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禪林山腳下的慕園,慕容希正想從老地方翻牆而入。走大門的話,不消半刻功夫,肯定整個慕容家上下都知道她回來了。這樣的話,大哥肯定會將她禁足。而她回來只想看看扶搖她們兩個有沒有留下線索給她。她們此前一直有通信,卻在三日前音信全無。
現下,一個入獄,一個失蹤。是什麼人,對她們下手?
正當她奮力翻爬著的時候,背後好似樹枝勾住了,她分出一只手往後撥了撥。
「溫熱的,手?」一個不留神她又被圍牆的青苔滑了手,整個人不穩地向後仰去。沒有預想中**著地的疼痛,而是落入一個溫熱的懷抱,頭頂傳來一陣戲謔的笑聲。
「我們又見面了。」慕容希抬眸,撞進一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如一汪春暖融融的湖水;溫柔邪肆的嗓音听得慕容希頭皮發麻。
「蘇承月。」慕容希不自覺的喊出他的名,見了鬼似的從他懷里掙扎著下來,迅速跳到三尺之外。
果真是冤家路窄。上一刻,他手下的人在詆毀她,她還在琢磨著怎麼對付的人。這一刻,就大喇喇的出現在她面前。
他一身白色的絲袍,腰間佩著殘月狀的碧玉,冠玉束發。很細膩美艷的五官,皎如明月的面容在陽光下顯得更是柔和光潔。世家門庭的養尊處優與煙花之地沾染的玩世不恭結合的恰到好處,**而不下流,多情而不濫情。很容易被誤以為女子的容顏,泛著一雙汪汪的桃花眼,無害而勾人。
他白皙瘦削的手指握著一把折扇,那攤開的扇面沒有題詞,而是繪著一朵花。花蕊鵝黃,花瓣淺藍,末端純白到近乎虛無。
「人模狗樣,禽shou不如。」慕容希眼神的鋒芒一閃而過,默默的給蘇承月下了評價。若不是和他交過手,知道他的深厚內力,還真的會被他這副溫和無害模樣騙過去。
十五科考為官,十九歲承襲丞相之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大人,在明槍暗箭之下安然活到現在,怎麼可能溫和無害。
她一轉身隨即又見到大哥走過來,眼神犀利,臉色鐵青。那感覺活像家長撞見自家的閨女同男子幽會。該死的,她方才有欠考慮的說出了他的名字,這下想說不認識都不行了。
她試探性的開口︰「大哥。」
「你先回房去,晚點到書房找我。」慕容成沉聲吩咐道。
慕容希一刻也不想多留,方才蘇承月那一句又見面了,讓她頭皮發麻。他們何時何地見過面?慕容希扶額,努力回憶,莫不是往日在煙花之地見過。
蘇承月的**多情在舞陽可是出了名的,他流連于各大qing樓,就差沒將辦公的地方給挪到qing樓,以他這麼玩忽職守的性子,竟也沒在政事上捅出什麼簍子。據說他多情而不專情,引紅顏知己無數競折腰。還曾為了趕赴佳人的邀約湖上泛舟,而不上朝。
身後是推門入屋的聲音,她方才想事,大哥和蘇承月的對話听得斷斷續續的。
慕容希貓著腰,在門外不遠處的榕樹陰影下,屏息豎起耳朵注意听著。
「呵,令弟可真有趣。」蘇承月輕佻的話音。
「大人同小弟認識?」慕容成的聲音帶著疑惑。
「……一面之緣。」
話鋒一轉,兩人似乎在商論什麼。
「上次的事……慕容家主考慮的如何?」
「若是聖上的意思,草民自當遵從。」言外之意是拒絕。
「聖上日理萬機,我們做臣子的自然要替聖上分擔一二。」
「大人說的是。只是事關重大,草民也是做不了主的……」
慕容希听得雲里霧里,本想多听一會兒。听見有人腳步,往這邊走來,只得作罷。
蒼蒼秋雨後,樹濕風涼進。
慕容希推門而入的時候,涼風從門縫灌入。潑墨朱荷屏風後是高大的身影,正伏在案上,細細批閱著賬冊。
「大哥,天涼了。也不多添件衣裳。」慕容希取過一件寬大的衣衫披在慕容成身上。
她老實的坐于一旁,胳膊交疊于桌面,頭枕在胳膊上。點漆般的眼楮晶亮的望著他,一副洗耳恭听的誠懇模樣。鑒于這次無故離家的時間有些長,慕容希心知可能沒那麼好糊弄過去。
慕容成見她這副委屈受氣模樣,好氣又好笑。每次犯了錯,她就會裝得很乖,不斷點頭,嘴上應承著。葡萄一般的眼楮卻到處亂轉,一刻也不停歇。下一次,同樣的事照犯不誤。
他一改往日平靜而嚴肅的神情,放下手中的公務,凝視她的眼眸里含了一抹暖色。「這段日子,你去哪兒了?」
「哥,我一整天都沒吃東西呢。咱吃完再說吧。」她原本的嗓音很嬌糯,听起來總有幾分孩童撒嬌的味道。
慕容成今天偏不吃她這一套。「說完再吃。」
「哥,你變了。你從前不是這樣的。」慕容希撇嘴。
「不說也可以的。」慕容成含笑望著她愁苦的小臉。
慕容希眼神一亮,真的可以嗎?雖說她忽悠起人來一套一套的。心底里,對待家人,她並不願意去欺騙。
「抄寫家訓二十遍。不許假手于人。」
事實證明慕容希是禁不住考驗的。她心底飛快衡量一番,果斷的決定向上級交待。
「我,隨師父修行去了。」一般,她逃私學出去玩,夫子若告到她哥這兒,她就會說去了禪林找師父。大哥也不會再說什麼了。「常言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我就是去離城不遠的小村鎮游玩了一圈,見識了當地百姓的生活,體驗了一把民間疾苦。」
慕容希被她大哥盯得有幾分不自然。所幸他沒在這個問題上深究下去。
其實,只要安然回來就好。這些年,慕容希在江湖的行事,他不干涉,卻是知道一二的。
江湖的事,遠不如朝堂復雜。想起今日的情形,他的神色嚴峻。
「希兒怎麼認識丞相的?」此人高深莫測,處于權力斗爭的核心,又敵友不明。他擔心慕容希被卷入朝堂復雜的權力斗爭中,受到傷害。
「誰認識……」他字沒說出口,想起蘇承月那句‘又見面了’。不曉得他哥有沒有听見。可他們確實算不上認識。只在法場交過手,他們是敵人。「
慕容希輕咳一聲,「我是說還有誰不認識他。」
「丞相大人為官英明,剛正不阿。就說上次他懲辦了戶部的許主事,上上次又妥善治理江中一帶的水患。哪一件事不是深得人心呢。他的光輝事跡一向廣為舞陽的男女老少熟知崇敬。希兒也是很……很仰慕丞相大人的」。
慕容希說著這話的時候,神色有些不自然,眼神也在閃躲。她是怕慕容成看出她在鬼扯,不免有幾分心虛。
慕容成的臉色卻變得很復雜。慕容希這副模樣在他看來分明是女兒家的嬌羞,他的妹妹性格雖豪邁、不拘小節。不似姑娘家說話的含蓄規矩。卻也是頭一次听她親口說仰慕一個男子。思及她早已到了出嫁的年齡。長兄如父的慕容成開始慎重的思考起妹妹的終身大事來。
慕容希要是知道他哥此刻九曲十八彎的心思,非得扶牆生生嘔出幾口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