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艱辛,又適逢初夏,天氣忽冷忽熱,蘇墨離本體弱多病,經過一番舟車勞頓後,途至天蒼山腳下時,盡一病昏迷不醒,箋兒請當地郎中看過後,均不見起色,听聞雪山寺中有個得道高人,可祛病除邪,箋兒無奈之下便將她帶至這里,沒想到七天後,蘇墨離居然奇跡般的醒了來。
其實只有我知道,真正的蘇墨離已經死了,而現在的我是凌鄢,只不過借了蘇墨離的身子延續了我的靈魂,不知上天給我這樣的安排,到底是我的運還是我的劫。
層巒山峰,峻峭清幽,簌簌繁花,爭相吐芳。
一陣流水的聲音傳到了我的耳朵里,我順著水聲尋去,穿過廊坊,走到石階處,石階旁青苔陣陣,旁邊野花綻放,清新的空氣伴著淡淡花香撲鼻而來,好一派幽靜的山中風光。我頓時覺得心情舒暢,快步走下了石梯,向左而去。
水聲越來越大,跨過一座木橋後,繞過一片松林,一條銀白色的瀑布出現在了眼前。那瀑布從高空懸掛著撲下,風吹過來,把水吹成輕霧灑在我臉上,涼絲絲的。
看著瀑布即使從山頭逝下也可如此慷慨激昂,心中不由一嘆。我雖得了絕癥,卻借尸還魂到了古代,就是死後重生延續了我的生命,試問菩提當何如?隨緣隨遇亦隨風,既來之,則安之,我閉上雙眼,暗想我不能辜負上天給我的再生機會,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無論遇到什麼,都不能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
很想看看自己來到古代的樣子,小心翼翼地走到溪水旁,縷了縷額前的亂發,水中一個身著淡綠錦袍,頭挽白合髻的女子出現在眼前,面若芙蓉,眼若杏,延頸秀項,腰如約素,嬌小玲瓏,跟我現代的樣子有幾分相像,但更添了些幾分清新純雅。
雖然頭上只插了一支白玉步搖,卻難掩麗人之姿,好一個絕色美人,我不僅自贊。這真的是我嗎?
我欲起身,一頭及腰的烏黑秀發如瀑般滑落下來,回眸看著清水中的麗影淡淡一笑,潺潺水波隨著清風徐徐散開。
突然一個爽朗卻略帶溫潤的男音從身後傳來。
「好一個冰清玉潤,香培玉琢的美人。」
我一驚,扭頭循聲望去,只見溪水雕石上,站立著一個大約十六、七歲的少年,身姿卓越,一身雪白的直襟長袍,手握一支玉簫。他微微一笑,一雙明眸掛著亮光,猶如皓月當空,他身後的景色霎時黯然。
我朝他看去,心想雖是個美少年,不過也還是個小孩。問道︰「你是誰?」
少年把玉簫順手掛在腰間,雙手環抱,朝我笑回︰「墨兒,你當真不認識我了?」他的腰間佩著一塊環形美玉,細看時,那玉上雕著鏤空祥雲,中間瓖著一顆紅色瑪瑙,晶瑩剔透,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紅光。
心中暗想他會不會是被派來來抓我的人,我欲轉身逃離,誰知剛一低腰,右腳踩到岩石青苔上,身子立刻懸空,眼見即將掉入水中。
啊!我驚慌失措,不由大呼。
嗖嗖的風聲從我耳旁劃過,一只手大而有力地扶住了我的腰肢,我順勢騰空而起,頓時感覺身輕如燕。
少年扶住我猶如蜻蜓點水般跨過溪流,最後落在他剛剛站立的岩石之上。
頭一轉回,正對上他那雙皓眸。他直盯著我,雙眼閃過一絲疑慮,隨即,見他眼中的疑慮漸漸淡去,他低下頭,靠近我的臉,眼神迷離,半喜半憂的注視著我,那炯炯目光散發著炙熱,直燒到我的心口之上,我只感覺心跳加快,呼吸困難。
我實在是忍受不了與一個小孩這種近距離的接觸,大聲叫了出來,「誒,小鬼,放開我!」
少年听後先是微怔,又帶著一絲戲謔的笑意,更用力拉我入懷,「墨兒,我總算找到你了,我才不會放開你。」他的唇向我的臉慢慢靠近。我大氣不敢出的直盯著他,這個小孩不會是要對我非禮吧。
「我根本不認識你。」我有些不耐煩,怒叫道。
少年听後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卻依舊緊抱著我,將剛剛即將滑到我嘴邊的唇緩緩地移到了我的額頭上,深深的印了上來。
我瞪大了雙眼,愈加氣惱,立刻推開他。「我叫凌鄢,不是你口中的墨兒。」我不喜歡蘇墨離這個名字和她的身份,更擔心被人發現我是遣逃的犯人。
