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侍衛的聲音,葉知秋很是意外。這幾天沒見他的人影,還以為他已經回清陽府了,沒想到他還在這里。
她趕忙坐起來,湊到窗口,小聲地問道︰「你有什麼事嗎?」
「此處不方便說話,還請葉姑娘移步。」
葉知秋不知道他要跟她說什麼,心下猜疑著,飛快地模過衣服穿好。晃亮火折子點了風燈,輕手輕腳地走了出來。
侍衛已經在門邊候著了,很自覺地伸出手來。
葉知秋以為他要幫忙,便將風燈遞了過去。誰知他接了之後,一揮手,竟將風燈熄滅了。
她頓時蹙了眉頭,「你這是干什麼?」
侍衛也不解釋,將風燈隨手掛在門旁的木楔上,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便邁步向院外走去。
葉知秋遲疑了一下,邁步跟上。出了大門,見他徑直往村頭的楊樹林走去,心下警惕起來,頓住腳步,「你有什麼話就在這兒說吧!」
侍衛回頭,目光如電地看了她一眼,以練武之人特有的丹田之聲說道︰「我家主子有請。」
葉知秋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當即又驚又窘。驚的是黑燈瞎火,那個人怎麼來了?窘的是她小人之心,懷疑堪比忠犬的侍衛對她有不軌之心。有心道個歉,卻見他已經轉了身,不疾不徐地向前去。只好按下話頭,臉頰微燙,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羞愧稍減,疑惑又一叢一叢竄上心頭。那個人半夜三更不睡覺,跑這兒來干什麼?難道找她有什麼急事嗎?往楊樹林望了幾眼。只能隱約分辨出上空的樹影,下面黑漆漆的一團,什麼也看不見。
百思不得其解之時,侍衛在林邊停住了腳步。側立伸手,又對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她整了整心情,邁步走進樹林。上次被他拉著走並不覺得,這次自己走來卻是深一腳淺一腳。好幾次都險些被露出地表的樹根絆倒。蹚著腳走了二十幾步遠,才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筆直地立在那棵歪脖子老楊樹下。
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那雙眸子在黑暗之中散發著暗沉的光芒,沒有半點波動,仿佛已經凝視了她很久。
「你怎麼來了?」她在距離他兩米的地方停住腳步,「有事嗎?」
這客氣而疏淡的語氣,將鳳康滿腔的熾熱澆涼了大半。他沉默了半晌,才緩緩地開了口。「我要回京了。馬上就走。」
「現在?」葉知秋吃了一驚。月兌口問道,「不是還有好幾天嗎?」
鳳康眼底閃過一抹亮色,原來她還是關心他的。心頭一喜。便不自覺地往前跨了一步,「京中有事。我必須盡快趕回去處理。」
他的步子很大,兩米的距離一下子就縮成了半米,黑沉沉的,極具壓迫感。葉知秋頓覺呼吸困難,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全然沒有想起後面橫著一截樹根。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控制不住地向後仰去。
「當心。」鳳康搶上半步,一把攬住她的腰身,將她拽了回來。情急之下,沒能控制好力道,穩住身形的同時,葉知秋也因為慣性重重地撞在了他的身上。
她本能地偏了一下頭,才讓脆弱的鼻子躲過一劫。側臉和胸口卻是酸麻酥痛,半晌沒能緩過氣兒來。直到听見頭頂上的呼吸聲漸漸粗重,她才驚覺自己正被他緊緊地抱著。
「那個……對不起啊……謝謝你……」她一邊慌亂地道歉致謝,一邊掙扎著想要月兌離他的懷抱。
鳳康手臂微松,又陡然收緊,一只大手沿著她的後背迅速上移,穩穩地扣住她的後腦。與此同時,他的吻攜著灼熱的氣息,精準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她只來得及含混地「唔」了一聲,唇舌便被他強勢侵佔。
他吻得生澀笨拙,卻勝在目標明確。輾轉廝磨,吸吮啃噬,無不霸道果決。重重地索取,狠狠地掠奪,仿佛要將她拆吃入月復,徹底變成自己的所有物。
先是聲音,再是呼吸,而後是理智和意識,葉知秋感覺自己的一切都被奪走了。頭腦眩暈,一陣勝似一陣。胸口如同塞進了一個正在發酵的面團,酸甜窒悶,急劇膨脹。
他來勢洶洶,她全無招架之功。橫在腰間的手臂堅實有力,迫使她踮起腳尖。兩個人的上身彎成相同的弧度,緊密地契合在一起。體溫,心跳,衣袂,發絲,氣息,交纏糾葛,分不清你我。
