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巫凡陪同鳳摯出現在倚雲樓,不容辯駁地通知月幽蘭必須以陪嫁丫頭身份隨同雲歡顏去月家時,月幽蘭沒有感到荒謬,而是覺得這是必然。她為什麼會安排進入雲府?目的也正是如此。
巫凡的目的一直就是想要她去月家,到月幽隱的身邊。雲歡顏的提議不過是正中他下懷。雲歡顏是巫神的人也好,是月幽隱的人也罷,對于她來說,對于巫凡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同。
月幽蘭原以為巫凡是奉巫神的命令,想要探知月家有無謀反之心,但現在看來,巫凡更像是將計就計。
巫凡料定月家日後必反,而他不希望對巫神有用的幽蘭仙子落入巫神之手,故而,將幽蘭仙子送給最具實力對抗巫神的月家,成了他的不二選擇。
只是,月幽蘭並非那個巫神選定的玉瑤花,但是他說了,他不能再等,他也不認為這世上除了她還會有誰能替代玉瑤花。
她回到月家,真是眾望所歸。
不光是巫凡,巫神應該也是希望她能夠與月幽隱接觸,雲歡顏呢?若不是因為巫神的命令,也會因為她長得有些像月幽隱而對她心生溫情。
鳳摯也對她去月家樂觀其成。鳳摯因為玉瑤琳的關系,希望月家與玉瑤琳形成合力。鳳摯更希望雲月兩家盡釋前嫌,都成為他日後的助力。
那些,月幽蘭不理解的事情,現在都是如清水般透徹。鳳摯要權,這權利卻在巫神與皇上手中,他若想事成,必須推翻巫神與他的父皇。雲家、月家甚至風光不再的玉家,還有幻塵公子巫凡,就是他想要爭取的力量。
她還有拒絕的余地嗎?
玉瑤琳在他們的庇護之下,雪貂都不知被他們藏在哪里,甚至,那日,巫凡有意無意還拿凌家兄妹相威脅,她哪里有拒絕的本錢。
鑼鼓喧天,歡樂喜慶,雲歡顏綰了發髻,戴上御賜的珠鳳冠,一身大紅嫁衣,蒙上了紅蓋頭,坐上了花轎,月幽蘭作為侍女,將容貌略作修飾,混在陪嫁的隊伍中。
月幽隱騎馬,走在迎親隊伍前,身穿鮮亮紅袍,身纏紅花,頭上戴冠,冠上還嵌有一顆御賜的五彩寶珠,那寶珠流光溢彩,襯得他更是面白唇紅,翩翩美少年。
只是,月幽隱的眼眸黑漆漆,好似深幽幽古井,沒有一絲喜悅,他昂著頭,目不斜視,抿著秀氣的唇,催馬向前,對耳邊那些悄悄的議論聲充耳不聞。
月幽蘭看著月幽隱,不僅有些擔心,擔心月幽隱忘了必須要有的隱忍,惹怒巫神;擔心月幽隱給雲歡顏難堪,將雲歡顏推還給巫神。
她這個親哥哥,與她相處時間不過短短幾天,也沒說過幾句話,但是,他的冷,他的無情,他的善于權衡,讓她心里著實不喜。
月幽隱,知不知道她在這送親的隊伍中?若看到她出現在月家,會不會板著臉,對她說「你不能留在月家,你留在月家會為月家帶來災禍,你必須離開」?
鳳摯有沒有提前通知月幽隱?
月幽蘭心中忐忑,但是,她告誡自己,她,出生就被遺棄,月家人不會認她,她,也不會認月朗為父親,月朗、月幽隱對于她來說,除了可以與她結為同盟,互相利用,沒有其他意義。
月幽蘭看著街道兩側異常興奮的老百姓,他們擁擠著,都想看看雲歡顏的模樣,他們嘴里念叨著神宮的女人,若能見上一見,便能沾點神宮的仙氣,便能保佑他們福到禍消。
臨近丞相府,百姓數量逐漸減少,顯然月家不希望閑雜人等跟著起哄。
月家真是氣派得很。
月幽蘭在這鳳凰城呆的時日不多,但也見了不少宅院,在她印象當中,除了神宮,還沒有哪家宅院如此雄渾,給人震撼之感。
月家高高的門樓前,有很長很新的照壁,照壁上的浮雕很有意思,里面人物絕非當地人種,而是高鼻深眸白種人形象,這不僅讓月幽蘭心生怪異之感,忍不住多瞧了幾眼。旁邊有人小聲告訴她這浮雕說明月氏祖先的來歷,月氏人自稱祖先為海外之人,故膚白異于一般鳳國人。
月幽蘭不自覺模了模自己的臉,又看了看月幽隱的臉,確實,他們的臉都很白皙,但是,卻絕非白種人的那種白,想必已經跟當地人通婚融合了吧。
在照壁前有一個半月形的巨大人工湖,湖中芙蕖仍然開著,與游動的錦鯉相映成趣。
月幽蘭道了聲「真美」,旁邊的人立刻說道︰「這湖很有講究,是取水壓祝融之意,這湖是大上代的皇上特意頒旨允準月家挖掘的,這湖中水與月家宅院內的湖水有暗渠相連。」
月幽蘭點頭,但心里開始警覺起來,她這身旁之人怎麼對她如此熱心,而且,她對月家如此清楚,應該不像是侍女吧。
見月幽蘭突然默不作聲,那侍女悄悄拉了她一下袖子,「別緊張,我是奉三皇子的命令,保護你的。」
