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機槍玩得棒,他還有一大特點———見了好看的娘兒們,腿肚子就變成豆腐做的了。
民國23年,補充1旅在江西跟紅軍作戰,何進財被對方俘虜過。
紅軍挺仁義,不打不罵,教育了一番,說是想留下參加紅軍的,歡迎;想回家鄉的,歡送,還發給一塊大洋作路費。
何進財覺得紅軍隊伍上清苦,自己待不慣,便接了那一塊大洋,走人。
走在半道上,他一尋思,頭年,老家熱河已經被日本人佔了,咋回?自己除了會打機槍,旁的什麼手藝都不會,咋辦?
思來想去,他掉過頭,尋了個小鎮子,在個窯姐身上花光了那一塊光洋,然後拍拍**,又跑回51師扛槍吃兵糧了。
不過從此以後,再跟中國人打仗,只要當官的沒注意,他就會把機槍槍口向上抬那麼一抬。
在淞滬戰場上,由于下級軍官傷亡很大,51師從老兵里臨時提了一批,充任班、排長。
就這麼著,何進財成了305團1營2連的二排長。
「說起這南京城,最來勁兒的還要屬……」
這當口,見周圍湊過來听的弟兄越聚越多,二排長精神頭更足了︰
「……這最來勁兒的還要屬那條河,叫秦什麼河來著。那河邊的娘兒們,操,長得那叫個俊!」
他吸了吸鼻子,半眯的眼楮也瞪開了,從里面放出光來︰
「那幫娘兒們,臉上抹得那叫個濃!一張嘴,粉直往下掉,操,整得那河里的水都是膩膩的……」
抹了把嘴角冒出來的水沫沫,他長長地噓了口氣︰
「操……」
二排長一番神吹,讓排里的弟兄都來了點兒精神。從上海撤出來後,弟兄們一直都悶頭不響,無精打采。
這會兒,在二排長的唾沫星子飛舞中,大伙兒臉上總算見到了些笑模樣。
蕭劍揚的心里,也被整得有些癢癢。長這麼大了,連東北老家的濛江縣城他都沒進過幾回。
三個月前,他們在趕往淞滬前線的途中,曾經路過南京。
當時,他們是坐著火車,從江北一個叫浦口的地方渡江。火車車廂是擱在輪船上擺渡的。那是在夜間,船開到江心,還踫到鬼子飛機的轟炸,一場驚嚇。
過了江,腳還沒沾地,就被火車拉著朝上海趕去了。
如今,皇城南京就在腳邊,要是能進去瞅瞅,那有多開眼啊。
可連里傳來傳去的小道消息說,部隊要繞過南京,渡過長江,到江北整補。
听到這信兒,大伙兒的心情比較復雜。
淞滬戰場幾個月打下來,傷亡很大;撤退又撤得窩窩囊囊,一路上士氣低落。如果真的能徹底月兌離戰區整補一下,當然好了。
可另一方面,到了首都的牆根兒下,卻連一眼也看不成,沒勁兒。
11月30日,日頭還沒有出來,淒厲的軍號聲就在寒風中撕扯了起來。
這是蕭劍揚他們連到達淳化鎮的第三天。
弟兄們趕緊整好背包扛好槍,迅速在鎮外一塊不大的空場上集合。
列隊完畢,新到任的連長,給官兵們傳達了上峰的命令——
51師所屬各部,停止後撤,就地展開防御。
死守南京。
「死守南京。」
個子不高的連長,把這四個字又重復了一遍。
空場上很靜。
日頭剛剛爬出來。清冷冷的白光,透過幾棵干枯的麻櫟樹樹梢,散布在一百多頂灰色的鋼盔上,沒有一絲暖乎氣。
清晨濃重的寒氣,輕松地穿透了士兵們身上的藍灰布棉軍衣,悄無聲息地擠進他們的肌膚。
蕭劍揚站在隊列中,身子骨有點兒哆嗦。
這南方的冬天冷得真邪乎,沒雪沒風的,可卻有股子寒氣從骨頭縫里往外涌。
老家的長白山里,這時節早已是大雪漫天了,但好像也沒這兒冷啊。
讓他感到寒意的,不僅僅是天氣。
「死守」,這字眼兒讓他覺著不是滋味兒。
當年在長白山跟爹干義勇軍那會兒,向來是能打則打,打不了就——就像一股活水,流到哪兒算哪兒。
而這眼跟前的「死守」,他覺著好像是要讓活水變成堅冰。
他用眼楮的余光,偷偷瞅了瞅隊列中其他的弟兄。
大伙兒臉都繃得灰白,不知道是不是讓寒氣給凍的。
站在隊列前面的連長,似乎感覺到了什麼。
畢業于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的二連連長畢銘成,弟兄們背地里給了他另外一個稱呼。
他總是在軍裝的左上衣口袋里,插一桿很粗的黑自來水筆,還時不時地拿出來,攥在手心里。
正因如此,再加上他姓「畢」,所以大伙兒便暗地里叫他——「筆桿兒連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