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濃烈的硝煙味兒搞得鼻子、嗓子里火辣辣地疼。他眯起眼楮,努力向遠處望去。
約模半里以外的田野上,出現了日本人的散兵線。粗粗估模,大概有一百多號人。
土黃色的散兵線迅速逼近,很快可以看得見三八大蓋槍頭長長的刺刀。刀尖的閃光在田野中形成了一條時斷時續的亮線。
蕭劍揚把槍栓尾部的保險片撥下來,握穩槍身,瞄住了一個粗壯的日本兵。那家伙的槍刺上挑著一面膏藥旗。
汗水從鋼盔下面涌了出來。上等兵的手心里也冒出了汗,把核桃木的槍托整得很濕滑。
蕭劍揚突然發現自己的心跳得很快,胸膛里好像有一只口渴的 子在蹦。
他咬咬牙,屏住呼吸,扣下了扳機。
槍響了。
可那個又壯又矮的日本兵依舊在向前逼近。
蕭劍揚沒有想到,自己參軍後第一仗的第一槍,竟然就打飄了。
「媽個巴子!哪個亂開槍!」不遠處傳來了連長的怒罵。
「等我的口令!」
蕭劍揚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在軍服上擦了擦手,然後拉動槍栓。一個彈殼灰頭土臉地從槍里跳了出來。他把槍栓往前一推,重新上好一發子彈。
他默默地把右手湊到嘴邊,輕輕地沖右手食指吹了口氣,然後把食指平靜地搭在冰冷的扳機上。
他開始按爹以前教的法子去做︰
把自己想成一棵山上的紅松,穩穩當當地扎在黑土之中。身子前的步槍是從紅松上伸出去的一根枝干,自如地向遠方舒展。沒有風,林子里很靜。陽光下,遠處的山坡上有什麼東西在閃亮……
連長下令射擊的聲音,似乎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蕭劍揚下意識地扣動了扳機。他只是模糊地感覺到,槍身輕快地向後跳了一下。
這回,那面膏藥旗不見了。
連里的捷克造輕機槍清脆地響了起來。中正步槍也放起了排槍。
日本兵倒下了一片,剩下的繼續向前猛撲。當他們離連隊的戰線還有30多米遠的時候,連長一聲令下,弟兄們投出了手榴彈。
鬼子的第一次沖鋒給打退了。
連里的傷亡很大。蕭劍揚他們班原本有11名弟兄,現在能繼續戰斗的只剩六名了。班長的前額骨被彈片掀起一大塊兒,露出淡紅色的腦膜皮。
大多數的傷亡弟兄都是倒在了鬼子的炸彈和炮彈下面。
連長沿著破敗的戰壕彎腰走來,一邊走一邊督促大伙兒抓緊時間搶修工事。當看到滿身泥土、滿臉汗水的上等兵,他站下了。
「小子,這正規戰的滋味兒如何啊?」連長的額頭只是簡單地包扎了一下。
蕭劍揚咧了咧干裂的嘴唇,沒吭聲兒。
「你打槍的感覺很好,就是別慌。這打炮多听幾次就習慣了。」
連長臨走時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囑道︰
「以後盡量撿鬼子的指揮官打。」
日本人的炮彈很快又蓋了過來。炮擊過後,又是一個中隊的步兵發起沖鋒。
蕭劍揚對炮彈的呼嘯有些適應了,槍也打得順手起來。這回他記著連長的話,仔細觀察了一下,在鬼子的散兵線中盯上了一個拿指揮刀的瘦條個。那家伙的身子比別的日本兵挺得高一些,不時將手中的戰刀揮向前方。
「打狼要打頭狼」,蕭劍揚想起了爹說過的一句話。
他估模了一下那個日軍指揮官移動的速度,然後將準星瞄住他行進線路上的某一點。當感覺著穿黃呢軍服的身影即將到達那一點的時候,蕭劍揚利索地開了槍。
子彈在空中劃出一道略帶弧度的無形線,旁若無人地從日本軍官的左胸扎入。他怔了一下,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手中的指揮刀掉落下來,他的身子也隨著向前傾斜,重重地撲倒在了這片本不屬于他的土地上。
日本兵的戰斗隊形痙攣了一下。
恰好這時,51師的八二迫擊炮也發話了。一排炮彈從戰壕的上空飛過,除了幾發偏了一些,其余的都落在了日本兵的隊列中。田野中騰起了團團煙塵,中間夾雜著土黃色的碎布條。
連長抓住時機跳出戰壕。這時他手中已經換上了一支上好刺刀的中正步槍。他將刀尖向前一甩,嘶啞地呼喊起來︰
「弟兄們!沖!」
這個漂亮的反沖鋒剛打到一半,田野里突然響起了歪把子機槍的嚎叫。沖在前面的幾個弟兄沉重地倒了下去。連長的左肩膀也掛花了。
其余的戰士迅速臥倒。
「女乃女乃的!哪個去把鬼子的機槍敲掉?」連長臥在土里,捂著左肩的傷口,大聲地問。
蕭劍揚應了一聲,把槍抱到懷里,一個側滾,滑到旁邊的一個彈坑里,然後又迅速地爬進了另一個更大的彈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