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枕濃放下書卷,走過來,笑容溫潤清,「跟我來。」他領著翹進了清潭邊的小樓。
小樓布置得干淨、簡潔、甚至帶著幾分純樸。盡管所用的家具和擺設每一件都是價值不菲的古玩。
「來之前,想必已經听說過我的規矩?」雲枕濃將楚翹帶進樓,廳堂上珠簾垂幕,薄紗如煙,靠窗的地方,擺著喝茶的座椅,他坐在那,示意楚翹也坐下,便親自泡了一壺花茶。
楚翹來之前,姬三娘的確告訴她,要到雲家討東西,只需要有拜帖既可有機會,雲家人只認拜帖,不認人,有拜帖,不論是誰都可以進雲家求取。
如何能取得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得靠自己本事。
「我需要‘千年冰蟾’,並且在兩日之內,雲公子是否能夠辦得到?」
見楚翹開口直問,雲枕濃既知道,她已經了解過雲家的規矩。
雲枕濃不急不忙︰「先嘗嘗這茶,覺得如何?」
楚翹內心雖然有點著急,但面上依舊很平靜,既然雲枕濃開了口,她便端起那只綠玉斗,玉斗觸之清涼,斗中飄出來淡淡的熱霧,一絲沁人肺腑的花香飄進了翹的鼻端,翹的眼底,驀地掠過一縷異樣的神色,她沒說什麼,依舊慢慢喝完了一斗茶。
「公子這花茶,搭配‘伴妖草’之毒,搭得十分精致巧妙。」
雲枕濃在茶水中下了毒,顯然是刻意而為。
他將綠玉斗撥開,又換了一只雪花瓷的小茶盞,重新倒上一杯茶放在楚翹的面前。
楚翹端起來嗅了嗅,沒毒。
雲枕濃笑了︰「你很幸運,‘千年冰蟾’,雲家剛好還有一只現成的。」
想必剛才,他是在試探她,是否有這個資格跟雲家討要東西,又或許只是想瞧瞧她的本事。
楚翹松下一口氣︰「不知雲公子需要什麼代價,才願意將這‘千年冰蟾’給翹兒?」
「你叫翹兒?」雲枕濃果然早知她是女子,听她自報名字,也只是淺淺地笑了笑,「翹兒姑娘想要它,現在就可以拿走,不過……」
果然東西不是白拿的。
「東西我要定了,雲公子盡管開始任何的條件,哪怕,是翹這條命。」楚翹將這番話,平平淡淡的說了出來,雲枕濃也沒有過分的驚訝,只是說道︰「這‘千年冰蟾’是療傷的聖藥,翹兒姑娘拿它來想必是為了救人,不知是何人,能讓翹兒姑娘以命相待?」
「嚴格來說,他算不上我的什麼人,我也算不上他的誰,這一次,是我欠他的,我果真拼了命來還給他,也不算什麼。」她說得雲淡風輕,雲枕濃卻听出一字千金的氣魄。
這種事情,只有楚翹自己心里明白。
她原本就不是楚紅鸞,她原本可以讓璟幽遠離帝京,遠離她,只是因為自己貪戀那一份屬于楚紅鸞的關切,才自私的,以楚紅鸞的名義將璟幽留下來。
不論在璟幽的眼里,她究竟是誰,至少她一開始,就能選擇,選擇讓璟幽留下,或是離開。
可是她沒有選擇,而是自私的想要從璟幽身上,感受更多的溫暖。
那是一種有人可以依靠、有人關切她、在意她、會為她焦急擔憂的溫暖,一種像是親人一般的感受。
而這,恰恰是她最缺乏的東西。
「我不取命,命這種東西對我來說,你給了我,我也沒用。」雲枕濃幾分風趣溫潤的笑了起來,「難道我看起來,像是隨隨便便,就要摘人腦袋的惡棍嗎?」
「知人知面不知心,說自己不是惡棍的,沒準就是呢?」楚翹也給他戲謔回去。
雲枕濃眸中的笑容,越清潤如玉,「東西我讓人取了來,你今兒就可拿回去,要是還有別的什麼需要幫忙,我也樂得願意。不過,規矩不能破,破了,就不叫規矩。你這份報償,先預留下,往後等我想起來問你要什麼來交換,到時候,我自然會再告訴你。」
他說完,撢出一顆水珠,灌著內力射出,敲在窗外樹上掛著的一只銅鈴上「咚」的一聲響,很快,有兩個人飛了進來。
楚翹知道他指的是他也是個醫術精湛的,能夠幫忙救人。
但楚翹希望靠自己來救活璟幽,也並不想承他太多恩惠。
這里回頭一看,倒是有些訝異。
進來的兩個人,居然就是穿越那晚,冷宮里被她算計過的兩位‘高人’。
他們果然是雲家的人,想不到,居然還是雲枕濃的人。
楚翹不動聲色,悶頭喝茶,希望他們不要現她,指控她揩油,沒準兒那晚,他們要辦的事沒辦妥,還會把氣怪在她身上,雲枕濃一個惱火,不給她千年冰蟾,得不償失啊。
「公子,有什麼吩咐?」
「你們去犀園,將我珍藏的那只千年冰蟾拿來,交給翹兒姑娘。」
「是,公子!」兩位高手的目光,同時在翹的側影上一瞟,同時皺了皺眉、奇怪,好生熟悉!?
