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臨近酉時,賓客絡繹到齊,皆是衣著華貴之人。此刻,整個花樓都洋溢著香/艷多情的韻致。
其實,說來天香館也是有專屬名妓的,當今世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梅蘭竹菊」四位傾城姑娘便是館中頭牌。無奈她們性情古怪,即便只是賣藝,陪陪酒價格都高不可攀,常人根本難求一見。加之她們每年除了七月初七會出現一次,其他時日都不見蹤影,就算有意相尋也無法尋到。因而,平日里達官貴族只得靠每月十五的拍賣場解悶。
「嘩——」
彩球在高空綻放,無數花瓣自球中爆炸而出。老板柳娘身著大紅衣裳,笑容嫵媚多情,順著彩繩輕輕從半空墜下,粉蝶一般落地。
雅座之上,眾人鼓手吶喊,神色迷醉,眼也不眨直勾勾地盯著閣台看。
柳娘柔聲說了幾句客套話,信步婀娜,滿臉動情地笑著,眼底閃著逼人的媚色。
閣台下面,人潮穿梭涌動,到處都是衣服摩擦發出的細碎的響動。
「公子,你的手?」
青玉擋在她跟前,難掩擔憂神色。雖然已經格外小心地護著寒燻,但天香館中人滿為患,好不容易找到個位子,坐下時卻被迎面而來的男子沖撞到了手。寒燻一陣蹙眉,隱忍著將受傷的手背掩于廣袖下。
「不妨事。」
她有意朝四處張望,沒看到想見之人,顯得有些不安。
但願不會錯。
少頃,只見柳娘側身對著閣台入口處的丫環招了招手,幾個心月復丫環立即心領神會,緩慢往閣台中間移動。完全立在人前時,才看清楚她們的手里還拿著兩條精鋼所制的朱古色鐵鎖鏈。鏈條光芒刺眼,在燭光中,仿佛燦然生輝的紅日,令人目眩神迷。
鎖鏈中間處掛有六七個銀鈴,丫鬟每走一步,就發出叮叮當當悅耳的聲響,讓人心中好不期待。
有聲音從底下傳來,「柳娘,今日玩的怎得和往日不一樣?不知你那鎖鏈的另一頭,是個什麼東西?可別是什麼怪物才好。」
柳娘訕訕一笑,聲音說不出地魅惑。她雙目生光,啟口道︰「蘇老板放心,這絕對是上天賜下的尤物,保管蘇老板只要看上一眼,就念上半輩子。」
被喚蘇老板的人得意笑了幾聲︰「既然柳娘都這樣說了,那我今日可一定要將她帶回家去。」
「這個好說,只要蘇老板出得起價錢。」
什麼?
底下有人不解了,帝都城中,論資排輩,蘇老板可是富商中的富商。就是整個東獻國,比蘇老板有錢之人,也超不過十個。天底下,還會有蘇老板還買不下的東西麼?
莫非今日拍賣之人乃天仙下凡?
閣台的中央。
兩個丫鬟將鎖鏈交給柳娘,側身立到一旁。柳娘輕輕拉動鎖鏈,好一會,似乎有個紅色人影緩慢走上閣台。
她雙眸似水,恍如看透了世間的一切,目光里只剩下一片虛無色彩。她臉上分明笑靨如花,卻摻有淡淡的冰冷透出來,似霜冰凝結。她十指縴縴,膚如凝脂,雪白中透著粉紅,更有一抹奇異的慘白。
她似乎沒什麼力氣,邁著跌跌撞撞的步伐走出來,慢慢地,走到了閣台中間的光亮處。柳娘稍一用力,她幾乎踉蹌摔在地上。
寒燻心微怔,手指緊緊抵住桌沿邊,努力想湊近些,再湊近些。
天香館中許多人都驚呆了,魂魄猶如抽離了身體,飄飄然飛到她身邊,只听見酒杯落地的聲音連綿不絕。
一個身著透明紅衫的女子,妖艷得像一把熊熊燃燒著的火焰,身姿曼妙,堪比飛舞九天的鳳凰。黑色胸衣和底/褲若隱若現,她只是這樣靜靜站在那里,就逼得人移不開目光。
心也飛,魂也飛……
這當真是天上墜落下來的仙女,即便誤落凡塵,也褪不去那滿身高潔。
寒燻掩嘴低咳幾聲,距離太遠,她有些看不清女子的容貌。然而那孤傲淒慘的身影,卻令她驟然一顫,心間掠過無邊苦澀。
這次,她來了,她一定會將她從這里帶出去。
「公子。」青玉伸手為她順氣,凝神望向閣台,這女子穿得好生暴露,透明紅衫下兩抹黑色尤為刺目。比她見過的青樓女子,更加灼眼。
可是……
青玉更認真地朝她望去……
女子優美如畫,恍若夜霧中的砰然盛放的花朵,周圍霎時便飛滿了翩翩起舞的彩蝶。而她的目光中,竟洋溢著無邊淒楚。
怕也是個苦命人!
