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澤決定寫一部關于王安石變法的書。
一是因為那時的宋朝,外不能御敵,內不能富民,積貧積弱,土地兼並嚴重,國家財政入不敷出,與如今的大明幾乎一樣,寫這樣的一本書,可以起到以古鑒今,警醒大明士子的作用。
二是因為王安石的變法失敗,導致王安石在歷史上的名聲極差,甚至有人罵他是商鞅、王莽、曹操這樣的人,且認為北宋亡于他之手。
那時,許多人私人立書,誹謗王安石,全是為非而非,而這些私人的書竟然被官修的史書所采用,于是後來的人想要為王安石翻案就更難了。
但在李芳澤看來,王安石並不是歷史人們所理解的那樣。她要給王安石翻案,寫這樣一個有爭議的人物,如果成功地起到矯正作用,她的影響將會不小。
在李芳澤心中,王安石是一個絕對道德高尚的人,他私生活極為干淨,當年反對他的舊黨,不能從道理上駁倒他,便想要從他的私人生活上入手彈劾,可是最後失敗了。但是他們並不罷休,他們知道神宗皇帝致力于改革想做明君,所以誹謗王安石是拍馬迎合之輩,非王安石之是,是王安石之非。
可是王安石不顧這些,他依舊大刀闊斧地實施自己的政策,盡管因為考慮不周用人不當最後導致失敗,但他的出發全是為了大宋,毫無私心!
李芳澤嘆息,那時的新舊兩黨之爭,和明末時閹黨與東林黨之爭何其相似呀。
他們不管國家不顧天下,只顧自己的利益,你說是,我偏說不,你說不,我偏說是。
他們忘了自己做官的目的。
反觀之前和現在的許多大明官員,又何嘗不是如此?相互攻訐,雞毛蒜皮的事也能哪來彈劾,就為了名。
李芳澤要拿王安石做榜樣,讓大明的讀書人看看,當官非是為名為財,而是為了治理天下!
想到這些,她既無奈又興奮。
無奈的是熟悉歷史,總為歷史而遺憾;興奮的是她如今生處歷史之中,以天下事未己任,在她看來自己還算有些用處。
一個人若是清楚了自己存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他活地必定明白精彩之極。
李芳澤是有所想就立刻又所行動的人。
可喜的是,這個課題她已經做過,手機里還有原檔,只需要改掉一些在現在可能會被和諧的內容,然後把現代語言加工成文言文即可。
她的論文,言必有據,無一字無出處,絕對能達到很強的說服力度。
最後就剩下給書取名了,這本書講的是王安石變法,而王安石變法始于熙寧二年,不如仿後世黃仁宇的《萬歷十五年》取名為《熙寧二年》吧。
李芳澤吐了一口氣,忽覺渾身動力十足。
離府試只有兩個月的時間,她必須在府試之前把書完成,可是這書有二十多萬字,就算化成文言文,也得有個十多萬字,這是個巨大的工程。
本欲找霽雲和神秀幫忙,可是想到自己要完成這本書,必須對著手機,可手機又見不得人,所以看來還是得靠自己一個人了。
兩個月內用毛筆寫十萬多字,想想就覺得手疼。
李芳澤抬起右手,心道,右手哥,關鍵時刻,得挺住!
