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丹青 第58章 猜付

作者 ︰ 驪影

「公主明察!下官只是覺得這案子發生在公主的府邸當中,公主平日又明察秋毫、剛正愛民,此案發後必然想早些知道案情種種。所以下官僭越了些,率先來稟告公主您了。」

張文遠連忙回稟,即便是站在幾步開外的鄭丹青,也能夠瞧見他額頭緩緩滑落下來的一滴冷汗。

「嗯——」太平公主看著他似笑非笑,聲調不上揚也不下降,平平的回了一個拉長的音兒,頗有幾分後世明清御提中,只單單回「知道了」三個字的玄妙。

張文遠忐忑難安,他身後跟隨的兩個下屬也站在那里低頭躬身,不管多發一言。

太平公主揮手攆走了身旁捶腿的兩個丫鬟,將手中茶盞遞出去,閑閑的問道︰「清閑閣的木槿花開了麼?」

有丫鬟輕聲回稟道︰「開了七七八八了,只是這外頭風大雨大的,今年未必能夠得全景。」

「嗯。」太平公主扶著丫鬟的手起了身,向後頭走了兩步,又淡淡的道︰「張大人辦案迅速,明察秋毫,深得本宮心意。丹青,你陪同張大人往梁王府里走一趟,就說本宮自覺對此事有主人未竟之過,深感嘆息,不能躬逢。高陽郡王出殯之日,本宮自當親去謝罪。」

「喏。」鄭丹青躬身應下,同張文遠幾人一起,躬身作揖送太平公主離開。

心里開始緩緩的盤算起來,很明顯,公主打發自己這一趟前去,多少有些試探自己能力的意思。又或者,也是一種變相的抬舉也說不定。

果然,鄭丹青剛剛回頭,就見張文遠看著自己,面上有些難以言喻的復雜表情。

想必這位張大人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對公主的一番示好,竟然只換來了一個撐傘的協助。若果這位撐傘是個京中有頭有臉,亦或是在官場中浸yin多年的家伙也就罷了,想必梁王那頭必定會多少給一些面子。可是眼前的這位呢?不過是個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的少年家,甚至連這個撐傘的官兒,也是剛剛才擔任的。空有一身皮囊,毫無威望可言。

張文遠甚至開始嘆氣,心想這回可真是沒撈到好處,只能期盼這位鄭撐傘,一會兒在梁王府莫要胡說八道就是了。

「張大人,咱們何時出發?」鄭丹青多少能夠猜出張文遠心中的想法,這時沖著他微微一笑。

「鄭兄弟不必如此拘束,我痴長兄弟幾歲,若是兄弟不介意,喚我一聲張大哥就好。」

心里或許罵了鄭丹青不知多少句的小白臉,張文遠一通表面的文章卻依然做的漂亮。

在京中為官多年,他深知太平公主身邊的男寵是什麼重量級的人物。即便現在還名聲不顯,卻不能說明日後他不會凌駕于眾人之上。

之前的張昌宗、高戩等人就是例子。

想到這兩位,張文遠就又是一陣頭大。如今高戩和魏元忠還在自己洛陽府的大牢里關押著,對于這兩個人,一面是以張昌宗為首的打壓一派,另一面是自己奉承巴結著的太平公主。到底應該如何對待關押,實在是個十分復雜的問題。

萬一待遇太好了些,傳到張昌宗的耳朵里不免惹他生氣。若是待遇太差了些,日後二人若是無罪釋放,自己又平白無故的得罪了人。

為了這件事,張文遠可是頭疼的要命,真是恨不得掛印辭官算了。

今日將武崇訓命案之事,率先呈報給太平公主知曉,示好的同時,張文遠也有些試探的意思。畢竟高戩是太平公主的人,她在這件事情的態度,也就決定了這件謀逆案的走向。相比來說,如今手頭上這件武崇訓的命案,反而成了小事情。

可是試探來試探去,張文遠卻沒有從公主那里得到半點的示意,他的心里不免開始打起了鼓,難道說,公主對自己的老**兒高戩,沒有半分的搭救之意麼?