兩位高手又離開,雲枕濃忽然間,微微蹙眉,看著楚翹︰「翹兒姑娘很喜歡這茶?」
楚翹這才現,因為過于擔心璟幽,所以剛才有點小緊張,悶頭喝了幾杯茶,那泡了花瓣的白玉茶壺直接被她提在了手中,剛省過神來,楚翹心里暗道見鬼,手里茶壺和杯子咕咚咕咚,全掉了下去。
她忘記茶壺里被下了毒!
而方才她之所以沒中毒,是因為她在喝之前,就已經解了綠玉斗中的毒。
楚翹看著自己,像一灘爛泥一樣軟在了地上。
雲枕濃啼笑皆非地看著她,「別告訴我,你很喜歡吃我下的毒。」
「呃……呃……」舌頭麻了,四肢軟了,此伴妖草毒不會奪人的性命,但能夠讓人麻痹,份量重了甚至會麻痹到神經失常。
盡管毒不死人,可這毒又十分麻煩,就算人吃了解藥,起碼也得躺上好一陣子。
雲枕濃喂楚翹服下解藥,只能將全身麻痹軟綿綿的她從地上抱起來,走進小樓里,進了一間臥房,將她安置在一張舒適,散著陽光清香的床榻上,「姑娘可別瞪著雲某,我原也沒想過,你這麼個精明人也會犯迷糊。這間是枕濃的睡房,很干淨,你躺在這里休息,大約三兩個時辰能夠恢復行動。」
楚翹氣死了、還真是得不償失啊!
「翹兒姑娘全當在這歇個午覺,我見你精神並不好,你安心的休息,起來之後,我讓人給你準備飯菜點心,用了膳,拿了千年冰蟾回去救人,仍舊不晚。」雲枕濃溫潤低笑著,安撫了幾句話,便告身離開,「雲某先下去了。」
瞅著雲枕濃出了房間,楚翹無比郁悶的躺在床上,睜著眼楮,根本睡不著。
兩個時辰之後,楚翹感覺到小樓里越靜靜悄悄的,只依稀听得見,清潭飛瀑的簌簌聲,窗外是一片鳥語花香,秋日的紅楓沙沙地飄落。
「哥!哥!死哪去了!」
突然間外面傳來一個女子不耐的喊聲,嗓音十分俏麗清脆。
「哥、我回來了!你該不會還睡著吧,哥!你在不在里面,別是藏著個女人吧,哼,再不出來,我可進來了!」那女子話都沒說完,人已經推開房門,甩開珠簾闖進來,叉腰面對著床榻,「哥、你竟然真的賴床!」
楚翹只能轉動自己的眼珠子,瞧見一個身穿紫紅小褙子,粉紫色羅裙,下穿騎馬褲,蹬一雙鹿皮靴,腰間挎著一只小香囊,佩戴一把小寶刀,明眸皓齒,顧盼生輝,年紀大約十六七歲,生得極其俏麗的少女。
「呀——你!?」少女氣沖沖跑上來,伸手便揪起被子,卻不料看見一個陌生的‘少年’,躺在她哥哥的床榻上,驚訝得目瞪口呆。
紫衣少女的表情,十分可愛,並且刁蠻,最後臉色一黑,「你、你、你是誰!」
楚翹一動不動,一言不。
紫衣少女叉腰︰「喂、本小姐問,你是誰!」
楚翹一動不動,一言不。
紫衣少女惱火︰「你什麼人呀,怎麼睡在我哥的房間里!」
楚翹眼珠子轉來轉去。
紫衣少女被自己的臆想驚到︰「難道……哥他有,有這種癖好,喜歡……喜歡男人不成!」
紫衣少女呀地一聲,俏臉上染了又羞又惱的緋紅。
楚翹無語。
紫衣少女怒氣沖沖地就要跑出去,大概是想逮住她哥詢問個究竟。可轉身又邁了回來,瞅著楚翹打量了幾眼,若有所思一會,接著,起了眉頭,一雙丹鳳目刁光閃閃,「不對,哥不是這種人!」
楚翹見紫衣少女走上來,遲疑地想了想,把紅了的臉微微撇開,伸手從楚翹衣襟內探入,飛快地模了一把,又飛快收回來,少女松了口氣,「你、果然是女子!」