一切準備就緒,李芳澤上街去買了一批筆墨紙硯,然後就把自己關在書房里開始創作了。
之後幾日,霽雲上門找她她也不見,只說沒時間,而後李府一直是靜悄悄的,直到縣試考完後的第六天,那是放榜的日子。
神秀在外頭得了消息,喜不自禁,匆匆地趕回家走到李芳澤書房︰「先生,縣試您中頭名了!」
此時李芳澤正聚精會神于寫書大業之中,雖耳朵听到了聲音,但內容其實並沒往腦子里去,所以只淡淡地應了一個「嗯」字。
神秀見了她這樣淡定的樣子,心中他十分敬佩。
心道,先生如斯超凡,雖有大喜臨身,卻波瀾不驚穩若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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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寧二年》是寫一點就拿到印書坊去印,所以當整本書寫完的後第二天,書就印完了,一共四冊。
當日,李芳澤拿著樣書去書鋪找書鋪掌櫃。
縣里就只有這一間書鋪,規模挺大,李芳澤是這里的常客,所以與掌櫃趙同已是極為相熟了。
「哎呀呀,李相公,您來買書?」趙同見了她,立刻起身相迎。
李芳澤微笑搖頭,把四冊書端在掌中︰「今日不買書,卻是來賣書。」
「哦?」趙同不明所以,「請教相公。」
李芳澤走到書鋪內,把書放在桌上︰「趙老哥,你且來看看我這書賣不賣得。」
趙同依言拿起書開始看。
翻了數十頁,趙同搖頭︰「李相公啊,您知道我雖識幾個大字,正兒八經的書卻沒讀多少,您這書高深,我卻是看不懂。」
李芳澤這才想起趙同只學過蒙學,論語讀了半部,其他書雖讀了不少,但全是雜書與小說,唯一知道的一些歷史知識都是從野史上得知的。
所以她這本學術性極強的《熙寧二年》于趙同還太高深了些,是以看不懂。
于是她把書的大致內容敘述了一遍。
結果,趙同說︰「您是知道我這鋪子的,兩個大頭。」他伸出兩個指頭,「一是四書五經,二是話本子野史。這第二項吶,才是最掙錢的,只因那些個酸秀才閨中少女和鄉下識了幾個字的人都愛看。您這書卻不屬這兩項之內,我猜不好賣。不過相公把書印了可以放在我這試試。」
忽的,李芳澤計上心頭,笑道︰「有了,若用了這法子,我這書必定賣的好。」
「什麼法子?」趙同好奇問道。
李芳澤伸出食指搖擺,故作神秘道︰「老哥,明日我再告訴你。」說完,拿起書大步離去。
李芳澤直接去了衙門找張寓。
此時的張寓真是忙的不得了,修路、墾荒、建錢莊,樣樣都要操心,原本定好的婚期也因此推遲了。
所以直到戊時三刻李芳澤才等到張寓把公務辦完。
見了她,張寓說︰「怎麼今日來了?我听聞你在家中寫書,只因我最近忙的很,所以也沒得困問你在寫什麼。」
李芳澤道︰「無事。」見他面頰消瘦,說道︰「看來大人最近真是忙慘了,瘦了這麼許多。」
張寓說了一天的話,口干舌燥,大口喝了一盞茶,說︰「可不是,只因這些事都在一處了,分身乏術啊。」
「大人何不放些權給新任的縣丞和主簿?」李芳澤撇了他一眼,「總不能因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吧?大人如今名聲再外,只要肯真心待他們,不怕他們不老實辦事。」
張寓輕摩杯沿,不做聲。
李芳澤繼續道︰「大人一個人親力親為,太費時間了,而利于百姓的事,是容不得拖拉的,大人三思。」
張寓這才點頭︰「我曉得了。」
李芳澤不再在此話題上多言,她拿起自己的書,遞給他︰「眼下我有件事得麻煩大人。這是我寫的書,想請大人讀讀,然後幫忙作個序。」
張寓接過書,立刻翻閱起來。
他這一看,可不像趙同那般了,直把第一冊看了一大半後才抬眼看李芳澤,意猶未盡道︰「純陽兄,此書真乃奇書也!言必有據,字字珠璣,道破北宋之痼疾,荊公改革之利弊!」
他拿起書又翻了幾頁,說道︰「以史鑒今,士林學子看了此書,對比我大明如今的境地,焉能不心驚膽戰冷汗直流?我知道純陽兄心有雄心壯志,此書就是那投路之石。」
李芳澤笑道︰「知我者,大人也。」
張寓合上書︰「書放在我這里,十日之內我寫出序來。」
他心中也燃起一股火熱,他料定《熙寧二年》這本書能流芳百世,若是他能為此書作序,他也能青史留名了。
文人最怕名聲不顯,不為人所知。
李芳澤卻搖頭︰「太久,我等不了,還有二十多日就要府試了,我希望在去上饒前這本書就能顯名,是以還請大人早些。」
張寓原本考慮到最近公務繁忙,所以不能這麼快寫序,想到剛才李芳澤提醒他放權給縣丞和主簿,心道,不如听他之言,明日便把那許多事交給下頭去處理,他也多寫精力去做別的事。
「如此,五日如何?」
李芳澤點頭,又笑道︰「大人可叫人在八字牆上貼上一張紙條,就說大人您最近在讀《熙寧二年》,想必許多人看了,都要去書鋪問問這本書的,如此此書不怕賣不出去了。」
八字牆雖然是貼聖諭和各種衙門告示的地方,但也能間接的用來當廣告位,只要張寓貼上在看這本書的告示,還真能引起士林學子的跟風。
李芳澤心中得意之極。
張寓扯了扯嘴角︰「純陽兄總有許多奇妙的法子,好,便依你。」
事情解決完了,李芳澤站起身告別︰「謝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