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到了凌晨才睡的一行人第二天自然起晚了,但出來旅行的目的本來就是在于放松,倒也不追求速度,只慢慢悠悠地隨心而行。
繪麻倒是醒得很早,卻貪戀被窩里的溫暖沒有起來,翻了個聲想要繼續睡回籠覺,耳邊卻響起了不知從哪傳來的聲響。或許是庭院內的積雪撲簌簌往下掉的聲音,或許是不遠處的溫泉咕咕冒泡的聲音,或許是在這凜冽寒風中依舊清脆的鳥鳴聲音,交織在一起,有一種獨特的美感。
她側耳听了一會,從被窩中爬了起來,披了件外套拉開庭院的門,剎那間跳躍出來的白幾乎刺痛她的眼。
雪雖然停了,積雪卻已經與台階齊平,空氣冰涼中帶著清新的水汽,庭院里的水池結了冰,原本用來領悟禪意的添水竹筒也沒辦法運作,只得靜靜地停滯在那。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凝固成這麼一副清幽深遠的畫面。
繪麻靠著門框坐在榻榻米上,難得有些閑情雅致地欣賞起景色來。
不一會房間的門被敲響,她說了聲「進來」,扭頭一看,卻是琉生。
「一起去吃午餐麼?」早餐是已經趕不上了。
繪麻撥了撥頭發,「你先去吧,我洗漱一下就來。」
「要幫你打扮一下麼?」
「不用了,待會要去滑雪的吧,別到時候摔跤糊了一臉。」
琉生便笑了笑,「那我去餐廳等你。」
「好。」
等收拾一番到了餐廳,發現兄弟們也來得差不多了,除了右京和光。
住在右京旁邊的雅臣解釋道︰「他也才剛起呢,馬上就過來了。」
侑介稀奇道︰「難得京哥也會睡懶覺。」
「就是因為平常太辛苦了才要好好放松一下啊。」
「那光哥呢?」繪麻忍不住問。
要看了她一眼,笑道︰「他在寫東西,一時半會估計抽不出來。」
繪麻也稀奇了,「來這還要寫?」她和侑介這兩個考生都沒有把作業帶過來。
「他寫東西的時候是停不下來的。」要似乎習以為常。
午餐很是豐盛,日本的餐點的豐盛和中國有些不大相同的意思,雖然中國也有「色香味俱全」的說法,但是真要論追求食物的「美貌」,卻是沒有一個國家能和日本相比的。一頓真正高檔的料理,絕對要美得跟一幅畫似的讓你無法下筷才算完美。
過了不多會,右京也過來了,睡意剛消的他舉手投足間帶了些平日所沒有的慵懶之態,倒是顯得隨性了一點。
她看了他兩眼,總覺得今天的右京和平常有些不太一樣,卻又說不出在哪,右京卻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自己笑著說︰「待會要去滑雪,所以戴了隱形眼鏡。」說完又叮囑沒想起來這回事的梓待會也去換掉。
就是這個!繪麻這才反應過來,又是看了他一眼。雖然右京一直在她面前態度溫和,但氣質在那,稍微顯得有些正經嚴肅,沒戴眼鏡的他卻像是換了個人,有了點雅臣那樣的無害味道。
「怎麼了,看不習慣麼?」右京也忍不住地用手指撓了撓鼻梁。
「有些,好像又多了個哥哥的感覺。」她老實道。
右京失笑,「那你覺得戴眼鏡的哥哥好還是不戴眼鏡的好?」
繪麻愣了下,旁邊听到他們對話的祈織往他身上瞄了兩眼,嘴角勾了抹笑意,低下頭繼續吃飯。
「唔,哥哥自然是越多越好。」她並不喜歡做別人給的選擇題,便只是笑著隨意敷衍了一句。
他們快要吃完的時候,光才揉著眼楮慢悠悠地走過來,繪麻瞟了他一眼,發現他看上去也似乎有點變化。再看兩眼,原來是頭發繞了上去抓成了一個團子,隨手又在上面插了只筆,看上去竟跟古代人家的書童有些像,在加上他時不時揉眼的動作,居然添了幾分可愛的感覺。
真是瘋了!居然會覺得光可愛繪麻覺得自己今天的審美觀可能遭到了扭曲。
光半耷拉著眼楮坐在繪麻旁邊,似乎很困的樣子。
繪麻本想問他為什麼非得這麼急著寫,話月兌口卻變了,「你換了香水?」
剛剛他坐下的時候帶起了風,送過來的味道明顯和她之前聞的不一樣。
坐在他們對面的祈織和右京齊齊地看了她一眼。
光只是打了個哈欠,順手擦掉眼角的淚水,漫不經心地回答︰「嗯。」然後又笑著側過臉看她,「聞得出是哪種麼?」
繪麻沖他翻了個白眼,「一股騷氣,狐狸血做的麼?」
祈織卻嗅了嗅,「好像有鳶尾花的味道。」
「bingo!」光撐著下巴對祈織笑了笑,「dior的桀驁。」
「名字起得挺霸氣,聞上去明明很悶騷嘛。」繪麻看不得他得意的樣子,故意出言諷刺。
光順手拿筷子在她頭上敲了下,「沒睡飽,不跟你玩嘴皮子。」
繪麻怒,拿起自己用過的筷子就要往他頭上戳,「玩你妹!」
「」光躲避的動作頓了下,頗有些不解,「你不是我妹麼?」
臥槽槽槽槽槽!居然把自己坑進去了!繪麻氣鼓鼓地拿筷子戳自己碗里的飯,不再搭理他。
祈織看繪麻頗為鮮活的表情忍不住一笑,隨即迅速地在旁邊兩個哥哥身上掃了眼,在心中輕嘆一聲。
鳶尾花是戀愛的使者,還是絕望的愛?