「好啊,哥竟然金屋藏嬌,玩兒這種不要臉的把戲,我一定要告訴女乃女乃,讓女乃女乃懲罰他!」紫衣少女反倒更怒了,氣得在屋子里來回踱了兩步,可沖到門口,再次折返。
楚翹忽然聞見一絲不妙的味道。
紫衣少女盯著楚翹,俏麗的紅唇,噙起一抹刁蠻賊笑︰「你好像中了毒?是哥軟禁你?看不出來啊,雲枕濃,外表斯斯,會干出這種勾當。」
楚翹冷冷白她一眼。
紫衣少女對翹左右瞧了瞧,嘴角噙出一個意味的弧度,跑了出去,回來之時手中拿了一條帕子,帕子醮了點兒東西,照著楚翹的臉上胡亂一通揉搓,又將楚翹束的冠和帶扯下來,露出整張真容。
「咦……」紫衣少女鄙棄,「哥是什麼眼光,長得一點都不好看嘛。」嘴上如此說,一雙丹鳳目卻盯著楚翹的臉多望了兩眼,露出不甘嫉妒的神色。
「瀟兒,怎麼隨意亂闖他人臥室。」房外淺淺的一聲,雲枕濃走進來,身後還跟著那兩位高手隨從。
「小姐。」兩位高手對紫衣少女行了個禮。
「哥!」紫衣少女滿不在乎,「你在樓里藏女人,我要告訴女乃女乃去!女乃女乃知道你胡來,一定罰你!」
雲枕濃沒有理會紫衣少女,卻是站在那,對楚翹悅耳說道︰「翹兒姑娘,抱歉,這是雲某的妹妹,雲瀟瀟。是我沒留心,倒讓瀟兒冒犯了你。你身上的毒,應該快散盡了。」
「哥、你無視我!」雲瀟瀟惱怒地瞪著雲枕濃。
「瀟兒,你嗓門如此大,想讓人無視都很難。你盡管去告訴女乃女乃,看看女乃女乃信是不信?女乃女乃倒是很有可能,因為你在街外與人打架,弄砸了人家比武擂台而罰你禁足一月。」雲枕濃溫柔的說出這番話。
雲瀟瀟卻頓時氣焰矮了一截,心虛地說︰「你,你知道了?」
「你惹的禍還少?哪回不是哥哥替你善後瞞著女乃女乃。」
雲瀟瀟的臉上,立即浮現出諂媚的笑容,拉著雲枕濃手臂,撒嬌︰「哥,呵呵,人家跟你鬧著玩呢。」
「你是在玩,從小到大,你唯一的事情就是玩。」
「哥,瀟兒錯了。哥你最好的,哥,你再給我一點**散吧,你給了我,我就不告訴女乃女乃,你愛藏多少女人就多少,藏個男人也行,瀟兒一定替哥你保守秘密!」
原來這才是雲瀟瀟打的鬼主意,想訛詐她哥哥。
「沒有。」雲枕濃知道雲瀟瀟拿來是為整人,「你去問女乃女乃要。」
「哥!」雲瀟瀟揚聲,「你就疼疼瀟兒,再給我兩嘛!」
兩位高手見慣了這種場面,兩人默不作聲,將視線調開,不約而同看著床上的楚翹。
楚翹只能祈求,這兩個人是老花近視眼。但這兩人顯然不是一般人,立即便看出了端倪,雲枕濃大概也看出異樣,遂微微淡了語氣,對雲瀟瀟說,「瀟兒,刁蠻胡鬧,也該有個限度。出去。」
見她哥哥是真惱了,雲瀟瀟又怕又氣,眼眶登時紅了紅,「你、你為了一個女人呵斥我!雲枕濃,你討厭!」
雲瀟瀟氣憤不已,一甩頭跑了出去。
雲枕濃看著他的隨從︰「怎麼了?」
兩位高手想了想,仍是說了出來︰「公子,就是她。」
楚翹的手指動了動,咽喉里也能出一點聲音︰「雲……公……子……」
「確定?」雲枕濃問。
「屬下確定,公子,雖容貌難以辨別,但兩人眉尾花形胎記,一模一樣。」兩位高手盯了楚翹一眼。
心里頭默默地想︰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女子竟自動送上門來。
一人心里又想︰還我玉牌!
