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第1更奉上!
於單走進王賬內,王帳內陳設十分簡單,幾張案幾,一張床榻。
床榻上躺著一名瘦骨嶙峋的老者,此時,老者已經悠悠醒來。
那雙銳利的眸子正在打量著眼前諸位王爺大臣,那眼神清澈明亮,炯炯有神。
左谷蠡王伊稚斜等人被那鋒利的目光一掃,渾身忍不住打哆嗦,雙腿不停地顫抖,腳也不听使喚,整個人如坐針氈,芒刺在背。
太子於單也不由一個激靈︰腦海冒出一個想法︰「回光返照!」
軍臣單于在婢女的幫助下撐著身子,坐了起來,軍臣臉上蠟黃,沒有一點血色,瘦削的臉頰上,兩個顴骨像兩座小山似的突出在那里。
他喘了口氣,十分吃力小聲說道︰「都來了!」
太子於單見狀,趕忙跑到榻邊,伸出顫抖的雙手扶住父親,眼眶里掛滿淚痕,哽咽道︰「父王,孩兒不孝,讓你受苦了!」
大單于軍臣探出那干瘦如柴又長滿繭子的大手,輕輕地撫模於單的光禿禿的腦殼,鼻孔里急促呼吸帳內那渾濁地空氣,喘了口氣說道︰「單兒,父王這輩子就快走到頭了,最不放心是你,知道嗎?」
話一說完,軍臣又咳個不停,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於單早已壓抑不了內心的悲痛,淚水滑過那白皙地臉龐,斷斷續續哭著喊道︰
「父王,你一定要堅持,這點小病算什麼,多少大風大浪我們都走過來,父王,昆侖神會保佑你!」
軍臣眼中還帶著好些血絲,嘴唇因病痛裂出了口子,一雙悲涼的眼楮無神地望著太子淤單。
只見他搖搖頭,嘴唇微微在動,聲音越來越小。
身旁地太子淤單听的很模糊,于是,他把耳朵靠近軍臣的嘴唇。
只听軍臣十分艱難說道︰「孩子,我們匈奴是馬背上的部族,你是匈奴的兒郎,不能哭,男子漢流血不流淚,父王不過是到天上見你的爺爺,這沒什麼,就如回家,知道嗎?不許哭!」
於單點點頭,擦干淚痕,說道︰「父王,孩兒不哭,孩兒要做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說了這麼多,此時軍臣感覺自己頭暈腦花,知道自己已經油枯燈盡,時日無多。
但是,有些事,他必須要交待,否則,他死了也不安寧。
軍臣閉上眼楮,歇息了幾柱香的時間。
半響,軍臣感覺自己恢復了些體力,于是,他睜開那充滿血絲的眼楮,黑眼珠往上翻,兩頰深深地陷進去,仿佛成了兩個黑洞。
那雙疲憊的眸子十分有神掃了下左谷蠡王伊稚斜,右谷蠡王烏托爾泰,,左大都尉阿咀木三人,用盡身上所有力氣,小聲說道︰「太子還年輕,繼位後需要爾等重臣輔佐,你們要用一心輔佐太子,能做到嗎?」
說完,軍臣感覺喉嚨中有股血腥味直往上涌。
軍臣想咽下這道血腥,因為他想給親信隨從王爺大臣留下自己在這世上最後一點威嚴。
腥味越來越濃,軍臣呼吸聲越來越重,此時此刻,他再也忍不住,嘴巴里溢出一滴鮮血,兩滴鮮血,瞬間,是一大口鮮血,那本已蒼白臉越發慘白,整個身體都在抽搐。
左谷蠡王伊稚斜,右谷蠡王烏托爾泰,左大都尉阿咀木三人立馬跪下,滿臉悲憤說道︰「大單于,我等決無二心,誓死擁護太子殿下!」
「善!」奄奄一息的軍臣听到這句話,整個人又煥發出一點青春活力,那雙渾濁不清眸子頓時放出一道道精光,喘了氣,斷斷續續說道︰「匈奴人都信佛昆侖神,爾等願意在昆侖神名下,立下誓言嗎?」
軍臣的話落下,左谷蠡王伊稚斜听了,內心暗暗地發笑,笑自己的哥哥太天真了,昆侖神,算什麼,老子就以匈奴人心中的神立誓。
這輩子,我伊稚斜只相信絕對實力,不信這些牛馬鬼神!
