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澤狀似無意地往後看去,瞟到幾個面上喜色極重的考生。
由此可見，聰明的不止周霽雲一個,他能猜到，別人也能猜到。
李芳澤收回視線,開始研墨,心想，她作的文章經過反復推敲,還算不錯,若再加上張寓有意放水,估計得個案首是沒問題的了。
不過縣試過了府試和院試還很玄。
科舉考試考了這麼多年，因題目只能從四書五經里出，所以能出的題基本都出了,許多人背了前人的時文自己再稍作改動也能中，這被稱為是剿襲。
考官知道這些弊端，于是開始改變出題制度，把四書五經里的句子打亂，這篇里一句，那篇里一句，把不相干的內容接在一處讓你考，稱為截搭。這就造成了考試很難通過的局面。
當然，這種截搭題只限于童子試中，鄉試會試和殿試是正考，不存在這種題目。
所以俗語有言︰縣考難，府考難，道試尤難；鄉試易，會試易，殿試尤易。
曾有一個考生，考到四十二歲才中秀才，之後是鄉試年，一次而中，然後跟著會試殿試也中了。
可見秀才並不好考。
李芳澤暗嘆，但願府試和院試不要太難，否則真是要名譽掃地了。
思維漸遠，恍惚中才發覺自己在考場之中，李芳澤立刻收回思緒，開始答題。
答案早就爛熟于心了，相當于只是謄寫一遍。
李芳澤也不急，慢慢騰騰地寫，把字跡寫的極為整齊，如印刷的一般，整潔利落。
「蓋理財者，得其道而自裕也。」
「蓋務本節用，生財之道也。果能此道也，國孰與不足乎？」
「…………」
縣試可以提前交卷，只要湊夠了差不多的人數，就可以開放柵門一次。
一個多時辰的時候就有人寫完交卷了，事實上李芳澤也早已寫完，只是為了不太出風頭，所以等著別人先交。
李芳澤側頭看周霽雲，見他已經停筆了，也正看著她。
此時交卷的人已經有十多個，兩人對視一眼，決定交了。
出了考棚，所吸空氣頓然一新，清爽極了。
李芳澤深呼吸，興致沖沖地說︰「第一關總算過了，走，去我家煮酒吃去！」
周霽雲撇了一眼不遠處他四個正翹首盼望地娘，訕訕道︰「母親和姨娘大抵是不準的，你看看她們，沒準要叉我回去好好補一頓。」
李芳澤朝他的視線看過去，幾個嫂子已經看到她二人了，正朝這邊揮手，旁邊站著的周葛精神地站著，面色平靜。
等走近了，胡氏與何氏忙迎上來︰「叔叔和成兒考的如何？」
李芳澤道︰「托嫂嫂和大哥的福，應當無差。」
胡氏拍拍胸口，舒了一口氣︰「這就好，家中已備好飯菜，不如叔叔來吃頓便飯吧？」
事實上李芳澤不大愛去周家，因為胡氏和另三位嫂子格外喜歡窺探周氏父子倆整日里在干什麼，比如她和周葛在一處吃酒，或是和周霽雲聊天時，隔一段時間便有胡氏或者另三位嫂子身邊的人來看一看瞧一瞧然後回去稟報，搞得周葛很沒面子，李芳澤也覺得很拘束。
這大概是她們成天里在閨中無所事事的緣故、
相對于兒子，周葛稍微好一些，因為每天都在百戶所。
遂李芳澤十分理解周霽雲的叛逆，知道為什麼當初他有家不住一定要和她住一處，還不帶一個奴僕。
這個渴望自由的少年啊。
只是今天日子特別，李芳澤不好拒絕，便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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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點特別，一是胡氏看李芳澤的神情有些不一般，二是通常她是不和他們同桌的，今天卻同桌了。
李芳澤仔細想了一下，覺得胡氏今天請她過來一定是另有原因。
果不其然，吃酒到興頭上，一群人心思最散的時候，胡氏笑臉盈盈地看著李芳澤︰「叔叔，恕奴家無禮，敢問叔叔今年青春幾何？」
李芳澤的心通透地跟什麼似得，一問年紀，她就知道胡氏要干嘛了。
且听听她是為誰來說的。
「老實說，弟今年實二十有六，然戶貼上的是二十一。」
當初劉司戶上任的時候，為了討好她，說那些考生或做官的，往往都要把年紀改小，就是為了日後做官遲點退休。
劉司戶說她顯小，可以少說五歲，于是把她的年齡改成二十一了。
胡氏點頭，笑道︰「實話與叔叔說，叔叔年紀也不小了，合該娶妻生子了，敢問叔叔心中可有中意的人？」
「咳咳……咳！「李芳澤猛的一咳嗽。
雖然知道她要說這事心里有所準備，但听到她這麼說時，還是被嗆了一下。
「弟這些許年一心讀書未曾顧及兒女私情，故而沒有中意的人。」
「原來如此……」胡氏說，「這倒不妨事，眼下奴這里有樁姻緣要說與叔叔，不知叔叔願不願意。」
李芳澤自然是不願意的，叫她娶老婆那不是害人害己麼，她眼下還沒找好對策，婚事的事絕對不能提。
于是正色道︰「嫂子，不管是哪家的姑娘，弟在此都要抱歉拒絕了，無他，弟想功成名就之後再談論婚事。」