一人心里則想︰那是恥辱的一晚!
雲枕濃的臉上,依舊是雲卷意濃的表情,淡淡說︰「你們下去吧。」
「公子?」
見雲枕濃微點螓,兩位高手猶豫著說︰「此女十分狡猾,公子當心。」說完便告退下去。
雲枕濃走到床前坐下,溫潤清笑︰「原來方才,你是在躲避他們。」他指的是翹剛才錯喝毒酒的事情。「這世上有些緣分很奇妙,其實,雲某一直想看看,能讓他們兩個吃虧的女子,會是個什麼樣的女子。」
見他說得如此溫和,又見雲枕濃笑容清如明月,楚翹忽然覺得自己有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的罪惡感。
「千年冰蟾……」
「放心,已在外面,你可以拿走。」
楚翹放心了。
雲枕濃微笑︰「你可以說話了。」
楚翹掙扎著慢慢起身,雖然可以動彈,但全身還是有些麻軟。
「多謝雲公子,那晚之事,實屬無心湊巧。翹不是個多舌之人,公子大可以放心!」言下之意,是她不會將他派人潛進皇宮之事透露出去。
雲枕濃只是爾淺笑,完全相信了她,又或者是他根本不在意。
楚翹慢慢的坐起身子,窗外吹進一縷簌簌的清風,將她一頭黑吹散,拂過她的面頰。
雲枕濃臉上的笑意忽然間在眼角,若有所思凝視著翹。
雲瀟瀟將楚翹臉上修飾的東西,全都擦掉,眉尾用來遮掩胎記的黑疤也擦去,完全露出她白肌雪膚,和清媚絕倫的五官。
雲枕濃若有所思的目光,楚翹未曾察覺。
很快,雲枕濃斂藏起剛才的異樣。
楚翹等自己的體力恢復到七八成,便決定離開盡早回天香樓,雲枕濃給了她一些東西,楚翹重新為自己修飾好容貌,整理好衣冠束帶,雲枕濃守諾的將千年冰蟾交到她手中。
「這枚玉牌,因是貴府之物,如今原物奉還。」這是那晚在冷宮,她搜刮來的。
雲枕濃清潤地微微一笑︰「你我有緣。翹兒姑娘可以留著,拿著此枚玉牌,可進出我雲家,更可以到雲家大部分商鋪上,免費享用。」
原來這東西這麼好?簡直等同于一張無限額的信用卡。楚翹也就不怎麼客氣地收回來。
雲枕濃將翹送走,又回到小樓,來到清潭飛瀑外,他望了望飛瀑,縱身輕輕一躍,人便消失在瀑布之後,撢了撢身上的水霧,飛瀑外竟然別有洞天。雲枕濃提了一只燈籠,走進來,打開一只箱子,翻出一幅畫。
他將畫幅展開,掛于壁上,站在兩步外凝望著畫上的女子。
畫卷十分古老,顏色陳舊,甚至已經快模糊不清,但女子的輪廓和生動的五官依稀可辨。
那是一個容貌清流絕色,美眸中藏著淡淡的漠然,集英氣、張狂、狡猾、嫵媚于一身的紅袍鳳冠的女子。女子策著白馬,湛藍的海風吹拂著她的青絲,眉尾上,一朵殷紅如蓮的花蕊胎記,驚艷的綻放著。
雲枕濃嘆息︰「居然會是她……」
……
楚翹回到天香樓,已經是傍晚時分。姬三娘讓小春一直守著璟幽,璟幽昏迷未醒,婢女說熬的湯藥,璟幽一概不能吞咽下去。
楚翹花了半個時辰,將千年冰蟾,合著其余幾味藥材調制出三顆療治內傷的藥丸,支走了小春和兩名婢女,楚翹將一顆藥丸搗碎,以水混合,掏出那根蘆葦管子剛想喂藥,忽然間想起楚緋夜的話。
她暗暗的想,姬三娘還真是事無巨細,連喂藥這種小事也稟告給堂堂的千歲爺。
他這個千歲爺當得是不是太閑了?
