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心殿內,倉奕宣雙手枕在腦後,腿放在書案之上,吊兒郎當的看著秦嫣然。
女子上前,接過身後小葙手里的碗,說道︰「听說昨個兒夜里皇上咳嗽的厲害,這是皇上喜愛的穗兒姑姑送來的湯藥,涼了沁人,趁熱喝吧。」
比起「穗良娣」這個稱呼,他定然是更願意听到「穗兒姑姑」吧。
畢竟人心都是肉長的,沒有人可以做到沒心沒肺,秦嫣然相信他心中定然也有與穗兒的美好回憶,哪怕他是皇帝。
男子斜睨著她光鮮亮麗的面容,額上的刺青依舊熠熠生輝,可心卻變了。
不對,是懶得偽裝了?她一直都是倉奕宇的人,這一點毋庸置疑,大家都不點清都心知肚明。
「擱這兒吧,朕一會就喝。」
「趁熱喝吧,臣妾看著皇上喝下心里也好安心,回去穗兒問起來,我也好說的上來皇上到底是喝沒喝。」秦嫣然執著,不知道是為了什麼,若是說為了他的身體安康著想,未免听來太過于虛情假意。
「皇上,老奴有要事稟告,還請皇上移步。」李公公的聲音從殿外傳進來。
倉奕宣站起身,含有深意的忘了一眼女子,便行了出去。
沒過一會兒,也就回來了。
「非得等朕喝完你才甘心?」倉奕宣再次回來之時,態度不若先前一般淡定,多了一些浮躁。
端起書案之上的陶瓷碗,將藥汁一飲而盡,一滴不剩。
看著他飲下湯藥秦嫣然才肯罷休,領著小葙回了未央宮內。
「去叫小左子來。」倉奕宣見秦嫣然走後,對著李公公說道。
面色緊繃,聲音如同琴弦上跳動的音符,低沉而高亢,隱約能感受出男子內心強烈想要壓制住的怒火。
「參見皇上……」
小左話還未說完便被倉奕宣問道︰「朕問你,今個兒晨時藥可是穗良娣送去未央宮的?」
「是,但是娘娘說怕穗主子在藥里下毒,便吩咐音容姑姑去重新熬制的湯藥。」小左未听皇上說話,悄然抬頭去瞄他的反應。
難道是湯藥有問題?小左不解,這回娘娘恐怕又攤上事兒了。
「下去吧,別走漏風聲,否則下場是什麼,你不會不知道。」倉奕宣並不多語。
只是從書案下的抽屜里拿出一個銅哨子,這是音容受傷那日,暗衛從事發當時的地點尋回來的。
這是誅邪宮特定的哨子,每人具備一只。
而誅邪宮的創建人恰好又是倉奕宇,這些他都清楚的很,只是模不清誅邪宮的老巢,所以一直按兵不動。
秦嫣然果然還是踏上了這一步路,犧牲了僅有的良心,徹底變成無情無義的女子。
你若無情,休怪我要無義。
倉奕宣放下哨子,朝未央宮疾步行去。
未央宮屋內並無他人,秦嫣然與他只有二人。
倉奕宣握著桌案上的茶杯,耐心的把玩著。
「你可以說許念諳的下落了嗎?朕的耐心已然消磨殆盡,別讓我後悔放你在後宮之中。」倉奕宣望著女子的眼眸,似能噴射出火光一般。
「不知道!」三個字,說的比任何都堅決。
「你在說一遍。」倉奕宣緊捏著手中的瓷碗,青筋頓時暴起。
隨著秦嫣然再一句雲淡風輕的「不知道」,瓷碗應聲落于秦嫣然的腳下。
女子嚇得向後退了一步,跌坐在地上,月復中傳來一股刺痛。
「我的肚子……」秦嫣然伸手向著倉奕宣,希望得到幫助。
「你以為這樣我就會相信你了?秦嫣然,想為朕生下孩子的女人數不勝數,朕從來都不稀罕。」男子負手而立,望著女子邪佞的笑著︰「朕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不……知……道……!」秦嫣然干脆蜷縮在地上,臉色蒼白,額間的汗珠如同晶瑩的水一般懸掛著。
與其自己一個人難受,不如兩個人一起痛苦,好嗎?
秦嫣然大笑出聲︰「倉奕宣,你愛過我嗎?哪怕只有一刻!」
哪怕只有一剎那,一瞬間,一眨眼的功夫,你愛過我嗎?
女子閉上眼放緩呼吸,仔細等待著男子的回答。
「那你呢?」他並沒有回答,而是反問。
實際上答案明明于心底已然有了答案,卻又要反問,這是一種什麼心態?
「不愛,從沒有愛過。」秦嫣然睜開眼,既然都要離開,又為何要將流年荒負?
不愛?果然!
倉奕宣听聞女子的聲音,拉起她的手朝未央宮外疾步走去,不愛你為何要三番四次在自己面前流露出深情款款的模樣?
