鏢局走鏢,一路吶喊,遇到危險地帶,就會喊「合吾」;遇到響馬,就要喊「當家的辛苦」;遇到響馬的質問,就要報自己的名號……鏢師這一路走過來,就像走在陽光下,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暴露在響馬的視線里。
所以,他們這一路上絲毫也不隱瞞,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他們鏢車的旗子上寫著鏢局的名號,他們的箭桿上刻著鏢局的名稱,他們遇到危險先要喊出鏢局的名字,讓大小真假響馬都知道自己也是有背景有身份的人,輕易別惹,惹不起的。
也正因為鏢局每一步都走在陽光下,都走在眾目睽睽中,所以鏢局這一路上異常收斂,絕不惹是生非,因為你找別人找不到,別人找你一找一個準。別人找你,可以找到你的老巢里;你找別人,連別人是什麼身份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所以,這一路上,鏢局絕不主動和人打架,即使別人惹到了你,你忍無可忍,你也只能將別人打跑,讓他知難而退,你絕不能傷害他的性命,傷了他的性命,此後你就別再想安然走鏢了。
光頭拿著那支箭,百思不得其解,他弄不明白,是誰對著瘦子射出了這一箭?如果他是鏢局的人,他為什麼要射出這一箭;如果他不是鏢局的人,為什麼又要栽贓與鏢局?至于瘦子眼中的方形長臉,那太簡單了,江湖上的人略加化妝,就能夠變成另外一個人。
瘦子凶狠地盯著光頭說︰「姓鄧的,證物在此,你還有何話可說?」
光頭向著瘦子連連作揖,他說︰「請當家的給我三月期限,我把這趟鏢送走後,一定查個水落石出,給當家的一個交代。如果凶手是龍威鏢局的人,我抓住凶手,讓當家的對我和凶手隨便處置,絕無二話;如果凶手不是龍威鏢局的人,我一定手擒凶手,帶到當家的面前,洗刷龍威鏢局的不白之冤。」
瘦子說︰「三月期限?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帶著凶手逃走?」
光頭站直身子,擲地有聲地說道︰「大當家的,你不要瞧不起人。我叫你一聲大當家的,是敬你,把你當朋友。我姓鄧的行走江湖二十年,到處都有朋友幫襯,靠的是我的誠信。寧肯朋友負我一萬次,我也不會負朋友一次。我從來說到做到,一諾千金,絕不反悔。你要是懷疑我,就用刀到我這里招呼,我喊一聲疼的,不是好漢。」光頭指指自己的脖子。
瘦子冷冷地看著光頭,光頭也冷冷地看著瘦子。光頭行走江湖,把自己的名譽看得比性命都重要。
光頭一直對瘦子尊敬有家,是因為瘦子是響馬,光頭是鏢師。而現在撕破臉皮了,光頭什麼都不怕了。
瘦子想了想,說︰「好,就依你,三月過後,你不來醉仙樓,我就去龍威鏢局找你。」
光頭說︰「當家的放心,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三月後,我找不到凶手,一定提頭來見當家的。」
瘦子揮揮手,周圍虎視眈眈的二三十個人又把利刃藏在了懷中,退回去,繼續坐在桌子上喝酒。任何一個走進這里的人,都不知道這里剛才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我們從醉仙樓走出來,豹子和光頭並排走著,我跟在後面。我看到街邊釘鞋底的、賣洋火的、懶洋洋曬太陽的,都在偷偷地打量著我們,一旦與我們的目光相撞,就趕緊別過頭去。
這些都是響馬假扮的,實際上是響馬的眼線。以瘦子為首的這股響馬,看起來人數眾多,實力雄厚,確實不好惹,難怪前面三股走鏢的,都被他們劫了鏢。
鏢局有一條嚴格的規定,走鏢的時候,隊伍中不能帶女人。女人會給鏢局帶來晦氣,帶來血光之災。鏢局的刀槍的器械放在地上,女人絕對不能跨過去,如果跨過去,就要用女人的血來清洗器械,否則,鏢局就會有滅頂之災。這是幾百年乃至上千年鏢局傳下來的規程。