他說的是不準用嘴,中間隔了一根蘆葦管,所以楚翹深以為,這不算違背他的意思。
她將蘆葦管放在璟幽的嘴中,俯身就要喂藥,陡然間蘆葦管爆烈開,楚翹噗地一下,將嘴里的藥汁吐了出來,漠然的瞪著出現在她背後的楚緋夜。
知不知道這是千年冰蟾!
知不知道這是千年冰蟾調制成的藥!
「呵……很好,這就算是答應了本王?」楚緋夜陰佞的目光,危險地半眯起來。是不是他對這丫頭太溫柔仁慈了,讓她覺得,他這個千歲王很好糊弄?
楚翹騰起的怒火,終究是在楚緋夜的盯視下被澆滅,只瞧著楚緋夜的魅眸中一絲駭然的森寒緩緩凝聚,她仿佛感覺到空氣在被擠壓,迫得人一瞬間幾乎窒息。
「九叔叔怎麼來了,您老這麼無聲無息的,翹被嚇到了。」楚翹想在他面前硬氣,但被這雙眸子盯著,委實硬不起來,反而莫名還有一絲心虛的感覺。
「這是什麼?」楚緋夜撿起半截爆掉的蘆葦管子。
「蘆葦管。」
「你剛才做什麼?」
「喂藥。」
「本王說過什麼?」
「不準翹以嘴喂藥,這是蘆葦,不……不算。」
楚翹的話語聲被迫戛然截止,楚緋夜唇角的魅笑,透著森森的冷郁,再是讓她說不下去。
「藥呢?」他問,語氣飄渺如厲鬼。
楚翹感覺到非同尋常的危險,立即警惕的瞪著他,余光飄過璟幽的枕頭。
只是這妖孽太狡猾,他立即走過去,從枕頭底下找出一只錦盒,錦盒中放著剩下的兩顆藥。
「九叔叔、翹兒知錯了!」楚翹心中大慌,以為楚緋夜要反悔而將藥毀掉,立即起身唯唯諾諾地大聲認錯,但她眼底卻有冰冷的寒光閃爍著,緊繃著身體,隨時預備著若他毀藥,她便要跟他拼命。
楚緋夜眸中那一絲駭然的森寒,愈來愈濃,甚至將整個房間凍結成幽冥地獄!他低低嗤了一聲,扔掉錦盒,將兩顆藥握在掌中,在這瞬間,楚翹想都不及想,根本沒有絲毫遲疑,她狠地用她全部的本事對著楚緋夜襲來!