心里多少生出了幾分寒意,張文遠看著鄭丹青,念如電轉,甚至開始腦補起,是不是公主有了新寵,就把舊**忘在腦後了?如果當真如此的話,眼前這位鄭撐傘的地位,還要再不可小視一些。

鄭丹青自然猜得出張文遠套近乎的意思,這時候擺出幾分欲拒還迎的架勢,笑著拱手道︰「張大人真是快人快語,絲毫沒有大官的架子。只是丹青年少無知,身份又低,不敢同張大人稱兄道弟。」

張文遠一挑眉毛,心想這家伙倒是上道,即刻拍著他的肩膀笑道︰「莫要這樣說,這可是折殺哥哥我了。什麼官兒不官兒的,都是為陛下辦事,本就應該同心協力,不分彼此。日後兄弟有什麼事情大可跟哥哥說,哥哥我能幫上忙的,自然不會推辭。」

「那……就多謝張大哥了。」鄭丹青拱手微笑。

「好好!」張文遠笑道,「咱們先把眼前的事情辦了,之後哥哥我再請你吃酒去。」攜著鄭丹青的手往外走,張文遠狀似漫不經心的詢問起鄭丹青的情狀來,「兄弟你不是洛陽本地人吧……」

……

……

「大人,下官想起來了,怨不得這名字如此熟悉,鄭丹青,可不就是前些日子明字科放榜的時候,跟泰州王家那個王致和打賭的那個家伙麼!」

路上,張文遠同下屬祝秀千共同成了一輛馬車,又以寬敞的名義,請鄭丹青與薛起同稱了另一輛。

祝秀千在听到鄭丹青的名字時便覺得熟悉,這時候果然想起了這人的名頭,立馬向張文遠稟告。

「原來是他!」放榜時候的熱鬧傳入了不少人的耳中,身為洛陽當地的父母官,張文遠自然也有所耳聞。他聞言不禁搖了搖頭,皺眉道︰「看著還是個素淡的性子,可見是人前一套人後一套了,一個賭約鬧得滿城風雨,到底是少年家,愛出這種毫無用處又得罪人的風頭。公主怎麼總看上這種……咳!」這話說到一般,張文遠又自覺失言,趕忙換了話頭,「那泰州王家與公主的舊故恐怕也不少,說起來,應該也是公主的人才對。公主自己的人還鬧起來了?」

「少年意氣,做這種無用之爭倒也正常,更何況那鄭丹青不似王致和有家族可以倚靠,想必尋個法子找找對方的晦氣也是有可能的。但正如大人所言,影響的確不大好。」祝秀千搖了搖頭,又道,「不過公主似乎對王致和沒有明確的態度,除了淡淡的贊美了幾句之外,最近就沒有再親近的意思了。按理說倒不該如此,王家為公主收羅字畫這麼多年,沒有點功勞也有苦勞。那王致和下官也見過,其實論俊朗不輸這鄭丹青的。」

張文遠揮手打斷他,道︰「貴人的喜好與用意,咱們俗人哪里敢隨便猜付?那王致和你是在夜宴時見到的?這個鄭丹青當時是否也去了?」

「是,也去了。公主府的那場夜宴,大人因為風寒未愈所以沒去,下官代為恭賀,所以跟這鄭丹青有一面之緣的。」祝秀千思付著道,「那時候他也露了臉,而且跟鄴國公頂撞了兩句……呀!」祝秀千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狠狠的拍了一下大腿。

「怎麼了?」張文遠趕忙問道。

「大人,公主這恐怕是有意為之呀!」祝秀千拱手道,「大人不知,高戩與鄴國公原本就有罅隙不假,但上次夜宴的時候,高戩被鄴國公斥責,多少是因為這個鄭丹青的緣故!」

張文遠的眼楮也亮了亮,問道︰「你的意思是?」

「大人一會兒好生注意一番,如果那位鄭撐傘跟大人說起高戩的事情,其中的意思……」

「也就十有八九是公主的意思!」張文遠拊掌道,「照啊!老祝,怨不得人家都說你是活智囊,你這個什麼事兒都記得住的腦子,實在是很好用啊!」

「大人真是謬贊了!屬下這腦子只能記得住些瑣碎無用之事罷了,哪里像大人能夠日理萬機呢!」

另一輛馬車上的鄭丹青卻不知道這頭的事情,他看著對面坐著的薛起,听著馬車吱吱嘎嘎的聲音,隨口笑著道︰「大人這身軟甲很是威武。文字首發。」

薛起是武官,這時候腰間佩刀橫在膝上,坐的大馬金刀,隨著馬車悠悠的晃著,的確有幾分威武的味道。

這樣的男人愈發看不起小白臉,這時便應承著回了幾句,擺出一副並不願意多言語的樣子來。

鄭丹青也不在意,微微一笑,索性閉目養神。

馬車外,風雨漸行漸止,陽光開始在厚厚的雲層中尋找縫隙,行人漸漸多了起來。

若是從高空中往下看,整個洛陽城就像是一個方方正正的容器,人與人便是其中的粒子,看似無規則的運動中,卻在踫撞與摩擦時,帶出許許多多的線條與聯系,最終翻覆出一個萬分復雜的大系統來。

而鄭丹青也是其中的滄海一栗,開始慢慢的牽起他生命中第一道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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