎,前幾日受著傷、躺在走廊上吹了一夜風的大少爺總算醒了。但是人好似受到極大驚嚇的樣子,驚恐萬狀,說話也說不清楚,顛三倒四,一問三不知的,幾乎以為是做了個意外逼真的夢。」
「听說他自己喝醉了酒,所以走路不穩,磕傷了後腦勺?」
「說不定是在回家前就跟人毆斗受的傷!畢竟發現的時候,血糊糊雖然流到了脖子里,可都凝固成渣渣了。那天的值夜人也說,大少爺回來的時候,看著就很不好,好像有點站都站不穩。」
「所以夫人大怒,說他看見少爺這樣都不知道上前扶,是個沒心的。大半夜的都想著回去睡覺啊,誰想要伺候壞脾氣的大少爺!而且誰知道少爺在自己家里也會摔得腦殘啊!因為這個受罰,真是可憐呢。」
「……少爺受傷會不會有別的原因吶?」
「不然呢?要麼是有強賊入侵,要麼是非日常的靈異事件,盡管已經加強夜間在外牆的守衛了,怎麼看都更加恐怖吧!」
「嚇死人誒!別說了啦!快走快走……」
……
「你們都走開走開!滾!別跟著我!」
兵部卿親王府上的小少爺,氣急敗壞地趕跑了跟著自己的侍童們。
母親就只關心哥哥!一定也不關心我!
不就是跌了一跤磕破了頭嘛!全家上下都圍著哥哥轉!又不是只剩半條命了,至于嗎?
就連我去向母親撒嬌,想要「新玩具」,竟然也被不分青紅皂白的趕了出來……說著「玩你的去,別吵你哥哥」,還把我上次把一個侍童打得回家去休養的事,也突然提出來說……
什麼陳芝麻爛谷子的陳年舊事,都過了多久了!當時母親不是拍著我的頭,輕描淡寫地道了一句「小壞蛋」,就輕易揭過了麼?現在不過就是隨便找個理由,來教訓我罷了!
哼!
他抱著空心蹴鞠,向庭院走去。
死物哪有活物好玩。
算了,勉強上手吧。
只是這種游戲沒有人陪伴著,終究不是味兒。
他扯著嗓子叫了幾聲。也不知道是下人崽子們怕了自己,所以听話得躲得遠遠的,所以听不見召喚;還是又在躲懶,故意听見了不回話、不現身……總找得到機會挨個抽打一頓!
圓溜溜的竹編蹴鞠織得細密精致,受了拋擲之力,輕輕地升到半空,被一陣邪風一吹,啪嗒一聲落在了不遠處的池塘里,半浮在水中,就在很靠近岸邊的地方,上下來回蕩著,滴溜溜地打著轉兒。
池塘邊密密地種了一小簇常青的灌木,投射下一片深幽的暗影,將清晰澄明的秋水,也染得渾濁了些。
小少爺有些嫌惡地看著似乎髒兮兮的水,以及最靠近岸邊的髒兮兮的一片泥濘地帶。他有點猶豫。
但是那只可惡的蹴鞠,不時在不遠不近的範圍內來回逡巡,好似挑釁的模樣,看著讓人邪火上升。
他想了想,折了一根長長的枝條,站在岸邊去夠丟失的玩具。偏生那東西忽左忽右地飄來飄去,就是不肯乖乖地听話。
他不自覺向著池塘越走越近,發覺的時候已經將濕滑的泥濘踩得完全。懊惱地暗咒一聲,他提起一只腳,就想要後退。
正在此時,只看見一個從頭到腳混沌一片、無定形的東西突然從水中躥出來,攥住他唯一支撐的那條腿的腳脖子,似乎是在岸邊蹬了一下,借得反力,向水中拖去。
單腳直立之人,重心搖搖欲墜,瞬間被拖進了水里。
……「有鬼!有鬼!……」神氣活現的大少爺驚恐萬狀,縮在寢台內側,尤其不許侍女靠近。……
小少爺突然想起來剛剛窺見的哥哥的丑態,心中涌起無數恐懼,四肢也因此月兌力。
他不敢回頭看,生怕看見不似人形的恐怖存在,只是掙扎著勉強突出水面,呼吸了最後一大口,但因為沒有掌握閉氣的竅門,到手的多半都是水。他被水嗆得猛烈咳嗽起來,發出喑啞微弱的呼喊。
來人啊!救我!咕嚕嚕……
濕漉漉的布料立即掩住了他的口鼻。像鉗子一樣堅硬有力的尖細雙手,將他捉回來,臉朝下摁在了水里。只有一串串大大小小的氣泡,爭先恐後地冒出來,在水面無聲的炸裂。
你不是很喜歡將別人的頭摁在污泥里麼?那種窒息的痛苦難受,也想讓你嘗一嘗。這樣才比較公平吧!
一直被按在水里禁止呼吸的人,雙腿虛弱地四下亂蹬著,手臂也瘋狂地左右揮動,只想尋到哪怕一個支撐點。
冷酷的襲擊者,似乎具有一種狩獵的本能,牢牢地掐著他的後頸,保持固定在他身後。在被攪得渾濁的冰涼池水中,他面上神情純真無邪,無從察覺自身興奮的顫抖。冷漠睜開的眼楮,不懼池水刺激的痛覺,鎮定自若地觀察著,評估著。
總得有決心,先對自己更殘忍。
直到肺部因為缺氧,傳來幾近炸裂的痛楚,手中的人也停止了掙扎、軟軟地垂著頭,無情的狩獵者耐著性子穩穩數了十下,才浮出了水面。
噗地一聲,他將最後時刻不可避免地吸入的一口渾濁的池水吐出來,隨手將昏迷不醒的人拋在岸邊,好似丟一大件垃圾。
換下的單衣稍稍擰干,草草擦拭全身,在常青樹叢之後,他換上了實現藏匿好的備用衣物,一路避著回廊,機警地跑回了偏僻無人的小院子。
少納言乳母回來時,看見自己監護下的心愛的孩子正在偏房內洗浴。
她伸手到緊閉的窗縫下,試了試溢出的熱氣,有些擔心地問道︰「您不要因為怕麻煩,就不使喚侍女去抬熱水呀!天氣漸漸轉涼了,不用熱水是不行的!……您的熱水夠麼?我再去為您去一些來。」
屋內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好似說著「不必了」。
少納言乳母想到了開心事,微笑著道︰「您也許可以準備一下。老夫人的三月忌期快過了,我們需要去當初停靈的北山山寺內,為您除去喪服。我們都期待的那個人,就在那里等候著。」
這樣麼?真是太好了……
房內人期待又陰郁地想著,略有些遺憾和惆悵。
大的奈何不了。還剩一個小的。
得加油了。
作者有話要說︰2014-7-27三根掉落完畢已跪
感謝支持正版的真愛小天使=3=
小紫再如何孤僻執拗,大概也只能做到這樣的程度了,畢竟沒有人教育、沒有人管束。但不論如何,還是做不到若無其事地剝奪人形生物的性命吧。不過是以直報怨,采用了更為激烈的惡作劇手段。一旦不留神造成了嚴重的後果,也只會「哦這樣麼」。
不過光君如果發現他長歪了的話,有的頭疼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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