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丹青 第61章 何事消得潑茶香(上)

作者 ︰ 驪影

天氣放晴後,洛陽城就成為了世間上最美麗的地方之一。

晨曦的輝光會從天堂、明堂的塔尖上開始凝集、閃耀,初時看起來,只是一個拳頭大小的光暈,慢慢的卻如同墨汁如水一般擴散開來,透亮的蓋住大半個塔身。

到了這個時候,樹葉也開始有了些女敕綠的色彩,花香開始借助著微微上升的熱氣而四溢,塔身上的蓮花也在光暈下輸站起來,民戶的炊煙開始升騰,南北向的街道仿佛被刀拆開,一半昏暗一半光明,人們便也打著哈欠開始了一天的行走,時而黑暗時而光明。

幼小的孩子調皮的踩著那條線搖搖晃晃的玩耍,但用不上多久,輝光就會覆蓋住大部分的街道,只在一些房檐下留出幾分陰涼來。

孩子們沒有了玩物,稍顯沮喪的被母親叫回家吃飯。早飯里,母親為孩子多加了一勺豆羹,于是孩子的臉上立刻再度揚起了笑容,嘻嘻哈哈的開始了嶄新的一天。

連綿的雨水似乎已經完全散去了蹤跡,一夜不緊不慢的風吹過,便為洛陽城的百姓留下一片天高雲淡的畫卷。

舒展開的雲飄逸的如同風箏,鄭丹青看著頭頂上那片後世難以見到的湛藍,無端的竟想起宋徽宗《瑞鶴圖》來。

「清早便有如此祥瑞入腦,想必是個吉兆。」

自言自語淡淡一笑,鄭丹青放下手里的藏青色車簾,感受著馬車行進時,每隔兩秒便輕輕發出的車轅的咯 聲,心中萬分平靜。

洛陽府的府牢設在道政坊中。

道政坊北臨徽安門,西接官倉,宮城的守衛萬騎就都在官倉里駐扎,可謂是一個插翅難飛的地方。

但這里畢竟緊鄰宮城,平素並不會關押太過窮凶極惡的人物。

而按照道理來講,這一次的謀逆罪,張昌宗告發的是魏元忠、高戩這兩位朝廷命官,這案件的審理有女皇陛下親自執行,人就更加不應該關押到這里來。

可是陛下一聲令下,二人便頂著天大的罪名,被扔進這樣一個小小的牢房中,其中種種,實在讓人疑惑不已。

甚至有人以此斷定,陛下如此行事,不過是為了敲打敲打魏元忠所借故實行的下馬威。但亦有人說,這是因為陛下如今真的有些老糊涂了,所以一不留神滑了嘴,也不能為了這樣一點小事收回成命。

原因到底是其中哪一個,對于鄭丹青來說並不重要。

高戩被關押在洛陽府的府牢反而是一件好事情,要是再高級一些的地方,現在的鄭丹青就算是使出渾身解數,也別想一窺門庭。

如今這個時候還早,街道上的行人並不多,外表普通的馬車安安靜靜的行駛,也不會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城門還沒有開,遠遠的,卻能夠看見已經有要出城的人在那里排隊等候。

馬車在距離城門百丈左右的地方停下,鄭丹青下了車,給了錢,淡笑著謝過,便只身一人往旁邊的小胡同里轉去。

常年羈押犯人的地方從風水上講當然不會太好,小胡同也顯得十分昏暗,難見陽光,于是就連前些日子的積水還留在這里。

溜著牆角緩緩的走進,越往深處走,四周就靜謐的厲害,甚至漸漸顯出幾分陰森的氣息來。

「什麼人?干什麼的?」守衛牢房的人遠遠的就瞧見了鄭丹青,拿起長槍呼喝著詢問。

「閉嘴!這位是太平公主府上的鄭撐傘!瞎了你的狗眼!」

在這里等待鄭丹青的,是昨日去梁王府時,與他同稱一輛馬車的薛起。

不知是不是鄭丹青太過敏感,但他卻從薛起的這句話里,听出幾分不屑與嘲諷來。

「鄭大人,在下奉府尹大人之名,再次恭候多時了。」頗有幾分敷衍的沖著鄭丹青拱了拱手,薛起看著眼前這個,從泥濘小巷走進來,衣鞋上卻仍舊不染塵埃的青衫男子,心里總覺得有些不痛快,「鄭大人,事不宜遲,請跟我來吧。」

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薛起轉身時,馬靴踩進一個不大深的水坑,卻濺起不少泥水,濺到了鄭丹青的身上,有些惹眼。

