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霽雲對李芳澤說出侯教諭猜的題,一共有三道。
一是︰年饑,用不足,如之何?
二是︰聖人之憂民如此。
三是︰生財有大道,生之者眾,食之者寡,為之者疾,用之者舒,則財恆足矣。
李芳澤看了,不禁叫好,這三題和張寓去年與今年所施行的政策又關,如何生財有道,如何使民用足,及君子之本。
「侯夫子莫非當著你們所有學生都猜了題麼?」她問。
周霽雲眨眨眼,狡黠一笑︰「是,也不是。」
「哦?」李芳澤也笑,「為何這麼說?」
周霽雲道︰「侯夫子某日忽地說起縣尊大人近日所實施的種種政策,而後以聖人之言贊縣尊大人,其中便有這三句。我看夫子那日有些奇怪,非是無故感概,我猜是故意打題,只是他面皮薄,不願直接說出,便以此種方式道出。」
李芳澤點頭︰「你說的不是沒道理。我看這三道題極有可能會中,可以先試著寫好。對了,你早得了消息,可寫好了?」
「做好了兩篇,生財有道這篇還未寫成,待寫好了,一並拿過來給你指點。」
李芳澤點頭︰「縣尊的性子我清楚,不是虛談理論之輩。若題目果如此類,所寫內容,且不管文風,能明確點出利弊所在便可。」
考官都有自己喜歡的文風,或簡約復古,或華麗炫目,有的考生為了考中不得不先了解考官的性子,然後投其所好。
李芳澤和張寓處了這麼久,深知他的性子,他是個是更重實際的人,不管文章風格為哪種,有用則成。
可嘆的是,這樣不顧自己私人喜好的考官太少了。
周霽雲說︰「我曉得了。」
李芳澤又問︰「許多天沒看你的功課了,我教你的台閣體你學的可還好?」因為曾為老師的緣故,一臨近考試就忍不住各種囑咐和提醒,此乃職業病。
台閣體是明清時期官場的一種書法,其最大的特點就是整齊漂亮不累眼楮,很得考官的喜愛,所以這種字體用在考場上是很提分的。
周霽雲最開始在她跟前學習時,她就教他習台閣體。
「凡是李叔叔叮囑的事,我不敢忘記,所以日日練習,未曾懈怠,您大可放心啦!」周霽雲說。
「那便好。」李芳澤欣然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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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題也猜了,文章也事先做了,但並不能保證一定就是對的。所以李芳澤並沒有放松自己,就算過了縣試不是還有府試和院試麼?于是繼續沒日沒夜地啃四書五經和時文,毫不懈怠。
經過這樣的一番辛苦歷練,李芳澤倒少了好幾斤肉。
女人的肉往往最先從胸部掉下去,這是悲劇。因為女人要瘦最先想瘦的其實是臉部,胸部最好不要缺斤少兩。
李芳澤原本就是個竹竿子身材,是個貧乳師太,現在這麼一折騰,徹底和飛機產無異了。
嘆息一聲,所有得必有失,有失也必有得。
雖然胸部變的更小了,可是去考試被搜身的時候也可以減少不少麻煩,繃帶都不用綁了。
不過若是在金朝,她是沒法女扮男裝的,因為金朝當權者為夷狄,不太注重讀書人的體面,考試之前還要luo驗,不僅衣服要全月兌下,就連頭發也要散下來給人扒拉看看有沒藏東西。後來因為luo驗太不文雅,金世宗時便改為了考前沐浴,然後穿上政府提供的統一服裝去考試,不可謂不嚴。
如今國朝反作弊也極為嚴厲,考前也要搜身,檢查衣服和鞋子是否是夾層等等,但不至于要把衣服給月兌了,這就給了李芳澤空子鑽了。
事實上,因為搜身政策實施的這麼嚴厲,所以帶小抄作弊的是絕少數,買通考官或者買通場中監考的小吏才是作弊的大頭;又因古代沒有身份證,就算資格證上有寫當事人的樣貌特征,如面白無須,面黑額上有痣等等,但這種特征畢竟很是寬泛,所以找人代考的也是大頭。
任你法令如何嚴明,總有內部的人禁不住銀子的誘惑被買通的,年年都會有人去以各種方式去作弊,只是未曾叫人抓住而已。
世界上似乎沒有一種完美的政策,不管如何,總是上有政策下又對策。
李芳澤想想在玉山縣提出的改革方案,也未曾不如此,盡管未來的些許年是不錯的,但遲早也會露出其弊端
二月五日,早春農耕的日子,縣試。
縣試辰時開考,所以李芳澤卯時就起床了,穿戴整齊,帶上裝著筆墨硯的考籃,也不叫人陪著,一個人獨自去周府找周霽雲。
而周霽雲的架勢與她正相反,除了他爹正常點,四個娘都緊張的和什麼似的,帶著一大群奴僕,一定要跟著去考場。
周霽雲好一番拒絕,考場離這里近極了,哪里需要這麼多跟著去湊熱鬧?
