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就在轎車即將撞上葉傾瀾的一瞬間,目眥盡裂的秦季和歐陽涵目睹她以平常人難以做到的反應速度,像立定跳遠一樣,一下子躍出兩三米遠。
不料,忙亂之中左腳被路基絆了一下,葉傾瀾「啪嘰」一聲重重跌倒在人行道旁。危急時刻她也顧不上形象,立即手腳並用拼命向前爬去。
與此同時身後傳來一聲巨響,是轎車輪胎撞上路基的聲音。隨後傳來輪胎與地面劇烈摩擦發出的聲音,後面的汽車喇叭聲按得震天響。
飛奔而至的歐陽涵迅速扶起趴在地上的葉傾瀾,挾著她緊跑幾步,躲到一棵大樹的背後。
肇事轎車並不停留,打了個彎,加速朝另一個方向逃跑。車輪帶起的勁風挾著地上的落葉灰土,吹得葉傾瀾和歐陽涵一時睜不開眼楮。
「想逃?!」
怒不可遏的秦季從地上撿起一塊拳頭大的石塊用力朝逃逸的汽車砸去。
這一擊又狠又準,轎車的後玻璃窗被砸出一個大洞。駕駛座上的司機慌里慌張地回頭張望,看到車窗上的破洞,司機顯然嚇了一跳,當下連踩油門,轎車歪歪扭扭地向前沖去。
一個騎車的路人經過,秦季沒有猶豫,當即把那人從自行車上拽下來,嘴里說︰「借用一下。」
那人正要抗議,卻見搶走自行車的那個高大人影已經跨上車,那人騎著自己 當作響的老爺車,活像哪吒踩著風火輪,風馳電掣朝前方疾馳的汽車追去。
經過了漫長的空白之後,裂成千萬碎片的神智終于重新拼湊在一起,葉傾瀾感覺自己的大腦又恢復了運作,她這才意識到自己背上的衣物已經被冷汗浸透。
渾身的肌肉從極度緊張的狀態放松下來,四肢就完全失去了力量,葉傾瀾用力抓住大樹,才勉強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
膝蓋關節火辣辣的疼痛告訴她,剛剛發生的一切不是幻覺,如果不是最後一刻運動神經元自動發揮了作用,她真的有可能成為車輪下的冤魂……
這麼一想,額角的冷汗便控制不住地往外冒,她抬起手臂想擦一擦,卻發現歐陽涵的胳膊仍然緊緊箍著她。葉傾瀾微微掙了掙,箍住她腰肢的胳膊絲毫沒有放松的意思。她覺得不對勁,抬頭一看……吃驚之下,原本還有點飄飄忽忽的七魂六魄頓時通通回歸本位。
她連聲呼喚他的名字,卻沒有得到歐陽涵的回應。希臘神話中有一個著名的蛇發女妖美杜莎,傳說直視美杜莎眼楮的人都會變成石像,而現在的歐陽涵就如同看見了美杜莎一般,整個人化作了僵硬的石頭,面上人色全無,驚駭恐懼的表情毫無保留地凝固在藍色的雙眸之中,猶如冰山上深深的裂紋,怵目驚心。
葉傾瀾知道他是真的被剛才的驚魂一幕嚇到,她也顧不得尷尬,旋即伸出左臂輕輕回抱他僵直的身體,右手落在如絲般柔順的栗色短發上,像長姐安撫幼弟那樣,溫柔地摩挲他的頭發,嘴里反復念著︰「沒事的,已經沒事了,我們安全了。」
過了好一會兒,歐陽涵終于有了反應,顫抖著身子在她懷中軟化下來。
沒用幾分鐘秦季就追上了銀色轎車,距離這麼近,他一眼就瞧見車廂後座上一箱子的啤酒,還有兩個空酒瓶在地上來回滾動。
秦季一邊用力蹬動腳踏,一邊厲聲喝斥︰「馬上停車!」
司機听到聲音再次回頭,這回秦季看清了他的長相,一個三十四五歲的中年男人,樣貌普普通通。司機大概沒想到他居然能追上來,神色明顯有些慌張,旋即眼中閃過一抹狠戾,轉動方向盤轎車一個甩尾,朝斜後方的秦季猛地撞去。
秦季趕緊轉動車把手堪堪躲過,但還是被汽車尾燈的部位擦踫了一下,轎車趁機拉開和他的距離。
秦季當然不能放過他,立刻猛踩腳踏打算加速追趕。這時卻突然從下方傳來「嘎達嘎達」的奇怪聲響,他還沒弄清楚聲音的來源,自行車的速度已經迅速降了下來。秦季跳下車一查看,當即用英文咒罵了兩句。
原來是自行車的鏈條掉了下來,不僅掉了,還斷了!