鄭丹青卻視如不見,只淡淡的應了聲「好」,便跟隨著進去了。

薛起微微蹙眉,撇了撇嘴,心里卻仍舊有幾分惡作劇的心思。

里面畢竟是牢獄,就算是再怎麼清掃,也少不了幾分刺鼻的氣味,以及難以入目的場景。

眼前的這個小白臉在薛起眼中,不過是一個靠著阿諛奉承女人才攀爬上位的家伙而已,不要臉的東西,一會兒見到下面的場景,惡心嘔吐都是小的,早晚要你出丑一番。

不屑的一笑,薛起扶著腰刀快步走進,身上的軟甲簌簌作響,馬靴著地的聲音,也帶著幾分軍人特有的雷厲風行。

剛進門便是撲面而來的一股濃烈味道,霉味兒、排泄物的味道與一絲淡淡的血腥氣息混雜在一起,于是便又一種悲哀與絕望從中滲透出來。

鄭丹青相信,如果文字也有問道的話,那麼「不見天日」四個大字,恐怕就是這個味道。

雖然很難聞,鄭丹青卻沒有太多的不適應。後世做舊,有時會用上一些化學手法,那種刺鼻與難聞,絕對可以讓人聞上一次便生理上忍不住涕淚橫流的。與眼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語。

進門後便是向下的台階,雙眼一時不能適應,于是只覺得黑洞洞的通向沒有盡頭的下方。

大概深入兩丈有余,右手旁就多了一張寬大的食案,以及幾把小胡扎。

前方是一排柵欄,中間落鎖,似乎是整個牢房的總鎖。

「薛參軍!」有幾名府兵正在吃早飯,見到薛起之後,起身施禮問安。

「開門。」薛起揚了揚下巴,自然有人從牆上取下鑰匙,開門。

「鄭撐傘,請吧。」薛起每一次都會把「撐傘」兩個字咬的很重。

鄭丹青只做不聞,抬腳便向里面走去。

薛起在他身側觀察著,見鄭丹青面色一直未改,心里不免有幾分不痛快。于是這時候特意假裝同身後跟隨的下屬閑聊,落在了後邊。

牢房中的氣味更加難聞,蓬頭垢面的犯人也開始出現在眼前,有犯人把著木柵欄喊冤,聲音淒慘。有的對來人置若罔聞,視如不見。

血腥與蛋白質腐爛的味道愈發重了,按照薛起的想法,現在這一副情形,絕對可以讓那個小白臉嚇的渾身發抖。

「薛大人,咱們應該往何處走?」在一個十字路口停下,鄭丹青停下腳步微微回頭。

薛起陰沉著臉︰「右邊。」

「哎喲!這少年長得跟個娘們兒似的,快進來讓老子解解火兒,嘿嘿,不進來也行!」有犯人開始沖著鄭丹青叫囂,面上露出下流的笑容來。

薛起等的就是這樣的場景,他的心情這時候有些痛快,表面上卻用佩刀的刀鞘敲打著柵欄,怒斥道︰「放屁!這位是太平公主撐傘鄭大人!你們怎麼敢這樣放肆!」

「喲,撐傘?那是個什麼官兒?我怎麼不知道?」囚犯陰陽怪氣的道,「不過老子可知道,太平公主最喜歡的就是**男寵,這個什麼鄭大人,也是其中之一吧!」

其他的犯人們也囂張的笑了起來,甚至有人應和起來︰「估計跟之前關進來那個小白臉一樣,都是公主的男人。之前的那個看著就是個銀樣槍頭,大概是沒把公主伺候好,所以被抓起來了!」

調笑的言詞愈發不堪,又牽扯到了太平公主身上,薛起不得不又怒斥了幾句,心里卻得意的不行,等著看鄭丹青的好戲。

正想著怎麼不動聲色的損幾句,卻听鄭丹青道︰「薛大人,莫要在此處浪費時間了,高大人的牢房是在前方麼?」

不明白為什麼有人能這樣唾面自干,薛起咬著牙根兒,壓抑著隱隱的怒氣︰「沒錯。」

鄭丹青拱手相謝,竟不再多一言,徑直一人往前方去了。文字首發。

「都他娘的給老子閉嘴!誰他媽要是敢再笑一聲,老子賞他十鞭子!」薛起的怒氣索性撒到囚犯們的身上,他看著前方那個在囚牢里仍舊文質彬彬的身影,忽然在想,如果哪天你被關進這里頭來,是不是還能這樣趾高氣昂……

「高大人,丹青來看看你。」

開牢門後摒退了其他人,鄭丹青看著眼前明顯憔悴了不少的高戩,心里微微一聲嘆息。

好在高戩的身份畢竟不一般,這個牢房比其他的干淨不少,高戩一身囚衣,雖然淒涼瘦削卻未見血跡,想必是並未受到什麼逼問的。

想想也是,畢竟是公主的人,陛下的審判還沒有結果,誰敢輕易動他?

「這地方不吉利,你何必來。」高戩身處此地倒也仍舊能夠笑得出來。

「高兄身陷囹圄,與丹青不無干系,若是不來,異于**者幾何?」鄭丹青微微一笑。

高戩搖頭笑道︰「丹青是重情義之人,不過這件事情,你也莫要介懷了。張昌宗看我原本就礙眼,如今雖說我只是這個案子的陪襯,可要是能夠借機除掉我,對他來說倒也是一件妙事……之前沒機會跟你說,你要是能夠離開京城的話,就盡量去地方做官吧。張昌宗那個人並沒有什麼容人之量,等我死了,他恐怕還會想起你來。」

「高兄這話可說晚了。」鄭丹青微微一笑,「丹青現在已經是公主的撐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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