就在她以為下一秒會因為窒息而死去的時候,他忽然放開了她的唇。手臂卻沒有放松分毫,眼楮也一瞬不瞬地盯著她。輪廓模糊的臉在距離她咫尺的地方,散發著灼人的熱度。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冰冷新鮮的空氣,胸口的窒悶消除了大半,那酸甜發脹的感覺依然揮之不去。她想動,可四肢酥軟,提不起半分力氣。她想開口,喉嚨卻被像是堵住了般,發不出一絲聲音。
最終還是他打破了這份令人無所適從的沉默,「我走了之後,你要好好保重。」
凝重晦澀的聲音,听來格外心酸。
「嗯。」她听見自己微弱地應聲。
他像是受到了鼓舞一般,聲音變得潤暢起來,「那個地保我已經仔細查過了,家世還算清白,沒出過什麼大奸大惡之徒。本人也算憨厚老實,不過男人都很危險,你還要多加防備。」
「嗯。」她又應了一聲,眼楮潮濕起來。
「黑風和踏雪是很出色的獵犬,你要跟它們多親近,讓它們盡快認你為主。認主之後。如果你遇到什麼危險,它們會拼死保護你的。」
「嗯。」
「那名侍衛暫且留在這里,等你馴服黑風和踏雪之後,他會自行離去。」
「嗯。」
「瀚之和洗墨他們要過幾日才走。你若有事,去王府找他們即可。」
「嗯。」
「還有,三年之後……」他的聲音開始暗啞,深吸了一口氣。才稍稍恢復了些,「三年之後,我也許會回來,看一看你所說的大變樣。所以,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
「嗯。」
鳳康努力調整了一下紊亂的呼吸,「我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你……沒有話對我說嗎?」
眼中的水汽越聚越多,朦朧了她的視線。她想說些什麼,平日里極佳的口才卻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張了張嘴。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只能又應了一聲,「嗯。」
鳳康牽起唇角,無聲苦笑。低頭餃住她的唇。輕輕地吻了吻,最後重重一壓。發狠一般放開,唇,手臂,身體,隨著他後退的步伐驟然遠離。
目色沉沉地凝視了她一瞬,轉身,邁開大步往樹林深處走去。
葉知秋踮立良久的雙腳終于踏在了實地上,心卻如同被抽成了真空。她怔怔地望著那身影遠去,與樹影夜色融為一體,只覺臉頰,胸口,腰際,後腦,唇,無一處不冷,無一處不痛。洶涌彌漫,切膚入骨。
「葉姑娘,你沒事吧?」耳邊傳來訓狗侍衛刻意放柔、略帶關切的聲音。
她愴然回神,才發現自己滿臉淚痕。
「我沒事。」她掩耳盜鈴一樣別過頭去,用衣袖飛快地擦了擦臉,故作平靜地道,「我們回去吧。」
侍衛緊走兩步,趕到前面給她帶路。遇見坑洞或者樹根,便用簡潔的語言提醒她。引她出了楊樹林,將她送進成家院子,看著她進了門,才一個閃身隱入夜幕之中。
葉知秋模黑爬到炕上,和衣躺在被窩里,強迫自己閉上眼楮。她以為會像以往一樣,只要自我催眠,就能屏蔽感情信號。可是這一次,她失敗了。
大腦像是設置了無限重播,將樹林的一幕從頭到尾、一遍又一遍地播放。身臨其境沒能體會到的細節和心情,都在重播之中得到了補充。
她記起他身上有一種很清冽的香味,親吻時他睫毛掠過鼻尖的微妙觸覺,還有他說「你一定要好好的」,語末那幾不可聞的哽咽,以及臨走之前那一眼,看似決絕,卻又是那樣的無奈和不舍。
雖然他說三年之後會回來,卻用了「也許」。「也許」這個詞,從來都是偏向「不」的。
恐怕這一次,是真的真的永別了!
想到這一層,她麻痹的心又揪揪扯扯,如針扎火炙一般。她惱恨自己,到最後都沒能跟他說句「珍重」。她更惱恨自己,明明給他準備了謝禮,卻沒能送出去。
對了,謝禮!
她一骨碌爬起來,模到火折子點燃蠟燭,扯過針線笸籮,將織好的東西一樣一樣的拿出來。
送謝禮的念頭,在被他救出大牢的時候就有了。她不想白白承受他的恩情,可作為王爺,他似乎樣樣都不缺。她琢磨了好幾天,才決定親手織幾樣實用的東西送給他。
真要說起來,她打毛線的手藝並不是很好。那種花紋復雜的大件衣物她做不來,簡單的,諸如帽子、圍巾、手套和毛線襪子之類,還是很拿手的。只可惜這個時代沒有專門用來針織的毛線,她只能選了比較接近毛線的粗棉線。
小世子的那一份幾天前就已經織好了,他的那一份也差不多了,只剩下半條圍巾和一對護膝沒有完工。
只要趕在沈公子和洗墨離開之前織好,送去王府,再過一些日子應該就能轉到他手里了。如此一來,她還了人情,他心里也能好受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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