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佔鰲頭什麼的不敢說,但既然要出門,一匹馬總是要買的。
「鄭賢弟,你看這匹馬怎麼樣?牙口完全,膘肥體壯,絕對是一匹好馬啊!」
馬市上,阿普拉正在熱心的幫鄭丹青選馬。
他是吐蕃人,自小就沒少跟馬、羊這些牲畜打交道,對于其中的門道,自然要比鄭丹青清楚的多。
連帶著賣馬的小販,看到阿普拉之後都沒有了做生意的興致,只是跟著二人打了一聲招呼之後,便繼續跟別人聊天扯皮。反正是注定了,這筆生意定然不會有什麼賺頭。
鄭丹青轉過頭,看了看阿普拉所說的那匹馬。
果然是豐神俊朗,英氣勃勃,通體黑色的皮毛在陽光下散發著奇異的光芒,一看就是一匹神駿。
鄭丹青對馬匹的接觸,僅限于書畫上的造詣。雖說原本臨習郎世寧《八駿圖》的時候,曾經去內蒙古采風過一段時間,但時間並不長。
因為鄭丹青這一門的手藝,主攻的是五百年之前的書畫。一來是因為五百年之內,也就是清朝以後名家流傳下來的畫作傳世量大。二來是因為有關這些書畫、以及名家的文獻記載太多,于是這一期間書畫的鑒賞專業也太多,一旦有了半點瑕疵,就很難逃過他們的眼。
于是相比較之下,竟是越古老的東西,臨仿起來的難度越低了。
所以對于鄭丹青來說,《八駿圖》他雖然臨習過,但也只限于「臨習」二字而已。多是用來鍛煉筆法構圖、采百家之長的,若是現在真的讓他臨仿一幅出來,也未必要比他之前所作的《貴公子夜游圖》完美。
在草原上僅僅是幾個月的接觸,與阿普拉這種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家伙相比,對馬匹的識別度,自然是不能同日而語的。
「這匹馬要不少錢的吧。」鄭丹青笑著拍了拍黑馬的背,馬兒晃了晃尾巴,打了個鼻響。
「怕什麼,我不都說了嘛,這個錢我來出就是!」阿普拉十分爽快的笑道,「我原來還尋思那,這要是讓我自己一個人上京去,我還不得被無聊死?如今總算有個人跟我順路了,出點錢買一匹馬嘛,又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其實渭城到洛陽,不過五百余里,他們此行上京趕考的距離,要比印象中那些動輒走幾個月甚至半年的學子們強多了。
原本按照鄭丹青的想法,走過去也是無不可的,畢竟很多人都是這樣做的。
但是說好了同行的阿普拉卻有一匹馬,而且說什麼都要出錢給鄭丹青也買一匹。
鄭丹青微笑著推辭不受,就被阿普拉徑直拽了過來……
說拽是比較好听的,其實說是半拽半扛才比較貼近現實。
到了馬市之後,阿普拉又只往那風神俊秀的好馬身上瞧,讓鄭丹青很是無奈。
他不願平白無故的擔這個人情,可是自己只有兩貫錢,別說買馬了,至多也就能買點草料。
再者來說,他在內蒙的時候雖說學會了騎馬,但並不是個中高手,一旦騎的時間稍微長了些,大腿內側就會被磨破皮。
更不用說如今這個身子骨,單薄的風一吹就能倒,這樣騎馬走上五百多里路,他一雙腿還要不要了?
尤其好馬性烈者多,自己可是馴服不了的。
所以不管阿普拉在這邊如何推薦,鄭丹青都只是淡笑著瞧上一瞧,轉而便自己去看那些價格必然不會太貴的馬。
阿普拉也不以為意,只當是自己選的鄭丹青沒有看中,仍舊活力十足的東瞧瞧西看看,一副樂此不疲的樣子。
「阿普拉,你說這匹馬怎麼樣?」不久之後,鄭丹青拍著一匹白馬的後背問道。
阿普拉非要鄭丹青按照吐蕃的風俗直接叫自己的名字,自己卻要按照中原的習慣稱呼鄭丹青為「鄭賢弟」,鄭丹青拗不過他,便由他去了。
听到鄭丹青叫自己,阿普拉便湊過來瞧。
「呃……」眼見著鄭丹青挑中的那一批小白馬,他不免咂模了兩下,半晌才想到了一些比較委婉的詞句,「那個,鄭賢弟啊。我知道你們讀書人都比較注重外觀,這匹白馬漂亮倒是漂亮,可是看起來是那種中看不中用的小家伙啊。而且他一看就太矮了點,還沒啥精神……媽呀!」
阿普拉突如其來的驚叫讓鄭丹青也唬了一跳,抬頭卻見阿普拉一雙眼楮瞪得如同鈴鐺大小,瞪得方向卻不是自己也不是小白馬,而是自己的身後方。
好奇的回頭去瞧,卻見馬市的另一邊隱約來了不少的人,他們身上所穿的服飾顏色艷麗,明顯不是中原人……
「就這匹了!老板多少錢?鄭賢弟,快上馬!咱們快走快走!」阿普拉頓時急得直跳腳,一面跑去拉自己的馬,一面從懷里掏錢。
「承惠,一百貫。」老板連忙趕了上來。
阿普拉此時已然翻身上馬,這時掏出一塊銀子來,扔給了老板︰「不必找了!鄭賢弟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可就走不了了!我在東城外長亭等你!」
說罷,自己一騎當先,絕塵去了。
鄭丹青此時剛剛上了馬背,他挑選的這一匹小白馬性情十分溫順,並沒有因為鄭丹青的親近鬧脾氣。
「客官慢走!」老板看著手上的銀子,自覺竟撿了個大便宜,一時間喜笑顏開。
「別跟別人說見過他。」鄭丹青指了指阿普拉策馬狂奔的背影。
「放心吧客官,我們都不是多嘴多舌的!」老板也很精明,看了一眼馬市那邊的外族人,知道鄭丹青這話是針對那幾個人說的。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邊又得了好處的,老板當然很明白該怎麼做。
鄭丹青微微點頭,不再多說,雙腿一夾馬月復,悠然去了。
「嘖嘖。」老板看著鄭丹青的背影,自言自語的道,「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美男子,配上這匹馬倒是絕了。」
……
……
出了城門,鄭丹青稍稍放縱著白馬小跑了一會兒,沒過多久,他便到了城外的十里長亭。
亭中有人,卻不是阿普拉。
鄭丹青不免微覺疑惑,這家伙分明是自己先跑出來的,跑得又快,怎麼又是自己先到呢?