這一會兒功夫,銀色轎車已經開出去老遠,秦季心知追趕無望,頓時無比氣惱地瞪著這輛破破爛爛,看上去車齡至少超過十年的老爺車,惡狠狠地又補上一腳。
他把快散架的自行車往人行道上隨便一扔,拔腿往回跑。快跑到事發地點時,秦季看到車主還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他跑過去,從褲兜里信手抓了一把昨天吃燒烤找的零錢,看也不看塞給他,本想說「拿去修車用」,臨時改口成︰「這種破車你也敢上路?拿著錢去買輛新吧。」
說完,他頭也不回朝葉傾瀾他們跑去。可憐的車主呆呆地看向手掌中的零零碎碎皺皺巴巴的幾張人民幣,心中默數︰一塊,兩塊,五塊……還有幾個鋼,加起來撐死也到不了二十塊!
車主欲哭無淚,心道︰大哥啊,您確定二十塊錢能買到自行車嗎?!
他悄悄瞟了眼秦季異常高大挺俊的背影,又掂量一下自個的小身板,思量來思量去,最終決定還是不跟他「一般見識」了。于是鴕鳥般腦袋往脖子里一扎,垂頭喪氣地去尋老爺車的殘骸了。
秦季趕到時,葉傾瀾坐在人行道的花壇邊上,歐陽涵蹲在一旁正在檢查她受傷的情況。他已經恢復如常,只是眼底還殘留著幾分微紅。
葉傾瀾兩只手掌都有輕微的擦傷,歐陽涵卷起她的褲腿,發現兩個膝關節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擦傷,其中右膝的傷口有些出血。
「讓我瞧瞧。」秦季伸手想要撫上她的傷口。葉傾瀾當即擋住他的手臂︰「不行!不準再使用你的超能力,你上次答應過的。」
秦季說︰「這點小傷對我根本沒影響,讓我幫你治了吧。」
葉傾瀾卻堅決地搖了搖頭︰「秦季,你必須說話算數!」
秦季拗不過她,無奈地收回手。葉傾瀾瞥見他的左胳膊上也有一道長達十幾厘米的劃傷,不斷往外冒血珠,比她的傷口嚴重多了。她有點擔心地說︰「你受傷了?去醫院看看吧。」
「沒事沒事!被那混蛋的車擦了一下。可惜還是讓他跑了!」秦季抬起胳膊,滿不在乎地伸舌在自己傷口上舌忝了舌忝。
葉傾瀾看了不由皺了皺眉,秦季見她一臉的不贊同,當即沖她咧嘴一笑,眼中全是戲謔︰「要不,我也給你舌忝一舌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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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歐陽涵的堅持下,三人找了家小診所,清理包扎了傷口。然後到當地派出所報案。
逃逸轎車的車牌號碼秦季記得很清楚,司機的樣貌他也看清了,在派出所里當場畫了下來。葉傾瀾對著畫像仔細看了半天,沒有任何印象。
做筆錄的中年男警察猶豫了一下,問她有沒有可能有人蓄意想要傷害她,葉傾瀾心中陡然一突。
蓄意傷害?警察的意思難道是指……?
謀殺?!!
葉傾瀾嘴唇微張,手足冰涼,半天說不出話來。盡管她看過很多推理偵破小說,在小說里殺人跟切菜砍瓜一樣容易,可那畢竟是虛構出來的故事,現實生活中的謀殺案少之又少,她更無法想象,有朝一日自己會成為謀殺的目標。
這世上恨她恨到骨子里的人,葉傾瀾只想到一個,就是正在坐牢的王曉莎。問題是,王曉莎是否真的會喪心病狂到買凶殺人呢?王家已經倒台了,即便王曉莎還想報復,也未必有這個能力。何況,假如是王曉莎指使的,她怎麼知道自己在F市?而且,肇事汽車掛的是本地牌照。
葉傾瀾左思右想,還是覺得意外事故的可能性比較大。
根據秦季的描述,肇事汽車內有大量的啤酒,最終警方以酒駕傷人立案調查。
回到賓館,秦季和歐陽涵將葉傾瀾送回房間休息,陪她說了會兒話之後就離開了。一走出葉傾瀾的房間,兄弟倆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兩人無言地對視,心里想的都是同一個問題——真的是意外嗎?
