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雙眼發亮,一抹驚喜涌上心頭。
他回來了、他回來了!
她忍不住想將這個喜悅分享給弟弟,輕敲隔壁的牆面,「央弟、央弟,戚師傅回來了,他趕回來了!」
那牆僅是木板所隔,輕易便能听見隔壁的聲音。等了片刻,沒听見隔壁傳來弟弟的聲音,她以為他沒听見,再說了遍,「央弟,戚師傅回來了。」
隔了須臾,才傳來趙央沙啞的聲音,「是嗎?那真是太好了。」他這幾日病了,但怕皇姐擔憂,因此一直隱瞞著沒將這事告訴皇姐。
「你聲音怎麼會啞成這樣?」趙盈雪蹙眉問。
趙央瘠啞地回道︰「我只是頭有些疼,不礙事。」其實他身子時而發熱時而發冷,頭疼欲裂,咽喉也又腫又痛,十分難受,但想到也許很快他們連命都要沒了,因此對此刻身染風寒的事趙央並不怎麼在乎。
「你是不是病了?我讓他們請太醫來。」趙盈雪擔憂地張口要喚人來。
趙央搖頭阻止她,「皇姐,以我們現下的情況,只怕請不來太醫,算了,我沒事,你不要擔心。」
听他聲音啞成這般,知他這病定然沒有他說的那麼輕,趙盈雪很心疼,想到他這幾天話特別少,定是因為不太舒服,而她卻一直沒發現。
思及他的懂事和體貼,她心里更不舍了,「辰剛送來早膳了,你快去吃了吧。」隔壁的房間同她這間一樣,在上方有道通風的小窗口,辰剛也會從那里將食物送進去給他。
趙央其實毫無胃口,但嘴上仍應道︰「嗯,皇姐,你也快吃吧。」
趙盈雪想了想再安慰他,「戚師傅回來了,說不定會想辦法救我們,也許事情會有轉圜的機會,你也別太絕望。」
「嗯。」趙央喃喃地應了聲,眼皮沉重地緩緩闔上,雙頰染著不正常的紅暈,全身發冷地在床榻上蜷縮成一團。
昏迷過去前他想到當初父皇竟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就將他關押起來,心里的寒意就如同此刻從身子深處散發出來的那股寒意一樣,冷至骨子里。
一直沒再听見弟弟那邊有動靜,趙盈雪擔心他,張口想喚人前去查看,「來人、來人!」
一名負責看管的侍衛姍姍來遲,「公主有什麼事?」
「麻煩你去看一看我弟弟,他病了,我剛才一直叫他,他都沒有回應。」
那侍衛不耐煩地移步過去,沒多久,走回來丟下一句話,「八皇子在發燒,昏睡不醒。」
「什麼,那還不快叫太醫過來?」趙盈雪急得催促。
「這事不是小的能做主,得報上去才成。」那侍衛懶懶說道。
趙央被廢去了太子的身分,昔日備受寵愛的趙盈雪如今也失寵成了階下囚,據傳他們這次犯的事太大,皇帝不可能寬宥他們,不是賜死,就是流放,所以對他們,侍衛也沒該有的恭敬。
對他這般怠慢,趙盈雪心里不忿,但為了弟弟,她忍住氣,好言說道︰「那請你快點報上去,他病得道麼重拖不得。」
見那侍衛還是沒動,趙盈雪拔下發上一支碧玉簪子,塞到他手上,「勞煩你了。」
那侍衛滿意地將簪子塞進懷里,「小的這就報上去,但能不能成,小的也不敢保證。」
趙盈雪緊蹙眉,方才得知戚敬元回來時的喜悅,此刻全被憂心弟弟的病情給取代了。
半晌後,听見有腳步聲傳來,她心急地起身,不待來人走過來,便隔著房門出聲問道「侍衛大哥,太醫來了嗎?!」
沒人回答她。
「侍衛大哥?」她再喚了一聲,仍是沒得到回應。
