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兩人跟胡黛漪來至後院,只因不敢跟得太近,是以往往待胡黛漪走得數步才敢跟上一步,有時便只能用耳力探听三人動靜,可幸這後院倒無甚人,跟蹤也不甚難,跟得一時,只听吱呀一聲,似有人將門打開,胡黛漪道︰「你們都下去吧。」二人藏身門外只見那兩個拿食盒的丫鬟走出了院門,二人听得一會兒,知院內已無動靜,這才悄聲偷入院內。這院內三面皆是屋子,只是唯獨不見了胡黛漪蹤影,心知那胡黛漪定是在這三間屋子其中一間中,二人輕著步子,慢慢在旁邊屋中查尋,如今天色雖晚好在尚能勉強看得清屋中物甚,二人探看片刻只見這里每一間屋子中都是黑漆漆的一堆,放著不少麻袋,哪里有半分胡黛漪的蹤影,二人心下好奇,白嵐鳳道︰「奇怪,明明是在這里,怎地不見了?」
許酒生看看那黑漆漆的麻袋,見是些裝雜貨的袋子無甚怪異,他常年行走江湖,多聞多見,此時見事情古怪,料得必有玄機,道︰「莫非這屋中有甚麼暗道,她為掩人耳目從暗道進去也未可知。」
白嵐鳳道︰「進去看看。」將那屋門輕輕推開,未發出半點聲響,二人輕步在各個屋中均走得一圈,見南側屋中麻袋甚少,二人小心查探,見那麻袋似有扳動的痕跡,當下許酒生在那麻袋上一提,只覺其體甚重,便如在地下生了根一般,提了數下始終提它不起,道︰「奇怪,這麻袋好像是縫在一起的。」白嵐鳳望那麻袋上仔細打量,見這麻袋上下縫合成一體,中間縫隙頗小,用手在麻袋上抓得幾下,從懷中掏出短劍輕輕一割,將麻袋割出個缺口,只見其中皆是些尋常不過的石頭,二人看了心中皆是一奇,心想這石頭滿山都是,卻包來此處其中定有古怪。許酒生道︰「這些石頭想必便知暗門所在。」說時二人俯身在那疊成石柱子的麻袋周圍細細模索,探得片刻,許酒生手觸一鐵環物甚,道︰「有了。」白嵐鳳湊過身來,見那物嵌在地板上正是個拉環,許酒生用力向上拉,那環只是不動,白嵐鳳道︰「向外拉拉看。」許酒生依言向外一拉,那板微微移動,許酒生道︰「有門兒。」運上內力使勁一拉,只听格拉一聲身邊堆成柱子的石頭麻袋向兩邊移開,立時現出一條密道來,那密道開口向天內中設了石階顯是給人行走使用。二人大喜,順著石階小心走入密道,一時之間未走多遠便已至出口。二人出了密道,見四周皆是假山,卻非先前走過的那片假山園,那密道的出口正設在假山的石洞下,如非從這密道出來,平時走來倒還真看不出這假山中有這樣一個入口。二人出來,向周圍一望見並無人跡,方敢探身出來,許酒生一瞧身周景象不由的一驚,回頭看看那假山全貌,道︰「這里便是那前輩的住處了。」白嵐鳳卻並不感到驚奇,道︰「看來這兩個女人定有甚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許酒生知她所說兩個女人定是胡黛漪同那老婦,當下只點點頭,道︰「那女人是這兒的莊主,行動為何要這等隱秘,二人如非有甚秘密,倒也不至如此。」忽听屋中有一人道︰「現在你可以將那事說給我听了吧。」二人听聲知這說話之人正是胡黛漪,听她言語間雖是冷淡卻頗有懇求之意。只听屋中另一人道︰「沒這麼容易,你的事還沒辦完呢。」這人正是那老婦。
二人早料到這兩人定有秘密,當下听她二人對話也不感稀奇,只听胡黛漪道︰「你要的東西,我已給你找到,你還要我干甚麼?」這話說得甚急,似有責怪之意。
老婦哼哼一聲冷笑,道︰「東西未曾找全便想知道秘密,我若告訴給你,那兩件東西恐怕便再沒著落嘍。」那老婦似是頗為得意,說起話來竟隱隱有些喜色夾在話中,只是聲音老鄙,嗓子似比先前更為嘶啞,讓人听來難受之極。
胡黛漪道︰「三件東西我已為你找回一件,你總該讓我知道一些吧,否則我又怎知你是否真得知道?」
老婦痛哼一聲,道︰「那東西不是早就給你了嗎?難道是假的不成?」
胡黛漪道︰「東西不假,誰知你是怎樣得來的,或是偷的亦未可知。」
老婦怒道︰「你……」但隨即一笑,笑聲頗為怪異,只听她道︰「你若不信,這些年來又怎會為我出力查訪這三件東西?前日那濟南府來的想必是你佷子吧。」
胡黛漪似被老婦說中心事,口中結巴道︰「你,你怎知道。」
