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姨娘原本就生性跋扈,進府後又得江善德百般溺愛,越發驕縱。
前幾日因大小事沒顧上去找玉鳳的不快,這日一早,錢姨娘送走江善德,特命丫鬟把自己打扮的嬌艷無比,帶著一眾奴才往玉鳳的院子里去。
玉鳳院子里的下人們正在清掃,遠遠看到錢姨娘帶人過來,都驚慌的躲進了屋子。
錢姨娘還未進院子,就大聲吩咐︰「把這院子里的東西都給我搬出來扔了!值錢的你們各自拿去分了罷,她可配不上這些好東西!」
听說有好處拿,錢姨娘身邊的丫鬟奴才們勢頭更旺,皆應聲闖了進去。
屋里,春桃眼看著錢姨娘院里的人都闖了進來,焦急道︰「鳳姐姐,他們都闖進來了!怎麼辦!我去找少女乃女乃罷!」
玉鳳倚在榻上,冷冷道︰「我用不著她來可憐我。」
春桃氣道︰「鳳姐姐,都這個時候了,您到底還賭什麼氣呢!」
「你鳳姐姐可不是賭氣!」錢姨娘扭著細腰線簾而入,冷嘲熱諷。「人家鳳姐姐心氣兒高著呢!哪兒會把少女乃女乃放在眼里?」
春桃頂撞道︰「你少在這里挑撥離間!我看是你不把少女乃女乃放在眼里!」
錢姨娘聞言二話不說打了春桃一個耳光,「什麼牲口腿底下鑽出來的賤蹄子,也敢跟我頂嘴!我看是你活膩了!」
說著錢姨娘就劈頭蓋臉的打了過去,玉鳳抱著肚子,上前擋在春桃面前,本以為錢姨娘會顧慮她月復中孩子而停手,誰料錢姨娘不管不顧的連她二人一起打。
見錢姨娘動手連鳳姨娘都打起來,錢姨娘身邊的奴才們也更囂張,一股腦的涌進屋子砸東西打人,一時間院子里亂作一團,打砸聲、吵鬧聲、毆打聲、哭叫聲不絕于耳。
路過的丫鬟小廝們早就跑去告訴了王福,王福听到玉鳳受欺負,即刻拉了板凳去幫忙。
板凳沒敢擅自去,而是跑去找周氏。
周氏正在喂胡阿嬌吃藥,板凳闖進屋子,嚇的屋子里的丫鬟們一陣騷亂。
板凳跪倒在地,說明了玉鳳院子里的情況,恨恨道︰「求女乃女乃給我們做主!」
胡阿嬌听的心驚肉跳,慌張的看向周氏,周氏氣的眉梢吊起,道︰「你即刻帶上家里所有爺們兒,去把錢姨娘院子里的人都綁了!把錢姨娘也給我綁了!」
板凳興奮的即刻應聲,胡阿嬌攔道︰「等等,這樣恐怕不妥罷,先不說老爺偏愛錢姨娘,她娘家的面子總要給的,就只綁下人罷。」
周氏冷哼一聲。「她既喜歡那土匪的做派!我又有什麼好斯文的!綁了!」
「是!」板凳雀躍的跳起來轉身去召集人。
板凳離開,周氏又吩咐春梅︰「去把吳夫人給我請過來。」
胡阿嬌急道︰「你這又要干什麼,吳夫人來了,豈不是要把事情鬧大?」
周氏安撫道︰「你就不用操心了,我知道錢姨娘的脾性,她定是在這里鬧了,回去還要說受了委屈,我豈容她一個人興風作浪去?我倒要跟吳夫人把話說到前頭,省得以後鬧出了誤會,更是說都說不清了。」
胡阿嬌聞言放心道︰「也是我多慮了,你原比我周到。」
周氏喂胡阿嬌吃完藥,這才回了自己房里。
雖要招待吳氏,但周氏也並未妝扮,更未換見客的衣服。
她命春梅將吳氏送的鴿血紅寶石拿出來放在茶幾上,心里思咐著等會兒要說的話。
一炷香的工夫,吳氏便匆匆趕來,一進門看到周氏穿著家居服等她,桌上還放著她送的紅寶石,心里不禁咯 一下,莫名的不安起來。
周氏沒有熱情相迎,連看也沒看她一眼。
春梅引著吳氏進屋,坐下,奉茶,然後跟吳氏說了錢姨娘大鬧的事情。
周氏自始至終沒開口說一句話。
周氏的沉默讓吳氏緊張的出了一頭汗,听了春梅的闡述,吳氏急道︰「都怪我,都怪我管教不嚴!可少女乃女乃有所不知啊,這丫頭從小是她娘養大的,她娘就是個……就是個賤人!硬是把孩子教的同她一樣下賤了!」
說完,吳氏害怕的問道︰「這鳳姨娘的孩子沒事吧?」
周氏故作愁容。「可惜啊,相公早早去了,二少爺又是早產,老爺日日夜夜盼著鳳姨娘月復中的孩子健健康康的出生,誰料飛來橫禍,實在可憐。」
周氏說的模稜兩可,似是很嚴重,卻又沒個準話。
吳氏急的直拍大腿。「這可如何是好啊!這小賤人當真是要害死我們!」
周氏看了一眼桌上的紅寶石,道︰「有夫人情誼在先,我才說這些得罪人的話。這家里使心機耍手段的不少,驕橫鬧性子的也有,都沒見有什麼好下場。她們見不得人的事兒做的多了,可也都在這院子里罷了,除了我們誰知道呢?旁人看見的都是她們在江家沒能善終,還當我們怎麼苛待了她們,沒的辱沒了老爺的名聲。」
