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希這一覺睡得不甚好。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監獄里陰暗潮濕,像地下的冰窖,空氣里透著一股深冷寒氣。她抱膝蜷在角落,腳上的鐐銬磨著傷口,稍稍走動,就疼得她呲牙咧嘴,坐立難安。
門邊放著一碗冷卻的稀粥,是監獄剛分發的吃食。慕容希自碗里撈起一張布條。
據布條的小字得知,蘇承月暗中已經將扶搖放了。沒受到多少嚴刑逼供,只是輕傷。先已被西樓的人送到舞陽城外的別院醫治,由大夫人照看著。她總算安心。
只是扶疏的下落仍然不明,派出去追查的人也沒有傳回消息。且眼下她的身份已被蘇承月知道,若貿然從獄里走掉,只怕他會上慕容府要人,這樣只會牽扯到慕容家。
她咬牙。現在也只能按兵不動。
忽然听得外面一陣騷動。吱呀一聲,是牢門打開的聲音。一束明麗的光線伴隨涼風自門縫溜入。
有腳步聲漸漸靠近。「公子,請到這邊來。」
一個獄卒提著暈黃的燈籠走來,翻找鑰匙,欲打開慕容希的牢門。他的身後是一位紫衣青年。昏暗中看不清他的臉,他只靜靜負手而立,**于一方天地,衣袂無風自揚,長至腳踝的發,用白緞輕縛發梢。他是一抹清雅的幾乎淡泊的色調,絕美得低調,卻仍叫人挪不開眼,又不敢有任何綺想。
「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慕容希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撐起身問道。
雲墨︰「……申時三刻。」
「下午啦,那我不是在做夢。」慕容希欣喜道,她一番動靜又扯到腳上的傷口,疼得她吸了一口冷氣。
雲墨︰「……」
「公子,您有什麼需要,請盡管跟小的說。」那獄卒長著一副長嘴獠牙的凶惡相,對雲墨笑得殷勤燦爛,臉上的褶子擠成一朵花似的。
「啊,我確實在做夢。」慕容希模了模頭,又繼續說道︰「我想吃徐老伯家的芋絲蝦米蒸糕、蘿卜糕,一品館的玫瑰赤豆糕。」
「沒人問你。」那獄卒長牙一露,惡狠狠的瞪了慕容希一眼。
慕容希模了模腦袋,「你在我夢里還敢凶我。這個夢會不會太真實了。」
雲墨、獄卒︰「……」
雲墨遞給獄卒一張銀票。「外加一壺清茶,有勞了。」
那獄卒一見錢票,立即包住長長的獠牙,眉開眼笑道︰「這就去,公子稍等。」
「唷,怎麼師父也被抓進來了。」見那獄卒走遠,慕容希才開口問道。
雲墨不語,自懷里掏出一個繪著纏枝蓮花的瓷瓶子,徑自走到她身旁,俯看她的淤青的腳踝。他的神色難辨,紫眸清肅冷靜。
雲墨又取出一根銀針,在腳銬的小孔處轉動。偶爾踫及慕容希的傷口,又听得她一陣呲牙咧嘴的呼疼。
「沒用,我早試過了。」慕容希想推開他。
雲墨低頭專注的看著鐐環上配有的特制鉚釘孔,他的鼻梁挺直,眉眼好似一幅仙氣渺渺的山水墨畫。手上的動作輕柔且不失力道,規律地上下左右的扭動。
他的神色好似往日里侍弄藥草,提煉香料,繪制扇面一樣漫不經心,沒有絲毫的煩躁緊張。
金屬踫撞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里格外清晰,她能感覺到雲墨溫熱的鼻息,還有一滴晶瑩的汗水在鼻尖上。她伸出食指輕點。抬頭間,恰巧對上雲墨似古井無波又幽暗不明的紫眸。
的一聲,腳銬上的鎖孔竟被他打開了。
慕容希大喜,除下鐐銬。正想活動活動筋骨,又被他微微用力按住,冰涼的指尖拂過腳踝破損的皮肉,好似有止痛的效用一般。他細致的清理傷口,敷上藥粉,扯下衣角包扎好。這樣上藥的動作輕柔又如行雲流水般優雅,一遍遍,那是上演過無數遍的熟練。