如果不是意外,那就是精心策劃的,企圖偽裝成酒駕傷人的蓄意謀殺!
可是,他們這一趟F市之行是臨時決定的,知道具體行程的人並不多,假如真有人試圖對葉傾瀾不利,對方又是如何知道他們下榻在這家酒店的呢?難道有人通風報信?
秦季陰沉著臉,對弟弟說︰「看來咱們有必要調查組里的每一個人,包括成東訶!」
歐陽涵聞言怔了一下,當即認真地點了點頭。
兄弟倆離去後葉傾瀾並沒有馬上休息,而是掏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當清越悅耳的聲音透過電波傳入耳中時,她也不知怎麼了,忽然間覺得鼻翼一酸,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終于找到傾訴的對象一樣,說話的尾音就微微顫了那麼一顫。沒想到,就這麼輕微的波動也立刻被對方捕捉到了。
「傾瀾你怎麼了?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還是身體不舒服?」
接到她的電話,原容與既高興又有點意外,他們幾個小時之前才通過電話,她怎麼會再次打來?
他語氣中的關切和擔憂如此明顯,葉傾瀾心頭一暖,差點就把早上發生的事情和盤托出。她轉念一想,原容與正在法國出差,換算一下時差,現在應該是法國的後半夜了,他工作了一天肯定也累了。如果把今天自己差點喪命的事情說出來,只怕他也沒心情睡覺了。還是……算了吧。
于是葉傾瀾鎮定了心神,盡量若無其事地說︰「也沒什麼事,本來上午要出去的,臨時取消了。我閑著無聊就想打電話問問你睡了沒有。」
原容與不疑有他,聲調頓時歡快起來︰「你不會是想我了吧?」
她安靜了幾秒,終于說︰「我只是……突然想听听你的聲音……」
原容與似乎沒想到她竟然承認了,反而半天接不上茬兒。過了好一會兒,電話里才再度響起他既期待又帶點緊張的聲音︰「那件事……就是我們交往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
她想了想,輕笑道︰「等你回來再告訴你。」
「可惡!」他假裝嗔怒,「葉傾瀾,你是存心讓我睡不著覺吧?」
兩人又閑扯了一會兒,葉傾瀾讓他掛了電話早點睡,原容與不肯,又天南地北地胡聊了半小時,才磨磨蹭蹭地結束了通話。
說也奇怪,雖然說的都是些不著邊際的話,關于早晨發生的事一句沒提,葉傾瀾一直緊繃到現在的神經卻漸漸放松下來。
掛斷電話之後葉傾瀾抱著雙膝靠著床頭靜坐了一會兒,心里有了決定。等原容與從法國回來,他們就開始正式交往吧。至于歐陽他們……無論如何,她都要正面面對問題,不能再逃避了。
既然下了決心,葉傾瀾心里踏實了許多,便安安穩穩地睡了個午覺,醒來後也就把今天的意外暫時擱在了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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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在F市的行程回到E大,成東訶開了個簡短的會議之後就放學生們回去休息,卻單獨留下了秦季和歐陽涵。
成東訶沒有繞彎子,開門見山地告訴兄弟倆,葉傾瀾留校任教的事情遇到了問題。
「怎麼回事?為什麼?!」秦季又驚又疑。
歐陽涵沒開口,腦海中卻接連閃過兩個念頭,第一,葉傾瀾的成績和表現都非常突出,她留校的事本應該十拿九穩,怎麼可能橫生變數?
第二個問題,也是最奇怪的,成東訶為什麼特意把這件事告訴他們兄弟,難道……
成東訶並沒有直接回答他們的問題,只是坐在自己的辦公椅上,靜靜地看著兄弟倆,神情有點高深莫測。
秦季的腦子也不慢,馬上也想到了問題的關鍵,當即也變了臉色。
成東訶找他們來只可能有一個原因——葉傾瀾不能留校,是因為……老頭子在背後搞鬼!
「為什麼?!」秦季忍不住又問了一遍。秦懷瑾為什麼要破壞葉傾瀾留校的事情?
成東訶仍然不肯正面回答,只說了七個字︰「解鈴還須系鈴人。」
走出成東訶的辦公室,秦季迅速做了決定︰「涵,我馬上訂機票去找老頭子問清楚。你留下來陪葉傾瀾,注意她周圍有沒有可疑的人——那天的事……不能再有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