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過節的關系,各大酒樓的客流量比往日少了將近七成。這會兒已經過了飯點,曲香酒樓里面更是空蕩蕩的,一個客人也沒有。幾個伙計無事可做,便湊到門邊,打量著停在不遠處的牛車。準確地說,是車上的人。
阿福見他們盯著葉知秋嘀嘀咕咕,時不時發出一陣不懷好意的笑聲,心里著惱。拉著葉知秋轉向背面坐了,又忍不住小聲抱怨,「那個王爺咋還不來?」
葉知秋笑了笑,「可能是有什麼事情耽誤了,再等等吧。」
她要等畢竟是個大人物,百事纏身,晚個一時半會兒也很正常。
阿福對鳳康的印象不怎麼好,懷疑他是故意不來的。可葉知秋這個當事人都沒說什麼,她也不好隨便議論。
老牛叔眯一覺起來,見日頭偏西,便沉不住氣了,「成家佷女兒,都這會兒了,你等的人怕是也來不了了。要不咱今天先回去,改天再來?」
葉知秋知道他急著回家過節,面帶歉意地道︰「老牛叔,再等等吧,麻煩你了。」
「你說等咱就等,有啥麻煩的?我再眯會兒,人來了你叫我。」老牛叔靠在鋪蓋卷上閉了眼楮,沒一會兒就響起輕微的鼾聲。
又等了半個時辰,依然不見人影,葉知秋心里也生出幾分焦躁來。
繼續等下去,怕成老爹和虎頭遲遲等不到她,胡思亂想,擔驚受怕;就這麼甩手走了,又怕那個蠻橫不講理的男人借故尋釁,說她沒有按時還錢,送她去吃個牢飯什麼。
不過他為什麼不來呢?太忙抽不開身?還是根本就沒放在心上,早把跟她約好的事情忘得一干二淨了?
阿福只最初抱怨了那一句,並沒有流露出不耐煩的神色。老牛叔睡夠了,圍著牛車來回溜達,偶爾咕噥一兩句,可也沒再催促她回去。
他們越是這樣,葉知秋心里就越是過意不去。欠債的是她,沒有道理讓別人跟她一起煎熬受罪。更何況今天過節,耽誤他們一家人團聚就不好了。
心念轉罷,也有了決定,「老牛叔,阿福,你們先回去吧。」
阿福听她說「你們」,而不是「我們」,吃驚地眨了眨眼楮,「知秋姐姐,你不是要一個人在這兒等吧?」
「嗯。」葉知秋點了一下頭,「我今天必須把錢還給他。」
阿福見識過鳳康生殺予奪的氣派,知道那個人得罪不起,能理解她的心情,可又忍不住擔心,「我和我爹走了,你咋回去啊?」
「我辦完事情,自己雇車回去……」
「那不行。」不等她把話說完,老牛叔便一臉嚴肅地道,「你一個姑娘家家的,自己在這兒可不妥當。這離天黑不是還早著呢嗎?我和阿福跟你一塊兒等就是了。」
葉知秋已經打定主意,自是不肯讓他們陪的,好言勸道︰「老牛叔,牛嬸他們還等你們回去過節呢。你們先走一步,幫我把東西帶回去,順便給我爺爺和虎頭帶個信兒,說我馬上就回去,讓他們別擔心。」
「你這丫頭說啥混話?我跟你在一塊兒,他們心里還踏實些。要是我回去了你沒回,那才叫他們真擔心呢。」老牛叔在這件事上半點也不糊涂,「萬一你出點啥事兒,我咋跟成家交代?以後還能在村兒里抬臉兒做人了不?」
葉知秋被他反過來說服了,只好做出讓步,「那好,我們再等等看。實在不行,我們就去他府上走一趟。」
從來都是要債難,還沒听說過還債難的。今天哪怕硬闖王府,也要把銀子還給他,了斷了這件事。
老牛叔拍了一下大腿,「嗨,你咋不早說?知道他家在哪兒還等啥,走,找他去。」說著就去拉韁繩。
阿福趕忙攔住他,「爹,你知道那是啥地方,就要去找人家?」
老牛叔掙月兌她的手,滿不在乎地道︰「管它啥地方,只要是人能去的地方就行。」
「爹。」阿福急了,騰地一下站起來,居高臨下,疾言厲色,「你要再跟著裹亂,我就不認你這個爹了!」
老牛叔被她唬住了,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揮起鞭子就打,「好哇,你這小丫頭崽兒翅膀硬了,敢不要你爹了啊?!」
葉知秋趕忙把阿福護在身後,「老牛叔,有話好好說,別動手。」
「成家佷女兒,你閃開,我今天非打死這臭丫頭不可。」老牛叔擼起袖子,一副要大義滅親的架勢。
葉知秋知道他不舍得真打,就是缺個台階罷了,一本正經地道︰「老牛叔,這事都是因為我,你要是把阿福打壞了,我內疚一輩子不說,以後在村里也沒法抬臉做人了!」
阿福听著這話有幾分耳熟,想了想,這不就是她老爹剛才說過的話嗎?琢磨出幾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意味,便躲在後面偷偷地笑了。老牛叔可沒听出來,順著台階就下來了,「沖成家佷女兒的面子,我這會兒不打你,等回去看我怎麼收拾你?」
撂下一句狠話,憤憤地收了鞭子。
葉知秋扯了扯阿福,故意板起臉,「哪有那樣跟自己爹說話的?還不趕快道歉?」
阿福心領神會,一臉討好地湊過去,「爹,剛才是我不對,一著急把話說岔了。你看在我給你打的那壺酒的份兒上,饒了我這一回吧?」
想起那壺足足花了二十文的酒,老牛叔的臉色頓時好看了不少,猶自嘴硬地哼哼道︰「你把你爹一腳踹了,一壺酒就想打發了?」
阿福晃著他的胳膊撒嬌,「爹,你別生氣了。等我以後賺了大錢,給你打最貴的酒喝還不行嗎?」
老牛叔臉上有了笑紋,「你少拿話甜乎我。」
「我說的是真的,爹。」
「行了,我不跟你個小丫頭崽兒一般見識。你一邊兒待著去,別纏磨我。」
父女倆正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就听從旁邊駛過的馬車里傳來一個略帶驚訝的聲音,「咦,這不是賣吃食的那位大嫂嗎?」
葉知秋听聲音有些耳熟,轉頭看去,車簾後面的臉也不陌生,正是之前來面館給她道歉的秦三公子。她對這個人沒什麼好感,也懶得寒暄,便沒有開口。
秦考對她的冷淡渾不在意,迭聲地吩咐車夫,「停下,停下,快停下。」
車夫奉命勒馬,又把自己當人凳,讓他踩著下了馬車。
秦考上前,重新打過招呼,又笑嘻嘻地套磁,「大嫂,我們還真是有緣。我正要去拜見王爺,走到這兒就踫見你了,好巧好巧!」
葉知秋原本不想搭理他,听了這話眼楮微微一亮,「你要去雪親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