楚緋夜如鬼手般,先一步制住她的動作,扣住她的手腕,楚翹感覺到手腕上劇痛無比,若他再用三分力道,她不懷疑自己雙手的骨頭會碎裂成粉末,疼痛逼得她手上銀針和匕通通掉在地上。
「好,很好……」楚緋夜陰驚的眸子里,醞釀著極度危險的詭笑,「為了他,你都敢以卵擊石,來擊殺本王,這份感情,倒教本王好生感動!」
楚翹抿唇不語,冷得沒有語言,一種強烈的心慌席卷了她,她掙不開手,但下意識想逃。
下一秒鐘,她覺得後頸上有陰森之手抓過來,她的頭便被楚緋夜摁向了他,力氣近乎于凶殘。他冰冷殷紅的雙唇吻下來,攫取她嬌女敕的小嘴,一個轉身將她霸道的壓在床帷木梁上「 」地一聲,整張床榻都在搖晃。
楚翹大驚失色,奮力抵抗,楚緋夜冷聲佞笑,摁在她後腦上的手掌越用力將她壓向自己,楚翹甚至雙腳被迫離了地,雙手被他一掌牢牢地箍在背後,他摁在她腦袋上的手伸過來,捏開她的嘴,粗狂的迫使她開啟貝齒,帶著淡淡媚骨香的舌尖靈活挑入,將她甜美柔滑的嘴兒整個攫在口中,粗暴卷弄著她的丁香小舌,仿佛如一頭餓極了的妖魔,欲將她吞噬得連骨頭也不剩。
「唔!」楚翹眼前一陣陣眩暈黑,更奮力抵抗,以腳踢打。
楚緋夜凶狂的眸光森寒無邊,將她重重的壓于床架上,手掌將她身上衣袍往下扯開,從鎖骨滑至底下,覆住她挺翹的嬌臀,帶著她往自己身上貼去,緊緊貼在一處灼燙上。
楚翹聞見一絲絲從他優美修長的身體上,從他如瀑青絲間散出來的,越來越濃烈的媚骨香氣,那香意分外冰冷,又混著他炙陰的氣息。
她被這陣香氣逼得愈眩暈不止,從未真正接觸過男女情事的她,整個身子不由地簌簌抖。
當他的手掌扣住她,將她壓向他的火熱地帶,楚翹只覺熱血涌上腦袋,雙眼蒙上一層紅的淚霧,光潔的額頭上汗珠淋灕,他妖長的絲,黏膩在她的臉上,直到她抖得不能自已,他才終于停止住這一次強吻。
楚翹淚眼朦朧,從沒遭遇過如此屈辱,不由破口怒罵。
「無恥齷齪大混蛋!我不是你奴隸,任憑你擺弄!」
「對一個想殺本王的人,這種程度的懲罰已算本王仁慈——」楚緋夜驚寒的眸子,充滿了狂風驟雨般的危險,他捏起她的下頜,將她一張因強吻而憋滿紅暈的臉盡收眼底,溢出的一絲佞笑,仿佛是一片薄薄的俏刀,想在這個不識好歹,可惡又可恨的臭丫頭身上一刀刀割下去。
好,極好,她還真做得出!
想到翹為了救一個男人,而選擇來殺他,楚緋夜的心中就生出一股強大的憤怒,心寒入魔。
楚翹憤怒地瞪著他,卻忍不住身子軟,只見楚緋夜那雙艷麗妖嬈的鳳眸,失去了一貫慵懶的邪笑,失去了平日的風情,只剩下陰冷如血,駭人刺骨,那種陰毒之氣,真實而殘忍,如同沉沉的死亡氣息,像是鬼魅夢魘般的無聲無息掐住人的脖子。
他像是黑暗無邊的幽泉地獄上,浴血而立的邪惡妖魔,渾身上次籠罩著血腥的屠戮殺氣,好似要扒光了她,讓他那股焰火般的煞氣將她焚燒殆盡!
楚翹愈寒冷了目光,蒙著淚霧的眸子里,倔強和固執一覽無余︰「九叔叔若真要毀了藥,翹會再出殺手,只要翹還有一口氣在!璟是為我才傷,我不能救活他,也無顏苟活!」
楚緋夜垂睥睨著她,一張倔強的小臉上,透著幾分疲倦和蒼白。
被他吻過的嘴兒不堪地紅腫著,昭示著他剛才一番近乎像侵佔的霸道懲罰。
想到她用這張嘴對璟幽做過什麼,他就……
「誰說了要毀藥?本王說了麼?」楚緋夜陰沉著他妖艷傾國的臉,唇齒間不屑地嗤了聲。
「那你剛才……?」楚翹仍舊虛軟的喘息著,楚緋夜一手攬著她,一手伸下去,將兩顆藥塞進璟幽的嘴里,接著在璟幽頸子下點了幾點,迫使昏迷的璟幽張開口,昏睡中大口嗆起來,他再將璟幽的下巴一抬、再一放,用這種粗暴無情的手段,愣是迫使璟幽把兩顆藥悉數吞咽下去。
原來他只是……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把藥全部喂給璟幽服下?