月幽蘭更不敢說話了,鳳摯事先沒跟她說,她貿然說「謝謝」,不是弄巧成拙。恰巧,花轎到了門廳,月幽蘭道︰「小姐要下花轎了,我們快些過去。」
那邊雲歡顏被兩個垂髫稚子引下花轎,後與月幽隱共牽著綁著紅花的綢帶,走在那堅硬的青色石磚路,過了門廳,直到中堂。
月幽蘭站在遠處,遙遙看向中堂正中坐著的兩人,整整十五年了,歲月毫不留情地在那兩人臉上留下滄桑。
月幽蘭垂眸,將內心的苦澀掩蓋,她扭頭,看見賀喜的人群中,巫凡正目不轉楮盯著她看。
他一身白衣,只在領口袖口點綴了煙紫色的蘭花圖案,頭發簡單地用蘭花簪束起。他不與其他人交談,其他人也不敢主動上前與他交談,只有鳳摯,偶爾側過身來,跟他說幾句話。
「一拜天地」堂上高呼著,這讓巫凡轉移了視線,月幽蘭松了口氣,就在剛剛那一刻,她簡直覺得巫凡看穿了她的脆弱。
「走吧,走吧,我們要先到新房那邊去。」一個婆子叫喚著,「你,還有你,都快點跟著,姑爺一會兒就會送小姐過去的。」
月幽蘭立刻跟著那婆子過去了,在巫凡那迫人的眼神下,她還真有些吃不消。
月家的後堂有主樓,月朗夫妻居住,高四層,很是厚重,月幽隱與雲歡顏的新房在主樓的西側,為兩層小樓,這主樓與西樓都建有廂房,那里應該是下人居住之所。
她成了月家的下人了。這真是考驗她的心志。今生的父母兄長住高樓,而她卻要裝作對面不相識,委委屈屈做下人。
她不是瞧不起下人,她不是吃不得苦,而是,她不想體驗這人間至冷,明明血緣讓他們成為親人,可是,現實卻在他們之間劃出了一條天河。
始作俑者或許就在天河之上,看著他們,看著他們如何建起跨越天河的橋,看著他們如何費盡心機見上一面。
月幽蘭使勁搖頭,將內心怨愆搖走,她進了月幽隱與雲歡顏的新房,看著婆子將雲歡顏的東西一一擺放,看喜婆將花生,紅棗之類藏入被褥之下。
這時,外面聲音大了起來,而且絕非是好事,那聲音滿是驚慌,她們急忙下樓,遠遠就見雲歡顏紅蓋頭散在肩頭,珠鳳冠也斜了,哭得好似梨花帶雨。
月朗,抱著月幽隱?
月幽隱怎麼啦?為了不娶雲歡顏,當場自盡?不會啊,月幽隱拉著紅綢,與雲歡顏不是拜了天地嗎?
但是,誰都不敢說話,月幽蘭看見月朗一臉心碎地自她面前經過,進入樓中,隨後,巫凡與鳳摯,雲歡顏,還有月朗的夫人哭著,喊著,跟了進去。
沒多大的功夫,皇上、皇後就來到了月家,月家上下一片慌亂。
皇上鳳歸昌帶著好幾個御醫,一見到月朗,便涕淚交流,「愛卿,這可如何是好,是誰這麼大膽,竟然敢刺殺愛卿,傷了佷兒?」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刺客一擊得手,便橫刀自盡了。」月朗也哭,「皇上,這是上天想要老臣絕後啊。」
「月相不必太過憂心,寡人將御醫全部都帶來了,快讓他們去為佷兒治傷。」,鳳歸昌心急如焚,不似作假,他看著月朗,「少公子在哪里,寡人也跟著去看一看。」
馮國昌的目光掃過旁邊所有人,包括巫凡,包括月幽蘭,但他並見過月幽蘭,因此也沒注意月幽蘭,但是,他對巫凡卻有些異樣,他遲疑了一下,對著巫凡招了招手。
巫凡上前,道︰「巫凡參見皇上,皇上有何吩咐?」
「你父神呢?你父神的仙藥靈驗無比,只要人還有一口氣,他都可以救活,你現在立即去找你父神前來。」鳳歸昌說道。
「遵旨。」巫凡說道,「不過,皇上也知,神宮的藥歷來會有些霸道,幽隱服了,怕會對他日後運功有所影響。」
「救命要緊,管不了那麼多,快去快回。」鳳歸昌催促,月朗也是連連拜求。
巫凡騰身飛奔去了。樓內,御醫們一個個為月幽隱診脈,療傷,月幽蘭看見一盆血水被端出來,倒掉,月幽隱顯然失血很多。
月幽蘭幾乎將嘴唇都咬破了,到底是誰,如此囂張,在這個日子,行刺月朗?亦或行刺對象本就是月幽隱?
巫凡回來了,但是卻是空手而回,他神色黯然,回稟皇上,「父神仙游,不知歸期。」
月幽隱已經陷入昏迷,御醫束手無策,因為月幽隱不光是失血過多,還中了劇毒。
御醫開出了方子,巫凡看後,呈給了皇上,皇上吩咐按方抓藥,御醫為難,「別的都好說,只是這藥引子可遇不可求。」
鳳歸昌又看了一眼方子,「雪貂血每劑一小盅,雪貂很難找嗎?」
月幽蘭身子搖晃了一下,一人扶住了她,月幽蘭回頭,巫凡瞪了她一眼,道︰「站這干什麼,滾一邊去。」
鳳摯上前,「父皇,這事兒巧了,兒臣踫巧知道何人有這雪貂,不過,這人目前不知去向,但雪貂卻是被人找到了,目前圈養在兒臣府邸。」
月幽蘭心中惡寒,這刺殺事件一定是巫神搗的鬼,給月幽隱和月家下馬威,順便報雪貂抓傷他臉之仇恨。
不過,這御醫……