吃過午飯眾人就前往登別的日出滑雪場。
兄弟里面擅長滑雪的並不多,專業級的只有要這個吃喝玩樂無一不通的和尚了,幾個大的至少還曾去滑過,小的們卻沒這個機會,便只能靠兄長們一對一幫助了。
要自然是首先撲向了繪麻,被她毫不留情地拒絕,「謝了,我想侑介可能更需要你。」
說這話的時候侑介又四腳朝天地倒在了地上。
雅臣負責彌,右京負責風斗,要負責侑介,其他幾個兄弟勉強能夠自己滑行,教人卻是還沒這個水平,便只有光一步一晃慢吞吞地走過來了。
他穿著一身白色的滑雪服,連鞋子也是白色的,襯著他白皙如玉的臉,仿佛要和背後的雪山融為一體。陽光照在他身上,整個人似乎都在微微反著光。
繪麻眯著眼楮看他,雖然在心里贊了句「美人如玉」,卻也沒被這皮囊迷惑到,狐疑的視線在他身上轉了圈。
「你會?」她這個外行都知道滑雪服最好穿醒目的亮色,以保安全,他是不知道還是真的太騷包?
光抬眼看她,沒說話,只是微微笑了下,然後不緊不慢地戴上護目鏡和安全頭套——這個倒是紅色的,手一滑,就從她身邊溜走了。
繪麻追著看過去,就看到他這麼幾秒已經滑了老遠,順著雪道一路滑了下去,雙膝微微彎曲,幾乎沒有用到滑雪杖,就這麼輕飄飄的和雪花一樣飛了下去。
遇上彎道時漫不經心地傾身扭轉重心,踫上陡坡時輕巧躍起,甚至從容地在空中轉了個圈,緩坡時他還好整以暇地轉過身來,一邊對她揮了揮手,一邊倒著往後滑。
繪麻漸漸看不清他的身影,只覺得有一個白點像是海鷗一樣在浪中上下翻飛著,自由隨心得仿佛下一秒就能掙月兌所有的束縛,直沖雲霄。
「哦呀,可不能就讓弟弟一個人出風頭,我也得好好表現一下了。」要也拉下護目鏡,不顧侑介那撕心裂肺的「哇啊啊別松開我別走」,雙手一撐,也跟著滑了下去。
雖然可能要在專業度上比光要強一些,但是繪麻總覺得,要的動作不如光那麼輕盈灑月兌——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一個183一個175,體格差距貌似有點大
過了一會,光終于滑了回來,摘下護目鏡,運動過後的眼楮終于掃去困意,顯得熠熠發光。他挑眉一笑,「你說我會不會?」
這個小心眼的男人繪麻都懶得對他翻白眼,「把我教好了再說你會不會的事情。」
「可別太笨,我可不像京哥這麼有耐心。」光似是意有所指地道。
「真巧。」繪麻惡狠狠地對他磨牙,「我也一樣。」
繪麻不笨,而且有舞蹈底子在,身體柔軟又靈活,協調性非常好,不過半個小時就已經能緩緩地滑上一段了,比起現在還在雪地里撲騰,折磨自己又折磨要的侑介,她堪稱輕松的就get到一門新的技能。
「想不想再滑快點?」光突然問。
繪麻毫不猶豫地點頭。
光便拉住她的一只手,自己先行一步,帶著她往下滑,速度一開始還比較遲緩,後面就漸漸加快起來。
繪麻保持著重心不敢亂動,一邊緊盯著前面的路一邊注意著光的動作跟著他學。感到風飛快地從臉頰上刮過帶起發絲飄揚,她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起來,不知是緊張還是興奮,緊緊地握住了光的手。
在光帶著她繞過一個彎後,她忍不住短促地低呼了一聲,然後笑出聲來。
「再快點再快點。」適應了這個速度的她沒耐性地催促。
光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動的可是我,你倒是指揮得不費。」