正當她張口想再喊時,那扇門忽地被打開,一抹頎長的身影出現在她面前,那正是她思思念念、朝思暮想的人。
乍然見到戚敬元,趙盈雪先是一愣,接著便神色激動地撲到他跟前。
「你回來了!」這句話里飽含著她對他的思念,和這陣子以來所遭受的委屈。
見她雙眼發紅,面容樵悴,楚楚可憐的模樣,戚敬元心中無比憐惜,他下意識地想抬手將她擁入懷中,但顧慮到身後還跟了明光府的侍衛,因此只能按捺住想擁她入懷的,深邃的黑眸定定地注視著她,啟口道︰「下官來迎接公主回紫苑宮。」親眼見到她安然無恙,他一路來緊繃的心終于安心地落下。
她愣了下,「我還能回紫苑宮嗎?父皇他……」
「皇上已查知公主是遭奸人所構陷,將公主無罪釋放。」他神色平靜地將這件事告訴她。
聞知這喜訊,她不敢置信,「真的?」接著想起什麼,她焦急地扯住他的袖管,「快,央弟他病了,得盡快看太醫!」
她拽著他快步走到隔壁的囚房,吩咐兩名侍衛抬起昏睡不醒的趙央離開明光府。
其中一人正是先前收了她簪子的侍衛,見她並未像傳言那樣被眨,還被無罪釋放,他膽顫心驚,唯恐因先前的怠慢和刁難會被問罪,因此小心翼翼地想向她賠罪,並歸還那支簪子。
但趙盈雪此刻哪里有心情理睬他,看都沒看他,眼。
在回紫苑宮的途中,趙盈雪從戚敬元那里得知皇帝在知道她是無辜後,同時也下旨恢復了趙央的太子身分。
她側首望向戚敬元那張染滿風塵,還來不及洗淨的臉龐,從他臉上的疲憊與眼下的陰影,她能猜出他定是馬不停蹄地趕回來,因而心下動容,胸口盈滿了一股熱氣,鼻子發酸,她揉揉鼻頭,不想讓眼淚在這時候掉下來。
「這次多虧了戚師傅,謝謝你……」她不想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可眼淚仍是沒忍住,像雨珠子似的一顆一顆墜落,她急忙垂下臉,撩起衣袖抹著淚。
「公主不須多禮,這是下官應當做的。」他溫言道,從衣袖里掏出一條帕子遞給她,其實若是可以,他更想親自為她拭淚。
他明白她這幾天來受了不少委屈,倏忽之間從備受嬌寵的公主成為階下囚,受了如此的不白之冤,定是又驚又怒,他眸里流露出一抹柔色,語氣里透著絲寵溺哄道︰「好不容易終于出來,公主不應該哭,應該笑才是。」
趙盈雪抹了抹淚,破涕而笑,「嗯,逃過這一劫我是應該歡喜才是。」她抬起眼望著他,感激地道︰「這次我欠你一次,這個恩情日後有機會我定會回報。」
「下官趕回來不是為了公主的感激和報答,」他頓了下,才接著再說︰「而是為了公主答應贈給下官的那座時鐘。」
她被他的話給逗笑了,知他是刻意這般說,不想讓她記掛著這事,她心中漾起一絲絲甜蜜,有股暖流淌過她的心扉,也溫暖了她的四肢百骸,化去了她眉眼間連日來的陰霾,她彎起的嘴角綻開了明朗的笑靨。
「那座時鐘已為戚師傅準備好,隨時可以交給戚師傅。」
看見她的笑顏,戚敬元黑瞳也滑過一抹笑意,風塵僕僕趕回來的疲憊仿佛也在這一瞬間都消散了。
不久,將趙央送回東宮,經太醫診治後,確定他是染了風寒,連日高燒不退,才會昏迷不醒,若是再延誤幾日,病情恐將更嚴重。
見弟弟竟獨自隱瞞了她這麼多日,趙盈雪心疼不已。「他病得這麼重,先前竟連一句都不曾對我提過。」也是她大意了,才會沒發現他的異常。