不會是被家里人抓回去了吧?
鄭丹青猜測著,決定還是在這里等待他。
策馬走近長亭,才發現那長亭中的人卻是個女子。
雖然現在明朱理學還沒有發展,男女大防並沒有像後世明清那樣嚴格,但孤男寡女總是不好的,鄭丹青也不願去招惹什麼閑事。
翻身下馬,鄭丹青便倚馬站在亭外,由著它隨意的吃草。
陽光正好,郊外也算是野草豐茂。
古道上往來的人不多,帶著一份別樣的幽靜,連帶著夏日炎炎都減輕了不少。
小白馬倒真是很乖,縱使鄭丹青放開了韁繩它也不跑,方才小跑了十里地,它也沒有怎麼氣喘的樣子。
「這位郎君若是想要歇腳,便進亭子來吧。」
亭中的女子起身走了過來,鄭丹青回頭去瞧,卻見她外表類似中原人的臉,一雙眼楮卻是藍色的,一看便知有外國人的血統。
女子穿著一襲淡藍色的襦裙,愈發襯得她的一雙眼楮仿若藍寶石一般剔透。
她走路的時候,腰肢處的曲線帶著一種十分柔韌的感覺,讓人想起春日的柳枝。
她看著鄭丹青,眉眼處稍稍流露出幾分醉人的媚態來。
「男女授受不親,姑娘請去歇吧。在下也只是等人而已,想必那人也差不多快來了。」鄭丹青淡淡一笑,婉拒了。
「哦?」這藍衣女子聞言卻好奇起來,上下打量了鄭丹青一番,眼中露出幾分疑惑的神色,「郎君等的是什麼人?」
「一個朋友。」鄭丹青回答的滴水不漏。
「不知郎君這個朋友可有何特點?奴家也在此地等人,已經等了一會兒了。郎君不妨說說要等的是什麼人,奴家若是見到了,還可以告知一番。」
見女子言詞稍顯閃爍,鄭丹青微微覺得有些納罕,剛想再說些什麼打太極的話,卻見不遠處一道熟悉的身影騎馬而來。
「多謝姑娘好意了,但是在下的朋友已經來了。文字首發。」鄭丹青微微一笑。
「哦。」藍衣女子這才不再多言,眼中閃過一絲光來,轉身走回了亭子。
「抱歉抱歉,實在抱歉!」阿普拉翻身下馬,笑嘻嘻的道,「我原本要過來的,結果又想起來咱們一路上似乎沒有什麼吃的東西,就又去城南買了些干糧和肉干。我可不像你們中原人,沒有肉干吃是活不下去的。鄭賢弟久等了吧?」
「沒有,我也剛到而已。」鄭丹青看了那女子一眼,又道,「阿普拉,咱們是在這里歇一歇還是現在就走?」
「現在就走吧!」阿普拉嘿嘿一笑,「趁著我老爹沒發現,咱們跑的遠一點,這樣被抓到的可能性也會小很多。」
「好,那咱們現在便走罷。」
二人絕塵而去,亭中的藍衣女子看著他們背影思付著什麼。
風在身後興起又停頓,女子極媚的笑了笑,用挑逗般的聲音道︰「怎麼來的這樣晚?我還以為你不來了,派了別人來,方才差點認錯人那!」
「你這樣的小狐狸,難道還能笨到把接頭的人弄錯?」來人是個青年男子,打扮的十分普通,一張大斗笠帽子遮蔽了大部分的面容。
「懶得跟你費口舌,快點驗貨!」藍眸女子嫵媚一笑,從石桌的包袱里取出一張畫軸來,當桌一亮,竟然就是念府里丟的那一幅《貴公子夜游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