楚翹噙著淚光,一時不知該怎麼反應,她忽然想對他解釋,她只是不想欠著璟幽的情,只是以為他真的要毀了藥,她才狠對他下殺手。可話提到了嘴邊,又覺得無力,再想起剛才屈辱的侵犯,就更加倔強的咬住了嘴。
她垂頭看看璟幽,忽然間這些日子的畫面都涌上腦海,楚緋夜這樣的人,陰毒冷血,卻從一開始便幾次三番選擇饒她小命,真的只是為了利用她,他的一時玩性麼?那麼,赤鷹襲擊皇宮之時,他對她伸出援手;怪老頭瘋時,他不惜以身體為她擋了一掌;天香樓她倒霉的遭人荼毒,是他及時趕來,那晚他並沒有真正侵佔她,而是用自己的內功為她逼出媚毒,他給了她蠱塤,他完全可以將母塤交給白霜白風,他卻隨身佩戴,是為了讓她可以每時每刻向他投遞訊息,還是……及時求助?
細細想來,他再如何邪肆的對待她,似乎從沒有刻意為難過她,只是她一直對他防備,才會第一時間認定,他要毀藥。
「是翹……誤會九叔叔了。」楚翹靠在他懷里,喘著虛弱的氣,垂低微地說。
楚緋夜見她倔強地咬著貝齒,又滿眼誠心悔過地說出這麼句話,氣息嬌柔,眉間疲倦,魅眸中的陰鷙冷郁不覺漸漸地褪散,忽一下將她抱起,輕嗤︰「橫豎你殺不了爺。」
他將她打橫抱在懷里,感覺到她的身體的確很虛弱,那晚在軍營,被裴德生甩向圓柱,受了內傷,月兌臼的手也一直隱隱帶給她痛感,這兩天兩晚,她將全部精力用在替璟幽續命上,忽略了自己,兩晚不曾休息又受傷的她,經過剛才這一番蹂躪,讓她徹底支撐不住。
楚翹暈暈地不知他是如何來到密室,楚緋夜抱著她走進來,擁著她坐在香衾床榻上,動作溫柔地將她護在心口,讓她的頭,枕在他的肩頭,眸光傾瀉出一絲一縷極致的寵溺。
他動作輕柔,將她身上已被撕裂的衣裳解下,直至月兌得只剩下一件單薄的中衣,楚翹身子僵硬地抵抗了下,楚緋夜魅惑地誘哄︰「乖丫頭……」
楚翹弱弱地沒什麼力氣動彈,楚緋夜將她束胸的紗布也一層層解開,沒有了這層束縛,讓她稍稍覺得舒適了些,耳根子生熱,枕在他肩頭只是不動。
感覺到他從懷里掏出了什麼,涂抹在她月兌臼的手肘上,一股子涼颼颼的藥味沁鼻,楚翹大概從藥中聞見了幾味熟悉的味兒,半暈的她一時無法肯定這是什麼藥,他的手蓋在她的傷口處,催動內功,將真氣渡入傷口,使得藥效頃刻間生效,只一會,她便覺得月兌臼的手臂不再隱隱疼痛。
他柔軟的掌心,緩緩撫上她光潔嬌女敕的玉背,沿著每一寸肌膚,細致地摩挲,舒服得讓她一時越困倦想睡,在睡意籠罩她時,她感覺到有一股源源不斷的內力,純厚高深,流淌進她全身的經脈。
「嗯……」
楚翹又虛又倦,終于在舒適中沉睡過去。
朦朦朧朧中,她似乎感覺到有兩片邪魅的唇,在她嬌柔的玉背上,胸口上,脖子上,烙下密密集集溺寵的吻,一縷縷絲滑的黑,垂在她的面上輕輕撩撥,及至最後一吻印在她的眉心。
第二日早晨,楚翹漸漸蘇醒過來。
姬三娘搖著團扇,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嗑著瓜子,笑看著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那大魔頭讓她準備一套新的男裝和束胸紗布送到密室,她進來密室一瞧,嘖嘖,好一副尤物景色。滿地撕裂的衣袍,一個衣不蔽體,幾乎一縷不掛的少女,嬌軟的安睡在錦被上,因這密室溫暖如春,遂只給她薄薄搭了一層紗,滿身曖昧的吻痕,絲垂亂,旖旎而香艷。