周氏的話雖說的含蓄,但吳氏听的懂她的意思。
她一是在說,誰想在這院子里興風作浪,那都是自掘墳墓,她絕不會給她們好下場。
二則又說,但凡沒好下場的,那定是沒做好事的,不管旁人說什麼,那都是不給江善德臉面罷了,她沒什麼可怕的。
總而言之兩句話。
錢姨娘鬧事——自尋死路。
你敢幫她去跟江善德說情——自尋死路。
沒等吳氏說什麼,周氏又補充道︰「如今的局勢夫人也當知道,錢家勢大,可有多少人虎視眈眈,說是站在雲里,一個不小心還不是粉身碎骨?這錢家才在老爺面前見好兒幾天啊?旁人正愁沒的說呢,錢姨娘到好,上趕著落人口實去了。」
吳氏急的幾乎要哭出來。「少女乃女乃真是一陣見血!可是……可是我們實在鞭長莫及啊,還往少女乃女乃多加關照,管束著她,別讓她再鬧出什麼亂子來!」
周氏嘆道︰「這正是我為難的,錢姨娘自進門兒以來鬧的不少,我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權是為了給夫人留臉面。誰料她這麼不知分寸呢,旁的不說,我只怕她惹惱了老爺,咱們兩家的臉面竟是顧不成了!」
吳氏斬釘截鐵道︰「少女乃女乃你放心,只要少女乃女乃能保證她不惹麻煩,憑你是打還是罵,我和我家老爺絕無二話!」
周氏低眉輕笑。「這話夫人跟我說了不算,應當跟錢姨娘說才是。」
吳氏當即道︰「我這就去見她!」
周氏擺手,示意她不用動,然後瞥了一眼春梅。
春梅點頭,轉身出去了一會兒,只听外面錢姨娘罵罵咧咧的朝這里走來。
「吃了雄心豹子膽了!放開我!」錢姨娘到了門口還在罵。「別說你們,就是你們少女乃女乃也沒資格綁我!我要見老爺!!」
吳氏听的心驚肉跳,即刻從凳子上跳起來罵道︰「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賤人,大呼小叫什麼?!你老子在家就是這麼教養你的嗎?!」
听到吳氏的罵聲,錢姨娘當即閉了嘴。
兩個小廝押著她進來,她看到當真是吳氏在這里,頓時嚇的面色慘白。
吳氏二話不說,上前就抽了錢姨娘兩個耳光,打的錢姨娘又哭又叫,不停求饒。
春梅和兩個小廝看的目瞪口呆,周氏不禁感嘆。
這錢姨娘這麼潑辣,原是她們家的家風,哪里就是人教壞的呢?
她也曾听齊煜說過,遼東商號就是個土匪窩,錢豹是土匪頭子出身,即便現在發達了,一身的匪氣還是改不了,好好的買賣不和和氣氣的做,總是非打即殺。
相比于錢家,齊家就斯文多了,能用腦子就不用刀子。
吳氏從錢姨娘進門就開始打,周氏一杯茶都喝完了還在打。
打到後面周氏有點看不過去想要阻攔,誰料吳氏打的剎不住,一直打的錢姨娘連叫都叫不出聲,這才解氣,道︰「往後,你大小事一應听少女乃女乃的!倘或不听,仔細我扒了你的皮!別說你,回去連你娘的肉我都要撕來吃!」
錢姨娘雖潑辣,卻難得有十分的孝心,听到吳氏說要為難自己的娘,忙跪下磕頭求饒,求她不要找她娘.的麻煩。
求了半天吳氏,又轉頭給周氏磕頭。「少女乃女乃,我知錯了,求求你,求求你饒了我罷,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
周氏起身,扶起錢姨娘,安撫了幾句就放她離開。
吳氏從袖中掏出一沓銀票塞進周氏懷里,又百般奉承了一番才走。
春梅至今反應不過來,周氏的心里也恍恍惚惚的。
她原本也沒想把事情鬧成這樣,誰料這吳氏竟是個這麼厲害的人物。
錢姨娘回到院子里,院子里的下人們一個個如喪家之犬,垂頭喪氣,一言不發。
想到吳氏方才的羞辱打罵,錢姨娘恨捶打著枕頭,痛哭不已。
陪嫁來的丫鬟綠萍一邊安撫,一邊怒罵周氏做事陰毒損辣。
憤憤不平的罵道︰「她周氏也不過是個過門兒沒多久的少女乃女乃,還是個沒圓房的寡婦,不過仗著養育兩個少爺就囂張起來,小姐定要把二少爺搶過來,看她還能威風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