慕容希邊活動筋骨,邊問道「師父,這些日子上哪去了,也沒留個口信。」不等雲墨回答,又壓低嗓音興奮道︰「您進來這,是想到什麼法子救我出去嗎?」
「我說是西樓的余黨,他們就放我進來了。」雲墨一臉無所謂道。
「那他們怎麼態度如此反常。」那恭敬的態度,哪是對待犯人,哪怕是他們的大人,也未見得如此熱絡殷勤吧。
慕容希抬頭張望,見四下無人。壓低聲線湊到他耳旁道︰「你是不是在刑部埋下暗線,再來個里外接應。」
「我就給了刑部的官員幾張銀票,他們很樂意的接下。刑部一向沒什麼油水。」
慕容希︰「……」汗,怎麼會人花大價錢買通獄卒,自願進來坐牢的呢。
她怎麼沒想到,有錢能使鬼推磨,尤其是刑部這種不毛之地,那些官員平時可是一點油水都撈不著的,沒有人敢冒著殺頭的危險來賄賂刑部的人吶。但這恰恰是一種逃出去的契機。
慕容希轉動著黑白分明的眸子,問道「我也給他們銀票,能放我出去麼。」
「或許」雲墨嘴角微揚,「出去會很貴,你有帶錢麼。」
「我沒有,你肯定有的,我方才還瞧見了。」慕容希說著便伸著爪子往就往雲墨身上搜。
她在雲墨耳濡目染之下,又常年做男子扮相,混在一群男人混中間嬉笑打鬧,自然對男女之大防不甚在意。
雲墨還未來得及閃躲,就被她撲住,也不知她模到後背哪里,雲墨疼的輕哼一聲。
繼而,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慕容希感覺手心有些濡濕。借著屋頂瓦縫瀉下的微光,她定楮一看,雙手是鮮紅的血,格外的人。她聞不到腥甜的味道,而是山雪木葉若有若無的自然清淡。借著微弱的光線,能看到他蒼白如雪的臉色,唇色極淡。
暗色的血刺得她渾身一顫,驚呼道,「你受傷了。」
「快別站著了,躺下讓我看看傷口。」她不由分說的將雲墨扶到木板床安頓好。
慕容希正想揭開雲墨的衣領查看傷口,不料被雲墨抓住了手,「我已經上過藥了,只是皮外傷,不礙事的。」
他的聲音比往日低啞,寬大的紫色衣擺上有一團暗色,與繁復的花紋融為一體,在昏暗中看不真切,卻能隱隱猜出,那是……血。
慕容希手中的動作一頓,點漆般的眼望著他病怏怏的神色,心里莫名一緊,好似被什麼恪得生疼。顫聲道︰「是誰有這麼大能耐,把你傷成這樣?」
雲墨思忖了半刻,「以前的……仇家追殺,他們人多。」
一開口,喉頭便翻滾著血腥,似要噴薄而出。被他強行壓下,唇角是一抹無可挑剔的弧度。
莫說是凡界,仙魔兩界也找不出幾個能傷他半分的人。他的傷是歷天劫而受的,修為越高,反噬愈強。
他是入了仙籍的仙人,雖不受天規天條的約束。卻因千年前,強行扭轉然然的命數,將她原本灰飛煙滅的三魂七魄重新凝聚,再世為人。天道恆也,往復循環,唯仙人之生死不可逆轉,無可輪回。
火有淨化的作用。是故,逆反天道是要受到足足七日共四十七道天火焚身。
他逆天改命,終不得善果。若能換她一世為人,受這小小天火,又有何妨。
雲墨輕描淡寫的神情,看得慕容希直咬牙。「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打架也好有個幫手啊。什麼都自個兒扛,你就活該受這麼重的傷。」
「嗯,若是你也受傷了,誰在病榻前給我端茶倒水,衣不解帶的盡孝。」雲墨彎唇笑道。
慕容希憋出一句話︰「師父你真……英明。」您老人家不辭辛苦千里迢迢跑到監獄就是揣的這種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