許酒生亦是一驚,不禁向身旁的白嵐鳳看上一眼,但隨即便轉開了,見白嵐鳳並不在意,心中只想︰「那胡老師與這女主竟還有這般關系。」當下不便細問,只是靜心傾听二人對話。
老婦道︰「我雖足不出戶,但你所干的事卻也休想瞞我,前日你暗算自己的佷子,將那寶物騙了到手,你當我不知嗎?」
胡黛漪又是一驚,對這事不敢否認,似也不敢相信,只顫抖著聲音道︰「你……你還……還知道些甚麼?」
老婦道︰「要不要我把你如何假造寶玉,如何又不動聲息的將那假貨給了那小妮子,又如何冒充我名去向三春那老頭子套問事情真相都說說啊?」
胡黛漪不敢相信眼前老婦所言,一時聲音愈發顫抖了,道︰「你……你怎……怎甚麼都……都知……知道。」
二人听那老婦不知說些甚麼,似是抓住了胡黛漪的把柄,許酒生未加在意,只听她二人還要說些甚麼,白嵐鳳听老婦說話怪里怪氣,只是好奇,直至她說出「那將假貨給了那小妮子」時,若有所思,心下一想,只感蹊蹺,听她說出寶玉二字,心想莫不是師兄帶的那方寶物?一時不好確定,只暗暗听她二人說話。
那老婦只是嘶啞著嗓子不住干笑,聲音比先前更多了幾分滲人,道︰「既然沒錯,便不要瞎想那佔便宜的事了,好好辦事,我自會將那事情告訴你。」
只听屋內撲通一聲,似是有人下跪,只听胡黛漪啜泣道︰「姑姑,我求你了,求你告訴我吧,我真得再也等不得了,我如今也是五十歲的人了,再等只怕便再也沒機會了。」
老婦怒道︰「混賬,哭甚麼?我比你還大怎就等不得,佩玉門怎出了你這不成器的東西,那姓柴的倒底有甚麼好,值得你這樣為他們牽腸掛肚。」
胡黛漪啜泣不止,甚是悲傷,懇求道︰「父母之恩不敢不報,姑姑,你便告訴我一些吧,哪怕是一點也好啊,我一心只屬姑姑,不敢存絲毫違逆之意。」當下開口只不住懇求那老婦。
老婦哼了一聲,道︰「那柴式父子,又非你親父兄,只不過是老天作巧讓你踫上罷了,有甚麼值得報恩的,那姓柴的人很好嗎?」說道此處,聲音忽高了不少,道︰「你在濟南待了那麼長時間難道不知?他脾氣古怪,見這誰都不順眼,早就該死,可恨我當年沒有親手殺了他。」那老婦咬牙切齒說來,似恨極了這姓柴的,只听屋中格格作響,喀喇一聲似是木頭碎裂的聲音。
老婦聲音甚大,四周卻無一人,似乎這周圍之人有意給人遣開了,許酒生白日進來之時行至此間亦未曾見到一人,想是那胡黛漪未防事情泄漏特意不需人來,听二人對話一時,知道這胡黛漪同胡洹關系非常,推想而來,知胡黛漪當是胡代墨的姊妹,他曾听父親說過胡代墨的事情,知道當年胡代墨之所以能當掌門之位,其中同柴式父子實有莫大的關聯,還知父親因此將一件寶物也丟在了萬花門中,如今听二人對答,心知父親同萬花門的淵源遠非他說的那般簡單。白嵐鳳雖在萬花門中,但門中之人均知此事乃胡代墨的忌諱,自胡代墨登上掌門之位以來,皆是緘口不提,白嵐鳳在門中只一年對這門中的往事所知甚少,自不知這等隱秘之事。只知道前代掌門人姓柴,但天下同名之人亦是不少,對這同姓之人更不在意。當下只听她二人說的事情甚是隱秘,也只一听,未曾多想。
胡黛漪听得此處,不禁一驚,再不啜泣,屋中登時靜了下來,胡黛漪低聲說了幾句,聲音雖小,但在這隆冬夜里,連個蟲鳴之聲都無,她二人細細傾听,倒也可听得清楚,听她道︰「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嗎。」一連幾句均是「他死了」,自問自答,說了數次,那老婦似是不耐煩,道︰「好了,老的便是不死到如今老也老死了,那小的還活著呢。」
胡黛漪如獲珍寶一般,喜色盡表于言,二人雖也不曾看到她臉上神情,但也想了個大概,听她喜道︰「當真活著?」起初捎帶疑問,但那探問之聲轉眼便消,想是她信了老婦之言,又道︰「那可太好了,不知他現在過的怎樣。」話音中充滿關懷之情。
老婦冷笑幾聲,道︰「好得很,放心吧,你早晚會見到的。」
胡黛漪當下也不再多問,長長舒了口氣,想來老婦這句話對她來說可不知有多受用呢。
老婦道︰「今日那來送信的,我已見過了,你好生等著罷,過不上一年那人必會將那兩件東西帶來,那時你便能知道他的下落了,唉,真是家門不幸啊。」