「醒了?」姬三娘喲地一笑,「醒了就起來吧,再這麼躺著,老娘可就得下手了。」姬三娘心思琢磨著,這小丫頭倒有幾分蠱惑男人的資本,若拿來栽培栽培,一定是個萬人迷的尤,物。可惜人已是那大魔頭的盤中肉,她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在他嘴里掏便宜。
楚翹現自己一絲不掛,惱了姬三娘一眼,從容撿起毯子遮住泄露的春光,又不禁為自己滿身彤紅而淡淡紅了臉,「三娘何時進來的,怎不叫醒我。」
「老娘可沒那個狗膽子。」姬三娘好笑地看著翹。
「行了,三娘出去吧,我穿衣裳!」楚翹冷面趕人,姬三娘把嘴里瓜子吐出,搖著風情萬千的腰肢轉身離開,「三娘我在外頭等你。」
楚翹看見床頭有面鏡子,拿過來照著自己,只見鏡面里的她,面頰紅潤清媚,宛若晨露下一株鮮艷的海棠,而她的脖子上,鎖骨上,胸前,甚至是背上,到處印著淺淺吮吸而成的吻痕,昭示著昨晚的風暴。
這大妖魔,還真是不忘抓住一切機會來輕薄她。
楚翹盯著鏡面里的自己,只覺得可氣可恨又無語。
她試著運了雲氣,現那點內傷不僅全好了,還覺得通身經脈舒暢無比,便心知的確是楚緋夜昨晚渡了不少內力給她,才讓她恢復如此快。
穿上姬三娘準備的干淨衣裳,束了,楚翹走出來,誰知密室外,竟然也只是一間布置華麗的房,姬三娘拿了條黑布︰「綁上吧。這地方,沒他允許,三娘我還不能讓你知道。」
楚翹徑自拿過來,自己給自己綁上,「千歲他……」
「才剛分開,就想他了?」姬三娘盡情地調侃,「他走了,但說晚上會來,讓你等著他。」
這話怎麼听怎麼曖昧,楚翹心知自己這般模樣被姬三娘看到,讓人不懷疑都難,索性沒去解釋。
「對了,昨晚倒是抓到一個小賊,就在那位璟公子的房間里。」姬三娘剛說完,楚翹便冷道,「帶我出去。」
姬三娘帶著楚翹離開了密室,又回到了天香樓里,璟幽的房中,小春守在那,花樓的護衛押著個人,簡直是五花大綁丟在地上。
楚翹先沒管那小賊,而是來到床前,替璟幽號了號脈象,昨晚楚緋夜凶殘地一口氣把兩顆藥都給璟幽服下,承受不了的人,弄不好反而會出事,不過當她號到璟幽平穩的,甚至是頗有好轉的脈象後,略略松了口氣。
確定璟幽平安無事,楚翹才轉身過來,打量那小賊︰「既是小賊,姬三娘自作主張便是,何必押在這里等我——」話沒說完,楚翹打住了,看著小賊漠然不語。
居然是雲瀟瀟。
「這小賊跟蹤你來到我這天香樓,鬼鬼祟祟,不三不四,押了她在這,只是想等你個話,看看是否是認識的。」姬三娘如是說。
原來雲瀟瀟暗生她哥哥雲枕濃的氣,當楚翹離開雲家時,雲瀟瀟暗中跟隨,倒要好好看看,她哥哥究竟是私藏了女人,還是怎麼回事,誰知一跟竟跟到了煙花柳巷之地。
雲瀟瀟心里頭又氣又臊又惱,氣的是哥哥不潔身自愛,和青樓妓子糾纏不清,還帶回了家;臊的是她堂堂雲家千金,雖然刁蠻,可也是潔身自愛的,想進來又猶豫不決;惱的是哥哥居然為了一個青樓妓子和她置氣。哼,她必要告訴女乃女乃才好。
後來又著實沒忍住,跟蹤潛進天香樓,當楚緋夜將楚翹從房中帶走後,一直藏在樓中的雲瀟瀟,恰恰在此時偷溜進客房,原本以為想當面對楚翹譏諷一番,再訛詐一番,誰知房中不見翹的人影,卻見床上靜靜躺著一個男子。
雲瀟瀟怔怔的移不開視線,被昏迷中的璟幽深深吸引。
甚至一時忘記自己是偷溜進來,在房中盯著璟幽看了許久,直到被婢女現。
楚翹想到雲瀟瀟在小樓里對她的詆毀,面對姬三娘漠然地說︰「她,我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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