不過四個娘不听,還是堅持要去。
四個嫂子要跟著去,李芳澤在其中自然就不方便了,周葛只好也一同去。
李芳澤一行人去時,考場前已聚滿了人,不僅僅有考生,還有陪考的人,大抵有上千的人了。
考場的棚子是臨時搭建的,因為天還未亮,所以掛滿了燈籠,倒也把場地附近照的通亮。
周圍鬧哄哄的,無非是陪考人翻來覆去地叫考生好好考,勿要再不中了,再不中家里就要被人笑死了雲雲。
李芳澤這幫人該說的話早就說了,這會子倒十分安靜,等著叫入場。
不一會,就有兩排衙役走來,打前兩人敲著鑼叫人肅靜,張寓帶著儀仗進了考場。
待張寓入了場,便有人大喊︰「排好隊,都排好了!入場了!」
而後人群轟動,陪考的立刻散在一邊。
李芳澤對周葛道︰「考試要考好些個時辰,嫂嫂們體弱,如何等得住?大哥還是先帶嫂嫂回去吧,霽雲有我看著,你們不必擔憂。」
周葛本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轉頭對胡氏道︰「有賢弟在,萬事不憂。且回去吧,在外面這樣等著也不成體統。」
胡氏道︰「有叔叔在我們自然不憂,只不過為人母,心里到底放不下,就讓我們姐妹在這里等等又如何了?什麼叫不成體統?我們難道還能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不成?」
周葛向來有些懼胡氏的,見她這麼說,便干咳一聲,不說話了。
胡氏冷冷地撇了他一眼,轉而溫和地對周霽雲道︰「成兒,你和你李叔叔去吧,我和姨娘就在這等著。」
周霽雲點頭,拉著李芳澤去排隊了。
李芳澤心想,周霽雲這長不大的性子啊,一大半就是四個溺愛他的娘造成的,可惜她身為外人,不好說什麼。
想到此處,不由得覺得甚是可惜。
名點到李芳澤時,那負責檢查考籃和搜身的是衙門的差役,與她早相熟了,所以檢查的時候賣了她一個面子,檢查地馬馬虎虎。
考棚只有一個,十分大,就像平日唱大戲搭的大棚子一樣,足夠容納上千的人。里面的桌凳十分粗糙,都是臨時用木板釘的,表面也未曾打磨,還殘留著純天然的樹木清香。
李芳澤一抬眼就看到先她入場的周霽雲了,他竟挑選的是最前邊的位置。
最前邊的位置一般都是留在了最後等人去填滿的,此時中間和後面尚有空位他不坐,卻坐在前面。
不過這行為看在曾為老師的李芳澤眼中,感覺十分開心,這是好學生的表現吶!
李芳澤也選了最前面的位置,離他只相隔兩列,卻和張寓面對面。
有些個怯弱的考生,見了張寓那副冷臉十分受不住,朝他行了禮之後便匆匆地往後跑去。
李芳澤見了好笑不已。
李芳澤打開進考棚時領的答題紙,和以前在博物館里見到的一樣,只是顏色新鮮一些罷了。
一共有十四頁,一頁十四行,一行十八格,這樣便很好數字數,以免寫超過了。
縣試有五場,第一場是正場,若是正場中了,只需再參加第四場的面試即可。但事實上若是正場中了,面試基本上是走過場了,只要你不是結巴長的不丑的驚人一定可以有參加府試的機會。
辰時,一陣鑼聲響起,棚外有人高唱︰「辰時到~~落鎖~~肅靜~~」
張寓在一張空白的橫軸上寫下考試的題目,不過因考場極大,有些在後頭的看不清,便離座跑到前面來看題,又鬧哄了一陣,好半天才靜下來。
此時,李芳澤看了張寓寫出的題目,淡淡一笑。
此次不考試帖詩,而是做兩篇八股文,而兩篇八股文的題目分別是︰
年饑,用不足,如之何?
生財有大道,生之者眾,食之者寡,為之者疾,用之者舒,則財恆足矣。
侯教諭果然厲害,竟然真叫他猜中了。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白天忙,所以更新的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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