輕撫著趙央昏迷中的睡顏,她輕聲對他說︰「央弟,父皇放我們出來了,你不用再害怕了,一切都沒事了,你安心睡覺吧。」
見她對趙央流露出那麼溫柔的神情,戚敬元微微眯了眯眼,略感不悅地瞥了眼趙央。
經受這麼點打擊便病倒,實在太沒用了,想當年他幾次死里逃生,所遭遇的事比他更艱難危險百倍,仍一路挺了過來……
「太子已服下藥,讓他歇著吧,下官送公主回紫苑宮。」
趙盈雪點點頭,叮囑宮女小心照看趙央後,與戚敬元來到外頭一處鮮少人經過的角落,她有好多話想對他說,但一抬眼望見他眼底下那層深濃的黑影,不由得吞回到嘴邊的話。
「戚師傅一路趕回來想必是累壞了,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她話還未說完,便被他一把扯進了懷抱里。
偎靠在他寬廣溫暖的胸前,她的心和臉一樣熱燙起來,她沒有再矜持,雙手環抱著他的腰,將臉埋在他胸口。
「幸好你趕回來了,我還以為這輩子可能再也看不到你了……」
「你這次真是把我嚇得不輕!」他一路上拚命地趕著路,就怕來不及趕回來,這種擔驚受怕的感覺他再也不想經受第二次。
「我也不想的,我自己也嚇壞了。」她委屈地在他胸前蹭了蹭。
他抬起她的臉,「把事情的經過詳細告訴我。」讓她再這般蹭下去,他怕會把持不住自己。
「你不累嗎?要不要先回去休息,明天再說?!」她不舍得他這樣硬撐著身子,他現在應該先好好睡上一覺才是最重要的。
「等公主說完我再回去。」他是很累,但查出那個構陷她的陰毒人更重要。趙盈雪理了理思緒,簡單地從那日她帶著時鐘準備回宮時遇到趙琛的事說起,一直到趙知熙大怒將她關進明光府為止。
「事情就是這樣了,我雖懷疑五皇兄,但實際上我也不確定是不是他。」戚敬元沉吟道︰「五殿下剛剛在朝堂之上听了我的話後,竟率先替你說了幾句話,不過那也可能是他揣摩皇上的心意,刻意那麼說,以洗月兌自己的嫌疑。」
他將先前在朝堂上的事約略告訴她,接著說︰「這件事皇上已命刑部嚴大人查辦,但能不能追查出幕後主使者還很難說。」
趙盈雪心里也明白這種事要查個水落石出不容易,語氣有些沉重,「只怕這件事會牽連到不少無辜的人。」她擔心弄到最後,負責查辦的嚴大人會為了交差,而隨便找個替死鬼來結案。
當初被買通在時鐘里暗藏巫蠱之物的人,縱使尚未被滅口,經過今日,恐怕也很快就會沒命了,因此她對能否抓到陷害她的人並沒有太大的期待。
戚敬元不在乎會牽累多少人,重要的是她平安無事就好。「這件事公主不要多想了,這段時日公主受驚了,回去好好歇著吧。」
「嗯,你也早點回去休息。」隔了這麼多日再相見,她很想再與他多相處片刻,但為了讓他盡早回去休息,她只能忍住心頭那份依依不舍的心情目送他離去。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她才收回眼神。
她深吸一口氣,經過這一次的事後,她覺得自己好像又更愛他了。一個能在她有危難之際,千里迢迢趕回來相救的人,她能不愛嗎?
她想若是兩年後,他與她仍是無法有個結果,她也不會怨他的。
她將那只他送給她的木偶從懷里取出來,溫柔地拿到唇邊親了親它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