天香館中寂靜無聲。
原本大家只是來看蘇老板奪魁的,畢竟蘇家財大勢大無人可比。但一見到眼前的女子,面對如此大的吸引力,任誰都想豁上家底去博一搏。
柳娘輕輕晃動鎖鏈,掩不住滿面春風得意,揚著嗓子道,「人柳娘已經給你們帶來了,各位還等什麼,開始吧。」
蘇老板目瞪口呆,要不是一側的人提醒他,他還直溜溜地盯著人家看,哪里听得見柳娘說了什麼。
他大手一揮︰「我出黃金三百兩!」
黃金三百兩?!
滿樓賓客倒吸一口涼氣,蘇老板這是單刀直入了嗎?
往日最高價也不過黃金三四百兩,今日蘇老板竟從三百兩起叫,看來是鐵了心要把這位女子帶回家了。
底下陣陣喧嘩。
竟果真有人跟著往上叫︰「黃金三百五十兩。」
蘇老板不以為然,向後倒去靠在位子上,伸出手攤開五個指頭,慵懶說道︰「黃金五百兩。」
記得天香館拍出的女子中,身價最貴的是個南臨人,黃金一千兩。她當日一身舞娘的打扮,黃裳上流沙錯亂,簌簌垂下,順著手臂直到腰身,最後纏在修長的玉腿上。胸口中間刻意留出一片空白,白皙的肌膚和乳線分外誘人。綽約的身段在朦朧的光線下妖嬈扭動,樂師吹著箜篌,她的黑發飛揚,絕美的舞姿瞬間吸引了所有目光。她性格開放豪爽,嫵媚大膽,甚至敢當眾月兌衣服,著實銷/魂的很。
相比之下,台上這女子,倒顯得十分木訥冰冷。
不過,這樣卻更能勾起大家的征服欲。
越難靠近越想靠近,越美好越想將她弄髒。
「黃金二千兩。」
一道邪魅的聲音響起,恍若絕美的罌粟花,令人只是听著,便能產生奇異的感覺。
蘇老板聞聲望去,只見滿座賓客之中,紫衣男子剪瞳妖瀲,眉清凜冽逼人,俊美面孔上一片玩世不恭的笑意。身邊的灰衣男子卻截然相反,他滿臉冰冷毫無溫度,只有眉宇輕輕皺起,雙手始終腰上的佩劍,神色極為警惕。
蘇老板暗嘆,這兩個男子絕非等閑之輩。
「二千五百兩……」
他看了台上的女子一眼,咬咬牙,又加了五百兩黃金。
紫衣男子微微笑著,青瓷酒杯在他指間旋轉閃光,「五千兩。」
他邊說邊朝大堂一角看去,寒燻也正淡淡望著他。兩人的目光繞過所有賓客踫撞在一起,他輕輕舉起青瓷杯朝她致敬,挑了挑眉,無形中似乎在思慮她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公子,他……」
寒燻搖搖頭,表示她現在不想多言,青玉也就沒有問下去。
這個紫衫男子,令她想起了另一個人。那人的容貌常帶病色,整個人溫潤如玉,謙和又寧靜,眉宇間帶著淡淡的光華。他的笑,總能讓所有人覺得,這世間無比美好。
寒燻不由眯了眯眼楮,她害他良多,今生,但願能少些瓜葛。
「蘇老板,你還要往上叫嗎?」柳娘呵呵笑,上前一步,盈盈問道。
「五千兩?」蘇老板額頭擰成一線。
五千兩黃金啊,在場有錢有勢的全部家底加起來,恐怕也不過爾爾。此人竟然叫到了五千兩,著實夠狠的。
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蘇老板泄氣,狠狠搶過身邊人手中的酒杯,一杯接一杯往嘴里灌。想他威名四海,何曾受到過這樣的屈辱。可五千兩黃金,數目實在太大了。他並非在乎這點錢,記得上次買了個八百里黃金的歌妓回家,夫人就鬧了半余月,雞犬不驚不說,還驚動了年邁的爹媽,恨恨教訓了他一頓。這次要花五千兩黃金買個歌妓,不定怎麼天翻地覆呢。
念及此處,他也就住了口。
料想不會再有人往上叫,柳娘朝紫衫男子點了點頭,拉扯鎖鏈,冷冷說道︰「看清楚了,以後他就是你的主人。」
女子不為所動,似乎根本沒有听見她的話。
柳娘剛想斥罵,誰料握住鎖鏈的手指竟被尖銳的利器「嗖」得一聲擊中,她痛喊一聲,將鎖鏈拋了出去。
閣台底下一陣轟響,見柳娘捂著手滿臉吃痛的模樣,眾人紛紛交頭接耳,輕聲議論發生了什麼。
少頃,不知何處,遠遠傳來聲輕如霧般的說話聲。
「我出一萬兩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