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肅殺的死亡之氣縈繞的刑部大牢,外圍是灰色堅硬的磚石堆砌,高高壘起,四周還豎起層層疊疊的木柵欄,中間是僅容一人進出的門口,據說進去的犯人,沒有一個能夠活著出來。里面的十八大嚴酷刑具,輪番上陣,任你是大羅神仙,也熬不住而乖乖畫押招供。一排褐色勁裝的侍衛全天駐守,每日更換。守衛森嚴,就算插翅也難飛。非有皇帝親自頒發的通行令牌,任你是一品權臣,也不可自由出入。但凡有人靠近,必要受到守衛的嚴厲盤問。
「大膽刁民,竟敢在刑部大牢撒野。」
慕容希來到刑部自投羅網的時候,就是這麼個情形。她一身玄色長袍,輕紗蒙面,做男子扮相。負手而立,閑適的如同在自家的庭院散步。據目測有三十來個勁裝侍衛將她團團圍住,拿劍指著她的腦袋,玄鐵打造的劍刃,泠光閃閃,使得她心理壓力頗大。這要是哪個侍衛劍法不精,手一哆嗦,她腦袋還不得成雕花西瓜,血肉模糊。考慮到她此番前來不是同人火拼干架的,愣是忍著脾氣沒將架在脖子上的劍挑開。
她沒多做糾纏,自稱是西樓的黨羽,自投羅網只是想爭取個寬大處理。話不多,倒也合情合理。風口浪尖的,誰樂意同西樓扯上半分關系。于是,守門的侍衛對此絲毫懷疑,直接將她收押入獄,準備上報大人,听後處置。
牢里的光線不足,潮濕陰暗。老鼠蟑螂亂竄,空氣里彌漫著傷口糜爛和尸體腐化的惡臭。慕容希掩鼻,眼楮四處察看,發現了幾個西樓的護衛,並未將她認出。那些姑娘們早被她清散,送出城外。可是她並未看見扶搖。據知春的查探,扶搖自關進獄中,便不見蹤影。應當是被暗自關押了,用作威脅樓主的籌碼。
她被關押到**的一個小房里,雙腳套著沉重的枷鎖。與其說是牢房,不如說是一個大鐵籠子。兩面是厚重的泥牆,還有兩面則是手臂粗的鐵柱圍繞。走兩步,都能踫著鼻子;伸個手,能蹭一身灰。最讓人不自在的是,一舉一動都能受到外面的監視,想要越獄簡直難過登天。角落里一張不能稱作床的木板,還人性化的鋪著稻草。除此,再無其他。
牢里幽暗森冷。慕容希盤腿坐于木板,做石化面癱狀,看似淡定無比,實則內心默默流淚。救人的方法有許多,她怎麼偏偏選了最艱苦樸素的一種,把自己放入了狼潭虎穴。
但她深知這是最快救出扶搖的方法。昨日,她回慕園,在她的小院的書閣發現了扶疏畫的一把折扇,並無只言片語,只有一朵西番蓮。
她知道所有的事情有了突破口—蘇承月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一直在練功打坐的慕容希,凝神靜氣間听到金屬踫撞的聲音。她驀然睜眼,看到兩個侍衛在打開起碼上了三層鎖的鐵門。
「起來,我們大人要見你。」倆侍衛將她硬拽起來,又用黑布蒙上她的眼楮,分別架住她的胳臂往外帶。
帶著枷鎖的雙腳,沉甸甸的,腳踝磨著鐵環,滲出血,每走一步,扯著傷口,火辣辣的疼。每一步也走得異常緩慢。走過一段長長的路,期間拐了幾道彎,上過幾級階梯。然後在一扇門前停住腳步,縛在她眼前的黑布被取下。突然的光線,讓慕容希眼楮不適,她下意識的用手背擋住。這時,站在門口的侍衛推了她的背部一把,因著腳下的枷鎖,她失了平衡,踉踉蹌蹌地往地面撲去。不忍看自己將要與地面親密接觸的慘狀,慕容希索性閉眼。