在騰格里沙漠中,鏢局之所以要帶著麗瑪,是因為把麗瑪丟在沙漠中,麗瑪只會死;現在,鏢局要繼續走鏢,就不能再帶上麗瑪了。
鏢局不能帶麗瑪,那我可能就不能再跟著鏢局走。在我的心中,麗瑪是任何人也不能取代的。
豹子和光頭在前面商量著,我在後面听著,他們商量的結果是︰讓我帶著麗瑪去找胖大和尚。
胖大和尚,就是幫助我們干掉老同的那個神醫。胖大和尚準備跟著我們來張家口投奔光頭的時候,有人騎著快馬請胖大和尚去治病。
這個病人,就是瘦子。
豹子的意思是︰如果三個月內,光頭還沒有找到凶手,就要親自來醉仙樓復命。到那時候,瘦子肯定會為難光頭的。
光頭是一個很講江湖義氣的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他既然說了三個月後來醉仙樓,那麼他無論有沒有找到凶手,都不會獨自偷走,都會來醉仙樓的。
到那一天,如果瘦子要加害光頭,豹子就會推出胖大和尚。自古江湖,快意恩仇。江湖上只有兩種人,朋友和敵人。朋友的朋友還是朋友,敵人的朋友就是敵人。
光頭不願意,他說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連累朋友,也不會讓我長途跋涉,就像大海中撈針一樣去尋找胖大和尚。
豹子說︰「你是我和呆狗的救命恩人,呆狗吃這點苦又算的了什麼。呆狗你說是不是?」、
我爽快地回答︰「是。」行走江湖的人,講究的是知恩圖報。光頭救了我們,他讓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光頭還要辯駁,豹子堅決地說︰「就這麼定了。」
我們走進村莊,走進院子,我呼喊著麗瑪,麗瑪,我想讓她趕快收拾一下,我們準備出去尋找胖大和尚。
麗瑪沒有回應,鏢師們全都走到了院子里,一個個垂頭喪氣,我看看沒有麗瑪,就問︰「麗瑪呢?」
小眼楮膽怯地說︰「被人搶走了。」
我仿佛遭受了晴天霹靂,一下子呆住了,過了半晌,我才問︰「誰搶的?」
小眼楮說︰「不知道,那些人穿著白色長袍,騎著白馬。」
奇怪,一路上追蹤我和麗瑪的,是一群穿著黑色長袍的人,怎麼現在又冒出了一群穿白袍的。
今天中午,就在我們去醉仙樓與瘦子談判的時候,村莊里來了一批特殊的人群。
這群人是吹鼓手,西北農村把他們叫龜茲。龜茲的拿手好戲是吹嗩吶,這種樂器是從西域傳到陝甘一帶,西域在過去叫龜茲,所以,這種樂器也就叫龜茲。
龜茲來到村莊的時候,吹吹打打,激越而高亢的聲音吸引了全村的人出來觀看。鏢局的人忍不住****,除了留有幾個看守的外,其余的人都跑了出去,麗瑪也跑了出去。
這是一支娶親的隊伍,吹吹打打的隊伍中,抬著一頂花轎。花轎前走著新郎,騎在毛驢上,頭戴瓜皮帽,身穿粗布衣,顯得傻頭傻腦,總是傻哈哈地笑著。而新娘卻很漂亮。抬轎的人一顛一顛,花轎的布簾一閃一閃,人們都看到了坐在里面的新娘,她好像一直在哭。
圍觀的人群中出現了幾個看起來就彪悍的青年,他們商量著要搶奪新娘的事情,並叮嚀圍觀的人群向後邊讓一讓。人們看到一場搶奪新娘的大戲即將上演,都讓出了村道。
鏢局的人也等著看熱鬧,說實話,這個傻呵呵的新郎,遠遠配不上那麼漂亮的新娘。鏢局的人都盼望著這次搶親能夠成功。
突然,遠處奔來了一群騎著白馬,穿著白袍的人,他們旋風般地來到了花轎前,沒有停歇,徑直闖進了人群中。
他們在人群中打了一個轉身,就離開了,等到鏢局的人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把麗瑪搶走了。
鏢師們追趕不及。
這伙人搶的不是新娘,而是麗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