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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個好人，我知道這樣說會讓你為難，但是，只有你能幫我了。」
……
「玉大人，就當為了幫我而娶我，都不願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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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楚夕月決不讓玉大人為難。」
……
桃林深處的小軒里，顧寒燻目色空洞，視線怔怔望著地面，像個沒有意識的木頭人。
第五天了，不管睡著還是醒著，那涓涓而出的鮮血，那毫無生氣的面容，始終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她只是不願帶給她更深刻的痛苦，她以為，斷然拒絕是最好的辦法。
可沒想到，就那樣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害死了她。
她真的變成了無可饒恕的人。
手指緊緊握住茶杯，原本滾燙的茶水，熱氣已經悄然散去，冰冷的茶盞磕在她冰冷的掌心，于是掌心的觸感開始麻木。
最近幾日，天氣變得異常寒冷，仿佛時光倒退，從春日又轉回了寒冬。空氣中沁滿涼意，林間的桃花也不再盛開了。
她掩住嘴唇，忽然咳嗽起來。
她咳得肩膀微微顫抖，剛上了藥的手背再次裂開。她咳得厲害，似乎要將五髒六腑都嗆出來。
「公子。」青玉趕忙沖上前，輕手撫上她的後背為她順氣，驚慌而急切道︰「一病未愈又添一病，何況你手上還有傷，經不起風吹。公子，你就听我一句勸，不要繼續呆在這里了，回屋好不好？」
寒燻沒有看她，搖搖頭，寂靜的桃林里，她的說話聲輕如蚊語，即便湊到近前，也只能艱難听到部分。
她說︰「我想一個人靜靜，你走吧，我……」
我……如何？
下面的內容，青玉沒有听清，卻也顧不上詢問。此刻，她只希望能勸動她離開這里，回到房里去。
「公子，青玉給你跪下了，別再折磨自己了，好嗎？」
青玉心如刀割，知道那天晚上，她曾與楚夕月在這里呆了很長時間。也知道她此刻坐在這里，是因為心里太痛，太後悔，太愧疚，不知該如何緩和，如何彌補。她更知道，這里只會讓她心里的痛苦加劇，越來越濃烈，最後變成犀利的刀劍，直逼心髒而去。
她在用這種方式懲罰自己。
青玉刻骨銘心地記著，五天前，寒燻被幾名宮人送回，白色的囚服染上了塵土，左手手背處一片潰爛狼藉，血肉恍若剛被絞過，那觸目驚心的慘烈刺得她淚流不盡。
回府的當晚，她發了很嚴重的高燒，整個人迷迷糊糊，不時說幾句胡話，不時又伸手想抓住什麼。最後，她開始哭泣，淚水一遍遍浸濕枕頭。可不管她怎麼叫喊，她都沒有醒來。
那一晚，青玉無助而絕望，不止一次產生她或許永遠都不會再醒過來的可怖念頭。
大概是夫人老爺在天之靈，三日後的午夜，她終于醒了，呆呆睜著眼楮，目光里只有空洞和一些虛無縹緲的色彩。
她以為，只要她能醒過來便好。
但她很快發現，醒來的顧寒燻，令她更揪心，更無法抓住，她覺得她脆弱到隨時都會消失在空氣里。
如果這個世界，連她都不在了，那她還能活下去嗎？
不，不能……
「青玉。」寒燻抬眼，像在望著她，又在像望著別處。她望著望著，唇角揚起一絲笑容，「這幾日天氣陰沉，哪里都是灰蒙蒙的。今天終于出了太陽，我想到外頭走走。」
她虧欠了楚夕月，今生再難彌補，所以她後悔，痛苦，悲傷，愧疚。然前世，她虧欠了的那人，今生卻還有機會彌補。
是了，彌補，她想要去彌補。
「不行。」青玉想也沒想立刻阻止，話月兌出口了方覺自己無禮，嘆了氣道︰「公子，你身體虛弱，不宜出府，還是等好些了再去吧。」
寒燻徑自起身，眼底倔強的光芒有些孤獨，她清煞笑道︰「只此一日，我想做什麼你都不要攔著，可好？」
青玉凝注著她蒼白若雪的面容，心潮涌動，千般滋味訴不清道不明。她的鼻子陣陣酸澀，眼中有著滾燙的淚水無聲凝結住。
「好。」她這樣說，無比艱難，「我與公子一起去。但公子也要答應我，過了今日，便要振作起來。」
「好。」