蘇承月長臂一伸,攬住慕容希的腰往懷里帶,衣袍翻飛間他輕巧的旋轉半圈,穩穩的停住。「呵,每次見你都別樣的有趣。」
慕容希猛的用力拂開他的手臂,腳踝生疼的她尋著一張凳子,就不客氣的坐下,再淡定的開口︰「我們,見過?」
「忘性真大,需要我幫你回憶麼。」蘇承月泛著一雙瀲灩的桃花眼望著她,溫柔的嗓音里含著似真似假的委屈。
「不……你認錯人了。」慕容希心里咯 一下。
「怎麼可能,我看看。」蘇承月趁慕容希雙腳被縛,行動緩慢,飛快地扯下她臉上的輕紗。
輕紗之下是極普通的一張臉。就是放在人群中怎麼也不會注意到,見過即忘那種。
慕容希無動于衷,心里暗笑。對此,她早有準備,易容完之後,就是她哥也認不出她。
蘇承月拿過桌案上的畫紙同她細細做比對,畫紙上的人,雖看不清容顏,渾身透著詭譎,令人作嘔。正是貼的滿大街都是,不幸她也親眼見過的那張。難為蘇承月還能對著它笑的一臉蕩漾,像見了花姑娘似的。
「畫得也算七八分到位了。」
慕容希︰「……」呸,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你還能再不要臉一點。
「我說的對嗎?慕容希,還是該尊你一聲樓主。」他溫文的嗓音里透著邪肆。
慕容希三個字在空蕩的房間里格外清晰。彷佛強有力的回聲般,一遍遍的敲打著她的心髒。
慕容希身形幾不可聞的微顫了一下,很快又恢復如常。她的唇間含著一抹清冷的笑意,臉上盡是不以為然的神情,好似一個玩世不恭的世家子弟。
「大人說笑呢。在下是西樓樓主沒錯。卻不記得父母有為我安這麼個名字。」
「第一次見你是在法場,那時你是西樓樓主;再次見你,是在慕容……」。蘇承月說著便以迅雷之速揭下她臉上貼的人皮面具,露出真容。
「卑鄙。」慕容希來不及側身閃躲,怒道。「大人今日前來,不光是為了揭我的底吧。」
「為了什麼,你心里不是最清楚麼。皇上令本相徹查西樓,可如今西樓只是一座空樓,這人去樓空的。你讓本相如何向皇上交待。」
慕容希冷笑,若不是她早有準備,令西樓的人早早撤離。西樓的基業豈不落入他人的手中。說是為皇上辦事,卻私自把扶搖扣押起來,一來通過審問探听西樓,二來引出樓主。這分明是以權謀私。
「我的婢女不就在大人的手中。我想這私自扣押朝廷命犯,隱而不報的罪名,應該不小吧。丞相是百官的典範,怎麼也知法犯法。」
「抓賊拿贓,你有何證據?」
「證據是呈現在公堂,讓別人相信的。這里只有你我二人,要證據作何。」言下之意,你要證據,我也不是沒有。把事鬧大了,對誰都沒有好處。
「把我的婢女放了,她所知道的怎麼可能比我本人多,大人有何疑問,不妨直接問我。否則,我敢只身前來,自然能全身而退,丞相不會以為這小小刑部大牢就能縛住我。」慕容希挑釁的望著他,晃動了一下腳踝處的鐐銬,發出金屬踫撞特有的清脆聲,在空蕩的大牢,格外入耳。腳踝處一圈的淤青,滲著血的傷口,她渾然不覺,面上鎮定自若。
蘇承月的桃花眼變得如潭水般幽深。
沒見過哪個女人像慕容希一般自信、狡黠。絲毫沒將他的身份放在眼里。只是為了救一個婢女,就能對自己狠心到面不改色。這才是真正能稱作對手的人。
「若我將她放了,你就能乖乖的配合。」
慕容希心里松了一口氣,她知道蘇承月答應把人給放了。粲然一笑道︰「自當配合大人辦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