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青花,渲染出煙雨禪林。筆鋒流連,書不完千年相思。
春末夏初,是荼蘼花開正絢爛的時候,那白而柔的小花,層層疊疊間將簡約之美詮釋到了極致。
也是這個時候吧。六歲那年,她瞞著哥哥們,偷偷爬到禪林的山坡上,去看那漫山遍野的荼蘼花。也不知是誰栽種的,就這麼揚揚灑灑的開滿山野,像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雪。
往年,她只能從竹樓的窗遠遠的望著。因為哥哥們告訴她,禪林是干雲的聖山,雲霧繚繞,仙氣騰騰。是龍脈所在,更有百姓盛傳有仙人居住,是以聖上下旨,所有人都不許上山。
呵,哪有什麼仙人。那山里就住著兩只成精的狐狸。一只老狐狸,一只小狐狸。
流言果然是流言。
那天,她在山上迷了路,找不著回去的路。慌不擇路的她,一時沒留意腳下,被藤蔓拌了一下,那濕滑的藤蔓又害她摔進了一個山洞里。崴了腳,爬也爬不上去了,叫人更是不應。她會不會被野獸吃掉啊,會不會餓死在這。哥哥們根本不知道她上了山,這會兒肯定在滿大街亂找。這洞這麼黑,會不會有鬼啊。
她想她是要死在這兒了,越想越害怕,趴在一塊石頭上嚎啕大哭。哭累了,覺得有些困意,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翻身間,她好像觸到了毛茸茸的東西,暖暖的。她正好覺得有一陣涼意,隨手攬在了懷里,又用臉去蹭了蹭。誰知這東西竟在懷里撲騰亂動,想要掙月兌某人的魔手。
天吶,某人的哈喇蹭到了它那光潔雪白,每一根毛都梳理的整整齊齊的毛發上。它有潔癖的好不好。
慕容希一驚,手一松,懷里的某只東西立馬竄了下去。在離某人三尺遠的地方,嗷嗷的嚎叫著,控訴某人方才的罪行。
「啊,鬼啊。」黑暗中,她看到兩只圓溜溜的琥珀色眼楮。反射著奇異的光芒。她還當是鬼,抱膝縮成一團。
它用肥肥的爪子捂住豎起的粉色耳朵。唉,有時听力太好,不見得是好事。
「不要吃…吃我啊,我的肉很難吃的,你走開啊。」
某只很是鄙視。賞了某人一個白眼。當它願意來啊。要不是它最最崇敬的主人吩咐。就是拿十袋漿果請它來,它還要慎重考慮一下。再說,它那里像鬼了,有見過長的如此迷人美麗,氣質又這麼高貴冷艷的鬼麼。某只對自身的定位如此。它往系在滿是肥膘的腰間袋子一模。掏出一顆珠子。那珠子散發著熒光,不刺眼,不強烈。卻使整個山洞變得可視。在淡淡的光線下,慕容希看清了眼前那只小東西。原來是只可愛的小狐狸。通身雪白的皮毛,只有耳朵是粉色的,還有琥珀色的眼楮。賊溜溜的轉著。還有過度發福的身子。看的出是一只很貪食的小東西。
「你也是不小心掉進來的麼。」
「嗷嗷嗷」誰像你這麼笨吶。
「唉,咱倆真是同病相憐。你是狐狸,能爬上去。出去了以後能給我哥帶個信麼。要是我被救出去了,我就請你吃好吃的。你們狐狸喜歡吃雞,對不對。我是從話本上看到的。要是我……’’她停了停,吸吸鼻子。忍住哭意。「要是我沒能出去,你就」肚子很不爭氣的響了。「嗚嗚嗚,我不要餓死在這兒。」
經她這麼一提,某只狐狸也覺得餓了,它們狐狸最禁不住餓了。真是笨蛋,要收買,也要搞清楚它喜歡吃什麼吧。能把它跟一般的狐狸相提並論嗎。它吃漿果的好不好。嘿,幸好,出來前,主人笑意吟吟往它的口袋裝了好多漿果。它們家主人就是體貼、善解狐意。某只狐狸暗自感動了一把。它從袋里掏出漿果,用抓子抹了抹,再用牙把皮刨掉,吃肉,吐殼。動作一氣呵成。
慕容希看的目瞪口呆,一時倒忘記了饑餓。
吃完一粒,它又掏向口袋。一粒怎麼頂飽,它一頓要好幾十粒呢。耶?怎麼是紅色。它只吃紫色的好不好。跟主人衣袍一樣的紫色。算了,可能,主人摘錯了。便宜那個丫頭了。它扔到慕容希懷里。又繼續掏袋子。黃色的、綠的、白的……它全扔給了慕容希。誰能告訴它,為什麼只有最上面那顆是紫色。其余全是別的顏色。主人,你好狠。某只受傷的狐狸蹲在牆角,爪子畫著圈圈。