「你的丫鬟已經把一切都告訴我了,你只是短暫的失憶,記不起以前的事情。」他走近拉起我的手,眼中充滿疼惜,仿佛撥動著心底深埋的感情。
「你是怕別人知道你是蘇泉甑的女兒?」他突然問道。
「我也不再是蘇墨離,以前的蘇墨離已經死了。」怕他再次糾纏,我咬咬牙,語氣生硬的道。
「你終究還是怨我沒有保護好蘇大人。」他嘆道,雙眼含自責之意,似乎有種說不出的身不由己。我知道他所說的是父親謀反一案,听箋兒說父親是被人所害,看來他或許知道什麼。
「對不起,蘇大人,我沒能保住,但你,我定會保護好你。如果你擔心,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凌鄢,從此便沒有蘇墨離這個人。」他抬頭看著那一幕瀑布,怔怔說道。
雖然他的年紀看上去並不大,但卻給我一種安心的感覺,從他溫柔的眼中,我可以判斷出他還真不是要來抓我的人,說不定是可以幫我的人,剛剛對他的戒備和抵觸之感也漸漸淡了下去。
我正想著要不要問蘇泉甑一家被害的原因,畢竟他是我在古代的父親。他卻伸手拂去我額前的幾絲亂發說道︰「你的傷剛好,這個地方太潮濕,不能久待,我們回去吧。」
我沒有拒絕,同他一起返回寺內,箋兒見我和那少年同時返回,驚了一下,後又立刻恢復了正常。
這幾日他一直同我們一起住在這寺廟里,晨起後便隨寺中僧人為我采藥,回寺後又親手為我熬藥,他的體貼細致一度讓我有些感動。
清醒的意識很快就恢復過來,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並不是為我,心底突然升起一陣涼意。
寺內種著的幾顆高大青檀樹,在夏風的吹拂下,搖搖曳曳,我靠坐在青檀旁,笑問︰「你叫什麼名字?我還不知道呢?」
他悠揚的簫聲止住,眼中有些失落,但僅僅一瞬,又溫柔的看著我道︰「我叫劉啟,你叫凌鄢,我們就當重新認識了吧。」
他的身上隱隱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氣韻,怎麼看都不像出身于尋常百姓之家。見他真誠的朝我一笑,我也點了點頭。
我起身道︰「我的身子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你也不用再這般為我勞心費神了。」我的意思很明白,就是你從哪來,就打哪去吧。
他隨手將那玉簫收回腰間,看著我小心問道︰「你跟我回長安,如何?」
長安?原來他是京城人士。難怪他的身上總透著一種莫名的貴氣,看來長與天子腳下,多多少少也會受些天子之氣。就像現代的北京一樣,多少人擠破頭像扎根于此啊。
他見我半天不說話,探問道︰「怎麼,你還是不願意和我去長安?」還是不願意?看來以前的蘇墨離也不想和他去長安,那現在如果答應他,且不是會讓他心生懷疑。
雖然我很想去長安看看,但還是搖了搖頭,道︰「嗯,以後我還是過我自己的生活吧,不再踏入長安。」
哎,走吧走吧,身邊總是跟了個這麼深情的主兒,這一時半會還是有點適應不了。再說我本是擔著罪名的,若去了長安且不是羊入虎口。還是呆在這荒山野嶺的好,起碼沒人認識,也不用整日擔心掉腦袋。
忽听背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回身看去,一個身著青墨寬袍,腰中斜掛一青銅御劍的男子朝我們走來,他朝劉啟作揖說道︰「秉公子,時辰到了,請即刻啟程回---」那男子面帶急促之色,似是有什麼緊要之事。
劉啟揚手止住了他還未說完的話,又一臉不舍的看著我道︰「知道你平安無事,我已放心,待我辦完事,定會來接你,保重。」
語畢,他便和那男子疾步朝那院門走去,我看著他遠離的背影,心中卻突然感到空落落的。
吃過午飯後閑的無聊,我便一個人到了離寺中不遠的一處山澗,尋了塊青石坐下,抬頭看著這片幾千年以前的藍天,回想著劉啟說過的話,游想片刻,還是猜不出他和蘇墨離,和蘇家之間的關系。當發現夕陽的余韻金光點點印照在山峰之上時,才驚覺天色已晚,忙起身往寺里走去。
跨過岩石,穿過木橋,我尋著來時的路往回走,一陣蹄蹄噠噠的馬蹄聲漸漸傳來,聲音越來越大,只見大約一里開外的松林里,滾滾煙塵拔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