很淡的一句話，青玉已經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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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午後，帝都十分熱鬧，行人商販絡繹不絕，叫賣聲濤濤于耳。
走過兩個拐角，前方出現了一條小河。河中有龍船，船頭站了不少衣著華麗的姑娘，而岸邊皆是來往行人與商販。
寒燻緩步走到河上的石橋前，河水晶瑩剔透，猶如蓮花盞里的露水，香味絲絲沁人心脾。
她掩嘴輕咳，青玉擔憂地目光投放過來，她擺了擺手，笑容十分單薄。
耳側忽然響起鞭炮聲。
是誰家在辦喜事嗎？
「我們也去看看如何？」她尋著聲音望去，然而人海擋住了視線，望不見源頭。她嘴角揚起恬靜的笑容，「小的時候，你和若瑄一樣，都愛湊熱鬧。哪有鞭炮聲就往哪沖，說來也奇怪，每次你們兩個人去討喜糖，總能討到四份，我跟阿月也有份。一直沒弄清，你們到底是用了什麼法子讓人家甘願多掏出兩份？」
青玉微微低頭，眼中迎上一片柔和，「其實，喜糖就只有兩份。」
「只有兩份？」
寒燻起初稍有不解，然而很快，她的身子開始僵直。
「是，只有兩份。」
青玉扶著他，想起小的時候，若瑄小姐和她雖然每次都想盡辦法希望能拿到四份喜糖，但沒有一次成功。所以，她們就把唯一的兩份喜糖給了寒燻小姐和阿月，還騙她們，喜糖一共有四份。
她們每次都很開心，笑呵呵地將喜糖拿走，有時候甚至會直接在她們面前開吃。而她們只能咕嚕咕嚕往肚子里咽口水，還不可以表現出來，真的很難熬。
事實上，她比若瑄小姐幸福一些，因為阿月有一種口味的喜糖不愛吃，所以就給了她。偏偏那種喜糖尤為吉利，每家每戶都會選擇，所以她每次都能吃到。
青玉想到這里，忽然一陣心痛。
阿月……
她閉上眼楮，強迫自己不去多想。若是被寒燻看出端倪，她不知道會有怎樣的後果。
瞞著吧，她只能相信阿月能夠渡過難關……
「青玉。」寒燻語帶哽咽，「你和若瑄都傻，即便只有兩份，我們四人也可分著吃，為何要讓我和阿月吃獨食？」
為何，要讓我心中的愧疚更深一層？
青玉眼中有痛，搖頭道︰「若瑄小姐總說，此生最幸福的事情便是多了個姐姐。若瑄小姐想做什麼，青玉陪著她做，若瑄小姐心甘情願，青玉也心甘情願。」
寒燻別過頭，匆匆拭去淚水。
為什麼，大家要將她變成被保護，被疼愛的那一個？到底為什麼他們都要為她著想？明明應該是若瑄，活下來的人應該是她。
她該站在桃樹下，看紛紛揚揚飛落下來的花瓣。她該有天真的笑臉，在美好的地方忘記一切活下去。
然而，她卻搶了她的活下去的機會。
「轟——」
一陣巨響，爆裂開的煙花在空中閃著奇異的彩光。
寒燻望著煙花發呆，怔了好久才回神，深深吸進口氣，努力將胸腔處攪動著的情緒壓下去。她不能忘記，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攜著青玉緩步朝煙花爆裂的方向走去，果如心中所想，這就是她今日要前往的地方——天香館。
天香館不似一般的歌妓館，非但一年四季都變換擺設，將春之生機，夏之艷麗，秋之寂寥，冬之純白結合的淋灕盡致，還富滿了詩中的風雅韻味。最新穎之處，便是偏廳那一方隱于裊裊煙霧中的閣台。每月十五，都會有一名絕美歌妓在閣台上拍賣，出價最高者便可抱得美人歸。
此事在東獻本是不允的，但名滿天下的天香館，老板柳娘多年來沒少下功夫。久而久之，黑白兩道都被她吃開了。如今無論是官路，還是黑道，都會賣幾分顏色給她。作為酬勞，他們得到的銀兩自然也不在少數。
今日是三月十五，也便有位歌妓會被拍賣出天香館。
「丞相，東獻二十四年三月十五，我在天香館被拍賣，我望眼欲穿，期望出現那樣一個人，買我是為了救我，而非蹂/躪我，可惜期望終成奢望。丞相，當時你若在場，會不會買下我？」
她的聲音迫切，凝望著她，眼底閃著逼人的星芒。
那時候的寒燻覺得，自己如若拒絕，定然會傷了她的心。因而她淺淺一笑，回道︰「會。」
「真的嗎？」她眼中光芒更盛，然不知為何，逐漸竟暗了下去，「可是，時光無法倒轉，那一日我沒有遇到你，我被別人買走了，我吃了很多苦。如果有來生，你一定要早些找到我，可好？」
眼角迎上些睡意，她揉揉眉目，若有似無地應聲，「好。」
「那便說定了。」
「……好。」
我答應過你的，便會做到。
寒燻眼眸幽深，在青玉震驚的目光中，快步踏入天香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