說完兩個人齊齊一怔。
這段對話好像有什麼很了不得的意思在里面
一個走神,在下一個轉角處繪麻就沒反應得過來,動作一慢腳一滑,整個人就往前撲。光連忙要拉住她,沖勢太大,一只手又沒辦法掌握平和,反把自己也帶了下去。
于是兩個人抱在一起滾作一團。
好不容易終于停了下來,繪麻只覺得自己像是被扔進滾筒洗衣機里面甩干的衣服,頭暈眼花,手腳無力,心跳簡直超過一百八。閉著眼楮緩了好一陣,她才漸漸轉過神來,感受到了雪水化在脖子里的寒涼刺骨。
呼吸還有些困難,繪麻推了推身上壓著的人,「喂,還要躺倒什麼時候。」
「就這麼一直躺下去的話」光聲音低沉,「誰也不會發現我們的吧。」
繪麻睜開眼,正對上光幽深的眼楮,她似乎能從那眼中找到自己。
他卻突然一笑,動作敏捷地一撐手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向著她伸出手,「起來吧,帶你去看好看的。」
繪麻抓著他的手站了起來,一邊拍雪一邊嘀咕︰「你怎麼總知道哪里有好看的?」
「因為我是無所不能的小說家。」
「這兩個詞完全沒有關聯性。」
「那因為我是無所不能的朝日奈光。」
「我覺的上面兩個詞還是比較有關聯性的。」
光這次沒有牽著繪麻,而是讓她跟著自己,由于是往山上走,兩個人都把滑雪板給月兌了下來,開始負重爬山。
積雪很厚,每走一步腳都要陷下去幾公分,繪麻沒走一會額頭便微微出了汗,呼吸也粗重起來。光回頭看了她一眼,伸手把她夾在胳膊下面的滑雪板抽了出來,放到自己胳膊下。她眨了眨眼楮,沒說話,安靜地跟著他。
他們倆似乎很少有這麼安靜相處的時候,不是你來我往地試探,就是互不認輸的嘲諷斗嘴,以前她一直覺得和他屬性不合,天生死敵。後來才發現,原來就是因為兩個人的屬性相太過相近,反而難以親近。
他們倆都有著近乎自戀的自信,好勝心強,骨子里就不安分,因為職業習慣,喜歡探究剖析別人的心理,有著各自固執的理念想法
而這些相同點,正昭示著兩人誰都沒辦法折服對方認同自己偏偏他們同時對主導權有著強烈執著。
無解的死局。
現在兩個人的相處似乎融洽了一點,但也只是表面上的,她能感受到從他那傳來的,和自己相同的信息——快給我跪下唱征服!
唔希望以後他們不會鬧到半夜起來捅刀子的地步。
「到了。」
一路走神,居然不知不覺地爬完了漫長的路程,繪麻左右看了下,卻發現周圍還是一樣的雪,一樣的山,忍不住用質疑的眼神看了過去,「你玩我?」
光像是非常無奈地嘆了口氣,「往遠處看。」
繪麻順著她指著的方向看過去。
那是——
海!
眺望到一片蔚藍色海洋的她驚訝地掩住嘴,竟結巴了一下,「怎、怎麼會看見海?」
「祈織應該對你的地理不抱希望了。」光抱著胸刺了她一句,「北海道靠著太平洋,登別又在臨海處,這邊自然能看到海。」
雖然不是沒見過海,夏威夷沙灘也是去過好幾次了,卻第一次從這個角度,在雪山上俯瞰海洋。被鍍上了一層白邊的海水,如一塊藍寶石,有著一種神秘而壯麗的美。
「跟著你似乎總能看到好東西呢。」繪麻情不自禁道。
「那你就跟著我啊。」
她一怔,扭頭看他。
光慢慢地道︰「我帶你去看。」
繪麻垂眸,又眺望那片海,抿唇輕笑,「但是,總歸還是自己去發現,更有意思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