不愛你還回宮有什麼意義。
當然有意義?因為你要將朕致之死地?搶走許念諳,陷害蠻妃……你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你的心里究竟是什麼做的?朕以為你會就此放手安分守己的呆在後宮,卻不成想你依舊與他一黨。
霜雪宮
倉奕宣站在宮門處,將秦嫣然推進去,將門從外面鎖上。
秦嫣然蜷縮在宮門後面,默默的哭泣著,低語道︰「你愛她嗎?至始至終你都愛她嗎?就算沒有她你還是有陳絮對嗎?」
「我什麼也不是……什麼也不是!」女子喃喃自語,捂著肚子,堅毅的笑笑。
「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倉奕宣站在門口,想要伸手去觸及門上的鎖……
不,不要相信她,她連毒藥都敢親自喂你服下,你為何要憐惜這樣的女人?
不要相信她,她與倉奕宇是一丘之貉……
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說的真好。
秦嫣然伸出手想要去敲敲門,她多希望男子依舊站在外面,依舊守著自己,心里依舊深愛著自己。
告訴我,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夢,等夢醒後,我依舊是孟露,我依舊是要和崇余明結婚的女人。
倉奕宣縮回伸出去的手,轉身朝龍憩宮行去。
秦嫣然縮回想要敲打宮門的手,昏厥過去……
一切在這個時代破滅,在那個時代重生,好不好?上天,你幫過我一次,再幫我一次,可好?
「你自己選擇的路,就應該順應天命!」不知道是誰在空氣中說著,悠遠留長。
不管你是崇余明還是倉奕宣,我都這樣愛著你,從來沒有後悔過。
江虞听聞細小的聲音,尋出來瞧瞧,卻見秦嫣然倒在血泊之中。
鮮紅色的血順著階梯蜿蜒而下,映襯著女子臉頰越加慘白。
「姐姐!」江虞上前,卻不敢接近,她怕女子已然失去了呼吸。
秦嫣然听聞女子的呼喚,想要睜開眼卻怎麼也沒有力氣,手想要伸向她卻怎麼也沒有抬起來。
江虞見她手指微動,才敢上前抱著女子︰「姐姐,你振作一點,我去找人,你振作一點……」
阿羽,為何你不在,為何你不在?我該怎麼辦?
自己已經嘗過一次失去孩子的滋味,不希望秦嫣然在受一次傷害。
「姐姐,你鎮定一點,我去找善水,她一定有辦法的。」江虞月兌下外裳搭在她的身上。
她現在的狀況,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移動,只能暫時委屈她睡在地上了。
見宮門打不開,便從屋內尋來凳子,幾根凳子重疊在一起才有牆那麼高。
江虞好不容易爬了上去,卻在最後一刻沒有掌握好平衡,硬生生的摔了下去。
侍衛听聞聲響,應聲看去,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江虞捂著嘴,躲在牆角下的草堆里面,等著人走完了才敢跑出去,一路向華安宮疾步跑去。
華安宮內,樸善水見江虞前來,感到很是驚訝。
「姐姐怎生會來華安宮?讓人知道可是要治大罪的。」她現在是冷宮內的人,如若當真被人逮到定是要被杖責的。
「善水先別問這些,求求你救救嫣然姐姐。」江虞拉著樸善水的手,眼淚汪汪的看著她。
「姐姐她怎麼了?」樸善水瞥了一眼江虞的手,抽出手來拍拍她的肩膀,問道︰「慢慢說。」
江虞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因著從牆上摔下來,手也被擦傷了,渾濁不堪,小心翼翼的藏在袖籠里面。
「她在霜雪宮內,孩子可能……可能不保了。」
「什麼?你先回去看著姐姐,千萬別出什麼岔子,我去求皇上喚太醫去瞧瞧。」樸善水站起身,撫模著隆起的月復部。
江虞趕忙拉著她的手,隨即似乎又想起什麼,尷尬的縮回去,說道︰「皇上定然是不會理睬的,凰貴妃為何會在霜雪宮小產,這個道理你還不明白嗎?」
她還是那麼單純,江虞笑著搖搖頭。
「那我去找姜太醫,你先回去。」樸善水喚了碧珠送江虞回霜雪宮,差使小年去尋姜太醫。
今日正好是他值勤,但願姐姐不會有事才好。
「你怎麼這麼傻呢?」聲音從寢宮內傳出來。
樸善水驚嚇了一大跳,朝殿門走去,殿門卻在剎那間被關上。
「你想干嘛?你是誰?」樸善水嚇得跌坐在地上,月復部有些隱隱的疼痛︰「求你不要傷害我,不要。」
「婼妃娘娘,好久不見。」女子從內室走了出來,直直的盯著樸善水。
「是你?」樸善水松了一口氣,此人不正是蠻妃的貼身宮婢,煥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