胡黛漪不明老婦所言,只是連聲答應,想到再過一年便可見到那人,當下歡喜過望,說話時不免帶上幾分感激之情。
老婦道︰「你回去吧,再差人給我送些花肥石料來。」
胡黛漪道︰「是。」听腳步聲響,顯是向門口走來,二人一驚,忙在附近藏身起來,胡黛漪從回假山石洞中,便要從暗道出去。
許酒生心想胡黛漪行蹤隱秘定不會叫人發現,這園中甚大,又有那打更的巡夜,若自行出去免不了有些麻煩,謹身慢行又不知要走到何時,倘若天色稍明,那園中僕人起身了倒是難月兌身得緊,如今倒不如跟著胡黛漪原路返回,總比兩人在園中亂闖的強,道︰「走,跟著她。」白嵐鳳知道許酒生有了打算,當下也不多言,二人輕聲跟上胡黛漪,進入密道,此間雖是密道,只是其中回回折折,一路倒是方便人跟蹤,二人跟著胡黛漪回至密道出口,听胡黛漪開啟閘門出去後,過了多時方敢上前,在那四周石壁上探尋一番,模得一處消息,那地板應聲而開,顯出木屋來,許酒生探頭出來見四周無人,當先走出暗道,對後面白嵐鳳道︰「上來吧。」「吧」字出口,背心一陣涼意,噗得一聲一口血吐在暗道中登時倒在密道口邊,白嵐鳳大驚,忙躍身上來,見許酒生倒在一邊,也顧不得其他,忙俯身看查,探其鼻息脈搏,知雖是受傷,倒也不曾傷重,一時只是被人用巧妙手法震暈過去,身旁站著一人正是方才出去的胡黛漪。
白嵐鳳不知胡黛漪如何發現他二人行跡,眼見許酒生受傷倒地,傷雖不重,心中仍是一揪,登時便要哭出來,眼見胡黛漪站在許酒生身邊不住打量自己,並不發招傷她,一時倒也奇怪。
白嵐鳳見許酒生昏厥在地,心下生怒,嗔道︰「是你傷他的是不是?」
胡黛漪亦怒道︰「大膽,見了師姑不行跪拜之禮,反而這等大呼小叫,你師父是這樣教你的嗎?」
白嵐鳳听他竟搬出師門輩分來壓她,她向來為父母寵愛,跟得胡代墨修行,胡代墨見這小姑娘生性難以約束,頗合自己胃口,也就不用俗禮管教,亦從不用甚師父威嚴,如今听胡黛漪故作長輩之勢來壓自己,當下不喜,道︰「我雖拜師卻未入門,萬花門的規矩你不是不知道,姑娘心情好稱你一聲師姑,心下不快,我又何曾認得你來?」
胡黛漪不禁為這小姑娘所言一驚,冷笑道︰「好啊,當真是兄長教出的好徒弟,敢問大小姐,現下心情可好?」
白嵐鳳嗔道︰「不好,你打傷水大哥,我也要還你一掌。」
胡黛漪听這小丫頭竟要同自己過招,心想這丫頭能有多大能耐,一時又是憤怒又是好笑,笑道︰「你拿甚麼跟我打呀?」她已是五旬老人,見這小姑娘說話可愛,愛幼之心忽起,故意逗她。
白嵐鳳人本聰明,又是胡代墨的得意弟子,手下功夫自是不弱,當下听她出言無狀,道︰「看招。」拔出短劍,便向胡黛漪刺去,她心知胡黛漪功力遠在自己之上,同她斗拳只是自討苦吃,她一心只在許酒生身上,當下也不多說,佔個便宜,拔劍便向胡黛漪招呼,心想︰「她也是萬花門中之人,我若用那些舊招數,這人定然認得,當下只將師父新悟的那套劍法使出幾個變化來,她必不知,如此方好救水大哥。」一上來使出的便是胡代墨新悟的那套短劍劍法,當時胡黛漪已遠嫁昆侖,故不曾得見。
胡黛漪起初只想一個小丫頭能有多少東西,不過是班門弄斧罷了,當下不懼,空手接她短劍,白嵐鳳見她不閃不避反而屢次來奪自己短劍,當下知她輕視自己,心中暗想︰「你自作自受,可怪不得我了。」當下將短劍中招法使將出來,變化甚多,胡代墨本就是一派宗師,又加上白嵐鳳天賦異稟,學得胡代墨新創絕技將自己所想變化夾在其中,這劍法登時奧妙無比,平常之處出變化,處處逢險送殺招。甘落下風敗中求,去勢來招分不清。
胡黛漪眼見這小姑娘所使劍法從未見過,料來當不是本門劍法,一時心奇,倒也未放在心上,斗得幾招只感這小姑娘雖說功力還差得遠但招數之驚奇恐怕還在自己之上,一時疊遇險招,心想若是這小姑娘功力再強上幾分恐怕當真要命喪她手,當下方知白嵐鳳手段不凡,輕敵之心一收,隨即而來的便是招招功力十足的掌法,白嵐鳳終究不敵胡黛漪功力深厚,短劍幾番被她招架險些月兌出手去,幾招過後,終于抓不住了月兌手插在裝石子的麻袋上,白嵐鳳不敵為其擒住。
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