「喂,小狐狸,這些都給我了嗎。那不許反悔哦。」她吃的很開心。一時倒把自己的處境忘了。這一點,某人和某只狐狸很像。只要有好吃的,什麼不開心的事都能拋諸腦後。
「嗷嗷嗷」牆角的狐狸難以平復它那脆弱的心。很是悲憤的它跳到慕容希面前,搶她懷里的漿果,一人一狐比速度般,狂往嘴里塞果。某狐完全拋棄了平日里那套優雅而體面的吃法。
吃得兩個肚皮圓鼓鼓的,慕容希抱臂而枕,而狐狸在慕容希身旁尋了塊舒服的地躺下,頭枕在慕容希的腿上。打起輕微的呼嚕。完全忘記的主人出門前交的任務。
雲墨尋到洞里,看到的就是如此和諧的一幕。看到滿地漿果的殘核,可見戰況是如何的激烈。看來,兩個小東西相處的很不錯啊。
慕容希醒來得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雕花大床上。淺紫色的帳簾,繡著繁復的纏枝蓮花。這分明不是她的床。四周的擺設也尤為陌生。蟾蜍香爐里吐著冉冉的優檀香,讓人格外的凝神靜氣。
「小希,醒了。腳上的傷該換藥了。」雲墨端著藥進來,一身雪色的衣衫,寬大的雲袖繡著玄色的纏枝蓮,無風自起,驚起一片蓮海。清雅的幾乎淡泊的色調,美得低調,卻仍叫人挪不開眼,又不敢有任何綺想。聲音如曠野里彈奏的古琴音般低沉、松透、飄渺,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好听。看著她小臉上的茫然,雲墨閃過微弱的笑意。他記得,她今年六歲了。頭上綁著兩個總角,模樣很是可愛。眼楮在好奇的上下打量他,沒有怯意。
「是美人哥哥救的我嗎,我這是在哪。」慕容希對一切美的東西都沒有抵抗力。毫不吝嗇的把美人一詞用在雲墨身上。
「禪林,我家。」雲墨的嘴角微抽,活這麼久了,第一次有人敢稱他為美人。顯然,他對美人一詞不敢苟同。
「可能有些痛,忍忍。」他低頭,溫柔細致的給她上藥。修長的,骨節分明而又極整潔手指在給她清潔傷口,涂藥,纏上白色的布帶。如同演練了無數遍一樣熟練。
「好了,傷勢有些嚴重。這幾天你須得在這將養著。我已經通知你的哥哥們了。」
「謝謝美人哥哥,你怎麼知道我叫慕容希,還有我的哥哥們,你認識我們嗎?」她很疑惑。
「嗯,認識。很久了。」
「那我怎麼從未見過你呀?」
「很久以前見過,你只是沒記住。」他輕嘆。揉了揉她的腦袋,又理了理微亂的發。
「是這樣啊。那以後不會忘了」她又補了一句,「因為美人哥哥生得這樣漂亮。我的記性一向很好的。尤其是哥哥這麼漂亮的人,見過就不會忘了。」
他執藥瓶的手指幾不可聞的抖了抖。原來相貌生的好,還有這等好處。他,是不是該慶幸呢。
「那只狐狸是不是哥哥養的,它有名字嗎?」她很奇怪這麼善良、好脾氣的主人,怎麼養出這麼一只極品狐狸。貪吃又挑食。還喜歡發脾氣,鄙視人。她可沒忘記,某只狐狸在山里那又是翻白眼、又是用肥肥的**對著它的囂張模樣。當時,是難友關系,她沒多計較。既然現在要在這兒待幾天。嘿嘿,自然的找點樂子。
某只正在它的小窩里吃漿果的狐狸,打了個刁鑽噴嚏。它很受傷,自從那丫頭來了以後,霸佔了主人的大床,還霸佔了主人原本只對它一狐的關懷。不行,它要化悲憤為食欲。吃飽了,再想辦法對付她。
「你是指阿狸。」怎麼沒問他的名字。難道他的魅力還比不上一只狐狸。
從那以後,慕容希便常常上山找雲墨和阿狸玩。哥哥們似乎知道,竟沒有一次阻攔。更驚奇的是,她還發現一條上山的路,就在她居住的止心樓背後。青石板鋪就,蜿蜒而上。更是方便了她上山。
不知怎地,慕容希想起了那年的事。甚至和雲墨的對話還隱隱記得。覺得奇怪,又找不出緣由。
還真是許久未見了。整整兩年了。兩年前,他失蹤了。憑他的本事,被殺害的可能性近乎為零。她斷定他還活在某個地方。是在禪林呆久了,厭倦了,想去雲游四海麼。所以連同阿狸一起毫無征兆的消失。拋下她一個。甚至都沒有告別的話。
天下雖大,西樓要找出一個人的下落,倒也不難。可是,連西樓也查找不到的人,甚至沒有半分蛛絲馬跡能證明他的存在。那,又會是怎樣一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