想到這,伊稚斜神情卻是那麼莊嚴肅穆,他假模假樣擦了擦眼角,滿臉悲痛看了床榻上軍臣一眼。
軍臣給他一個鼓勵,認可的眼神,在軍臣的心里,左谷蠡王伊稚斜這個弟弟富有才華,對自己十分尊重愛戴,是個重承諾講大義的大丈夫。
伊稚斜,幼熟讀兵書,領軍有方,多年征戰,為大匈奴王庭立下汗馬功勞。
其人,為人穩重,平日對、軍臣頗為尊重。
為此,軍臣對自己弟弟放一百個心,否則,匈奴的軍權怎麼會掌控在左谷蠡王伊稚斜手里。
有些事,恐怕軍臣至死不會相信,他這個忠心耿耿的親弟弟會奪自己的兒子的王位!——
「昆侖神在上,我左谷蠡王伊稚斜願在此立誓︰此生,一定盡心輔佐太子。效忠太子,效忠大匈奴。若違此誓,昆侖神,你就讓我萬箭穿心,死無葬身之地,子子孫孫永世為奴!」左谷蠡王伊稚斜單膝朝北跪地,神情十分肅穆,一副板蕩忠臣模樣,大聲說道。
旁邊於單聞言,「哼」的一聲冷笑不已,心中暗付︰老賊真會作戲,父王,你真是老糊涂,到這個關口,還相信他!你叫孩兒怎麼辦?
淤單心里十分憋屈,藏了很多話,想說,又找不到傾訴地對象。
右谷蠡王烏托爾泰,左大都尉阿咀木兩人也在大單于軍臣面前相繼立誓。
至此,軍臣單于徹底放下心,想說點什麼,卻發現自己的聲音越來越小,連自己都听不清楚。
淤單等了半天,也沒見軍臣說話,心中有點恐慌。
他抬起頭,看見軍臣嘴微微在動,鼻孔急促地呼吸著。
淤單輕聲喚道︰「父王!」
軍臣似乎沒有听見。淤單又悲痛地大聲叫著。
這次軍臣的黑眼珠往下移動了,他的眼楮略略動了一下,接著頭也微微動了一下,他的嘴也動了一下,喉嚨發出一個咳嗽似的聲音。
軍臣似乎想說話,卻又吐不出一個字來。
其實,軍臣也並不是糊涂透頂的大單于,他不是瞎子,左谷蠡王伊稚斜素來有野心,這軍臣有所耳聞。
但這一切,在軍臣單于眼中,有野心挺正常,沒野心,那才可怕。
軍臣講究一個平衡,相互制約。他的想法很簡單︰有右谷蠡王烏托爾泰,左大都尉阿咀木兩人平衡制約。他相信他這弟弟還翻不了天,於單應該能順利繼位。
剛才,這三個重臣都在自己面前,以匈奴人心中聖神昆侖神立誓,軍臣想自己可以更安心。
畢竟左谷蠡王伊稚斜是自己的親弟弟,他和於單是親叔佷,難道還能骨肉相殘不成?軍臣覺得自己是多慮了。
突然,軍臣也不知從何處生出力氣伸出瘦如雞爪的一只手抓住於單身上的皮襖袖子,一字接一字,用盡全身最後力氣吼道︰「孩子,父王別無所求,只希望你保住發揚祖宗的家業!」
軍臣臉色迅速衰敗下去,人也搖搖欲墜起來,每吐出一個字都要花費極大的精力。
在彌留之際,這位草原稱雄一代天驕仍然想著的是眼前的稚子淤單。
淤單拼命的點頭,滾燙的熱淚順著臉頰留下。
軍臣滿足的嘆息一聲,再也沒有望任何人,眼光透過帷幕的縫隙望向了外面的世界。
王帳外,風景如畫,夏日的光輝照耀在這片土地上,萬物生長,一切都顯得那樣的生機勃勃。
賬內,一代天驕安詳的閉上雙目,溘然長逝。
是日,元朔三年(公元前126年,乙卯)夏末,匈奴第四代單于軍死!
ps︰求紅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