「那時便晚了！」胡氏本來就是個直性子，听李芳澤這麼說便忍不住了，她皺起眉頭︰「叔叔，不是奴說你，誰家男子漢不是先成家後立業？就說你周大哥，當年才如成兒這般大，自己可沒創出個身家來，還不是結了婚？到你這個年紀時，成兒都十多歲了！如今叔叔名聲在外，將來必然能一舉中第，眼下，什麼樣的姻緣沒有？」
李芳澤故意說︰「中第也不是一定的，有才的子弟多了去，不是有那許多直到白頭也沒中的麼？若我日後不中，那嫁與我的日後豈不後悔？」
胡氏柳眉一豎︰「叔叔先前說不立業便不成家，眼下又這般說，豈不是不中就一直不成親？這如何使得？」
李芳澤這才發現自己說錯話了，一時找不到反駁的話來。
胡氏臉色變得極快，此刻又笑起來︰「所以啊，還是趁早把婚結了，也了了一樁大事不是？俗話都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呢！眼下叔叔家里也沒個男丁苗子，如何不著急？」
又說︰「奴家要給叔叔說得這家親事，真是打折燈籠都找不到了，就是咱們玉山的頭一家，柳惠何家的三小姐。三小姐奴家見過，天仙一般的人物，世間少有。性子溫溫柔柔的，是個持家的好料，叔叔……」
李芳澤窘迫又尷尬，頭疼地很，猛吃了一杯酒，忽的站起身，朝周葛胡氏抱拳︰「大哥，嫂子，弟有些不適，先回去了。」說完，立刻離席匆匆出了門。
留下周葛與胡氏在後頭大喊︰「賢弟，是哪里不適？」
「哎……叔叔，怎地說走就走了？」
李芳澤逃也似地出了周府立刻回家，感覺頭暈暈乎乎的，于是叫高賀媳婦煮了解酒茶喝下。
然後一個人在書房中為接下的日子制定計劃，府試要等到四月才舉行，離現在還有兩個月，這兩個月中，她要做些什麼呢？
她算了下日子，此時，是西元一五一八年。在歐洲，西班牙和葡萄牙是海上的霸主，四處佔領殖民地；哥倫布已經發現了美洲新大陸；明年，麥哲倫將開始他的環球之旅，新航線的發現，將會引起歐洲的商業革命。
這是個熱鬧的世界啊，我大明怎麼可以不湊一湊熱鬧呢？
未來的日子，美洲的白銀會大量地流入歐洲，以至于歐洲嚴重的通貨膨脹。
大明如今正缺銀子。
李芳澤迅速給自己制定了目標，要解決大明的海禁問題。
要解決海禁問題並不容易，首先得讓上位者知道海上貿易的好處，豐潤的利潤是絕對能夠吸引人的。
此時歐洲資本主義開始發展起來，並最終導致工業革命的產生。
大明的南方如今應該資本主義萌芽了，可是中國歷來都是重農抑商的，導致資本主義不能深入發展，從而引起不了技術上的革命，最終落後于西方國家。
農業商業器具的技術之所以沒能革新進步，還有個原因是因為中國自然科學的落後。
而此時，正是西方國家文藝復興的時候，自然科學在此期間得到了很高的發展。反觀大明，止步不前。
李芳澤想到這些，便覺得大明這台機似乎已經廢掉了，需要拆解大肆修整。
但一時間又不知道從何入手。
此時，神秀站在門外，見她面色不好，以為她考試沒考好，猶猶豫豫地，想勸說些什麼，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李芳澤見了他，拉回思緒，問道︰「今天讀的什麼書？」
「讀了論語。」神秀說。
李芳澤听了覺得有些不妥，因為論語很復雜，集社會學、政治學、哲學于一體，對于年僅十二歲的神秀來說還早了一點。
但他底子不錯，跟著養濟院里的老童生學過蒙學，不得不開始讀論語。
忽然，她靈光一閃。
想要改變一個人，就得對他進行洗腦；想要改變一個國家，就得進行文化侵蝕。
針對大明的問題，首先可以用思想攻略，改變國人固有的于發展不利的思想。
那麼，從教育開始，是很好的選擇。
她決定先把家里的一群孩子聚集起來，先對他們進古今結合的教育方法，改變他們的定性思維，看看效果，而後由少及多……
不過想要在此事上有所作為，她必須先得有極大的名聲。一個人的說服力度，往往與他的名聲成正比。
如果她名聲極好極盛，日後她說什麼，別人也得先掂量掂量了再反駁。
那麼如何提高個人名聲？
李芳澤決定從寫書開始，向來寫書為立名。
如此，須得寫一部讓士林學子振聾發聵的書才行。
李芳澤蹙著眉頭開始思考寫什麼書。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卷了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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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劍者傳說和圓鼓兩位親，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